“老爸,我越看二妹越不对头呀!她不是和我六年没见了,倒像是几千年不见了,咋变了个人似的?”在申国的侯爷府里,姜宁问他老爹申侯姜献。
“王室规矩颇多,在那镐京住上几年,性情自然变了,”姜献压低了声音,“我听侍女讲,今年年初她又生了一场重病,醒来也就什么都不记得了,这次回来,还能认出我是她爹,你是她哥就不错了!”
“嗯,”姜献抹一把络腮胡子,“可我见她比之前还精明了许多,只是把你交代的事情忘得个一干二净,并且处处为周天子说话,哎,那真是中了周王室规矩的毒了!”
在姜宁看来,周室的条条框框,和传销洗脑没什么区别。
“那正是他们的高明之处呀!一部《六韬》打天下,一部《周礼》治天下,宁儿,这就叫做有文化。欲成大事者,必须先学文化呀!”
“我知道,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可这文化,我实在学不来!”
“学不来?二妹女流之辈,尚且有这般本事,以前就粗中有细,现在更是知书达理,你堂堂七尺男儿,竟然这般没有志气?也罢!也罢!”
“我没志气?老爸,只要你答应犬戎王,他派给三万骑兵,我今儿个就杀到镐京去,把那天子砸碎,也给你个天命所归……
“嘘!”
申侯起身到门口张望一番,又把门闩上,回到姜宁跟前,压低声音怒道:“那姬宫湦的警卫班就住在隔壁,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你真以为那犬戎的三万骑兵是白给的?胜了他坐收渔利,败了算谁的?”
“可是……”
“你别自作聪明,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还把那犬戎使臣留在城中,而今之计,不回话就是最好的回话,明天你就给我把他打发走。你没听二妹说,那姬宫湦的天子六师已经重振旗鼓,内服从军的奴隶超过十万,成周八师也在养精蓄锐,我等切莫轻举妄动!”
“你真相信我二妹说的话?要不就是她病还没好,要不就是袒护她男人。反正我觉得她吹牛!”
“好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第二天,申后小美起了个大早,站在申侯府遥望这片神奇的土地。
申国的天气确实比镐京要凉爽许多。渭河的源头清澈见底,龟鱼虾蟹翔游其间;阡陌里的桑麻豆菽长势茂密,农夫农妇辛勤劳作;鸟鼠山的古树郁郁葱葱,飞禽走兽自得其乐——好一处塞外江南!
昔日的荒蛮之地,在商周的文明熏陶下,早已成了姜申贵族的乌托邦。
“二妹,这么早?”姜宁在军营耍完锤子回来,远远地和小美打招呼。
小美笑道:“大哥,又去练武了?看你这身体,真是越来越棒!”
“必须的!二妹,今天天气这么好,叫上嬴老表,咱们狩猎去!”姜宁把两把铜锤别在腰上,回去更衣去了。
其实大哥用错了一个词,应该是【打猎】而不是【狩猎】。
接下来,咱们划划重点——
【狩猎】
咱们从中国古代最牛逼的微小说说起:“断竹,续竹,飞土,逐肉”(《吴越春秋-弹歌》),八个字,瞧瞧,这狩猎场面,多生动!
奴隶社会的狩猎和原始社会的“捕食”不同,在畜牧业和农业发展到一定高度后实现了全新升级,实乃王公贵族休闲娱乐、招兵买马、军事演习之必备佳品。
西周狩猎,那可不是开着越野吉普,带几只猎狗不上山放两枪那么简单,而是王师军队的高规格演习。一般是由天子在农闲的时候担任总指挥,组织大队兵马外出射猎,练习武事。
《周礼》中记载天子四季狩猎,分别称作春嵬、夏苗、秋狝、冬狩。周王室就是通过这样大规模的狩猎活动来训练军队,增强士兵的格斗技能以及整体配合行动的默契,以保证一旦发生战争,可以迅速进入状态。
有时候,狩猎的规模闹得太大,还会引起邻国猜测。史书记载,战国时期,有一回赵国在边境上集结了大批军队。魏王以为是赵军要进攻魏国,便要调兵遣将进行防备。魏公子无忌的情报灵通,得知是赵王狩猎,这才免去了一场惊慌。
因为军事演习是狩猎的重头戏,并且一般的天子都是射杀没什么攻击性的鹿(猛人除外),所以“逐鹿中原”这个词儿也就好理解了。
天子狩猎的习俗从奴隶社会延续到封建社会,并且牛逼的帝王都是狩猎的高手,汉武帝以驰逐野兽为乐,唐太宗狩猎也是弓不虚发、箭不妄中,努尔哈赤更因为狩猎狩出个清王朝。
当然,也有给狩猎抹黑的帝王,比如宋徽宗、宋钦宗两个窝囊皇帝,明明被金国俘虏了,还非的说“北狩”……
哦,差点忘了,狩猎还有些你意想不到的功能。比如乾隆皇帝,一箭射出个私生女(真实性有待考究)……
——咳咳,扯远了,咱们继续说说申太子姜宁的“狩猎”——
根据上文,狩猎本应由天子组织。而现在,小小的申国太子也要“狩猎”,可见,这二愣子野心着实不小。
小美并没有责怪这个文盲大哥,反倒是对申国狩猎充满了兴趣。是骡子是马,总得拉出来溜溜。
嬴开和警卫班的小伙子们在这异国他乡闷了十多天,早就想出去放放风了。一听见要去打猎,纷纷找来了最好的装备,准备出去显摆显摆。
姜宁也派人送来了二妹出嫁前穿的盔甲和用过的弓箭。英子和丫蛋伺候王后穿上,还真别说,正合身!
