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赵瑾言想的太过入神,连凉亭里何时坐着一个人也没有发现。
“是卫府医。”
“正是奴才,方才见小姐过来,便想打招呼,不过想来小姐在想事情,便不好打扰了。”
“那如今又为何来叫我呢。”赵瑾言反倒有些严肃了
卫辞以为她是生气了,也不由有几分紧绷,“看小姐笑的反常,怕你魔怔了。”
她一愣,可不是有些魔怔了,这人说话倒不拐弯抹角。
“那依卫府医所看,我可是有病?”她半开玩笑的问道。
卫辞道:“身体上是没什么大碍的,不过这心里,奴才就不晓得了。”
赵瑾言浑然一笑,也不在意,转口问道:“五妹可还好?”
“其他的都还好,只是有些抗拒吃药。”他很是为难的说道,竟是对赵荒芜颇有微词的样子。
赵瑾言是知道这个妹子的性格有些古怪,却也不是使小性子的人,吃药对她也不算是什么的。
毕竟上一世里的赵荒芜,可是在药罐里长大的,是以有些奇怪。
“若不是你的药太苦太涩,便就是你这个人不合她的心意了。”
卫辞听罢眉头皱到一起,很是认真的思考了起来,过了会儿又很是正经的开口,“小姐,你还须劝劝五小姐,她这身体若不及时治疗怕是就废了。
便当真讨厌奴才也不必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这么一说,倒让赵瑾言方才的猜测有些笃定了,“你且放心,我会劝一劝她的。不过像卫府医这样尽心尽力的大夫,不多见了。”
卫辞很是谦让,又让她对眼前这位刮目相看了。
“你是何时入府里的。”她随口一问。
卫辞道:“永乐十七年。”
“和莲姨娘同一年进来的呢。”赵瑾言颇有感慨,“算来姨娘也到府里有六年了,时间过得真是快啊。”
卫辞也附和道:“奴才是自姨娘进府后六个月里来的,也有五年零两个月没有回过家乡了。”
他神色间很是如常,像是一点都不思念家乡一样。
“我以为府医是本地的呢。”
他只笑笑,并不多作解释。
“可为何我以前从未在府里听过你的名字,亦或是见过你的人呢?”
“奴才人微言轻,又尚未出师,一直在师父后面跟着,并不多在人前走动。也就是小姐生病的那会儿,师父离去,我便承了他的位。”卫辞细细解释。
“原来是这样。”赵瑾言点头似懂了的样子。
却又问道:“府医今年几何。”
“二十有五。”
“也不算年轻了,可有婚配?”
“未有。”
“膝下可有孩儿?”
“未有。”
“父母可还健在?”
“双亡。”
“未来可有什么打算?”
卫辞不言语了,静静的注视着赵瑾言,“小姐似乎对奴才的私事很感兴趣。”
她干咳了几声,似乎问得是有些多,以笑掩饰尴尬道:“不过随口问道,只是越问便越觉得你有趣些,就想问得更多些。”
二人一时无言,只向前走去,越过长亭,与方才的四下无人不同,这里却很是热闹。
不但热闹,还喜庆的很。
看得出来准备的有些时间了,就连房檐上,都挂上了红红的长条,几个丫鬟并着小厮在旁边置办着,边议论着,很是欣喜的样子。
“看来这府里很快就要有喜事了。”卫辞倒看不出有什么表情,仿佛这府里的一切都同他没什么关系。
“快了,也就近几日的事情。”赵瑾言面露笑意道。
“小姐不觉得碍眼吗?”
“碍眼?喜庆的事物,人人都是喜欢的,我也不外如是,这赵府近些日子确实是有些死沉了,该冲冲喜了。”伸手抚摸上就近的红布,再一用力拉下来,长长的红菱顺着缠绕在身体上,隐隐有越来越乱的趋势。
不过她也干脆,直接伸手抽向腰间的飞刀,一块一块的给割了下来。
她的速度极快,不过一晃眼的功夫,便见刚刚还很是完整修长的红菱化成点点红星,飘飘洒洒的落下来,恰有一抹红落到了她的额头上,正是留有疤痕的那处。
缓缓的伸出右手,这飞刀好生熟悉的样子,又复握住,举起到斜上方,她的眼睛定到那刀上。
似很仔细的在看,又似透过这刀在看别的什么。
似心不在焉,又不全是。
“小姐握刀的手法很是娴熟的样子。”
一刹那花开,笑容定格,“好像很久以前,有人教过我。”
“那人于小姐一定很重要。”
“是很重要,便是将我自己忘记了,也断不可忘记他。”
所以她要留着这刀,好好的记忆着。
方才她其实真的好震惊,那存在于前世里的东西,竟然就在她的身上。
而她丝毫不知觉,或是说她丝毫不感觉有异样。
“小姐。”
近了,方才那些嘻笑打闹的人全然收起表情,很是恭敬的说道。
好像这喜庆的事情于她来,却像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一样,可她不,一点也不,不伤心,不失望。
“将地下的东西收拾了吧。”
“是。”
又往前走着,她想沾沾喜气。
想起身边的卫辞,这才道:“你可也是没有什么事情要做?”
恍然大悟般的,他说:“奴才刚刚想起,五小姐今天中午的药还没吃。”
她便哈哈大笑,“