“眼前不见尘沙起,将军俏影红灯里。”小美本就高大的身材一下子变得更加伟岸,丝毫不输后来著名的花木兰。
一出府门,申太子的狩猎队已经列阵完毕,近百战士立在战马旁,一个个精神矍铄,眼里却像是几个月没吃肉了,充满了杀气。
“请王后下令出发!”在外人面前姜宁还是要给二妹一个面子的。
小美不仅是第一次戎装狩猎,而且从来没有骑过马,张望了一圈不见备车,心里七上八下没底儿了。
“王后,”嬴开将自己的白马牵了过来,“大表哥说鸟鼠山山路崎岖,又没有车道,这小白性情温顺,你只管大胆骑上去……”
“要什么性情温顺?”姜宁摆摆手,又指着不远处的一匹形如野马的家伙道:“我早已备好了炽烈青马,那可是王后之前最喜欢的一匹马!
“大哥,其实……我也是个小白……我还是喜欢小白。”王后说完,让嬴开扶着,踩着小乙上了白马。
小白果然温顺,并没有因为陌生人骑在背上而惊恐,而是静静地等待着新主人发号施令。
“这……”姜宁尴尬地指着炽烈青马。
西门夷早就相中了“炽烈”,不等申太子说完,已经走到了青马跟前,“果然是匹好马,这个交给我吧!”
“西门将军小心……”
青马果然是个烈性子,西门夷一跨上去,它就开始狂嘶乱蹦,誓要把这自以为是的家伙摔下去。
西门夷并不慌张,只将头紧贴青马的脖子,与它耳语两句,又用右手轻轻怕怕马屁股,“炽烈”冷静了下来,侧过头有些凄凉地看着小白背上的王后。
小美打了个寒颤,或许青马的那个眼神里有太多他们曾经的故事,而那一切,她已经无从可知。
一切准备就绪,嬴开和其他警卫班的同志们也都找好坐骑,王后接过大哥递来的令旗,用力一挥,战士们整齐划一地跨上马背,十二名先遣队战士开路,狩猎队伍向鸟鼠山出发。
“嘿,西门兄,可以呀,你刚刚和这青马说什么了?”刚走不远,嬴开就问西门夷。
论剑法,嬴开技高一筹;论驯马,那老嬴家也是祖宗呀!可要这么快驯服这匹炽烈青马,他嬴开自叹不如,不得不服。
西门夷终于扬眉吐气了一回,双眉一挑道:“你猜!”
嬴开耐着性子,又看看侧耳倾听的王后,“你莫不是和它说了它的老主子王后吧?”
“且,”西门夷白了一眼,“我和它说,你要是听话让我骑,我一会儿介绍那匹白色的母马给你认识……”
“哈哈哈!”警卫班的小伙伴儿们同时大笑起来,弄得嬴开好不尴尬。
再看看那青马,真就是一路含情脉脉地看着小白……
“大哥,那是什么?”小美指着蓝格莹莹的渭河水,本该水流收窄的渭河上游竟然比下游还要宽阔。
姜宁被二妹的这个问题问蒙了,老实地答道:“王后,那是水呀!”
“我知道那是水,我从散国(西周诸侯国)一直往西,也不见渭水如此宽广,为何在最上游的申国境内反而这河水还更多了呢!”
“哈哈,这都是他们华夏人的祖先大禹教给咱的,老爸管这叫‘文化’。咱们在快到国境的地方修了个大坝,把上游的水都给屯起来,要不你以为这些禾苗咋长这么青秀!”姜宁好不得意,终于充当了一回文化人。
小美勒住马,往下游远眺,“意思是举国大旱,渭水几乎断流的时候,你们都还拦着大坝?”
“对呀,为这事儿散国还让咱给揍了一顿呢,那散子,都快被咱打成了筛子……”
嬴开握了握手中的剑,压制住心中愤懑。因为秦地,也在渭水下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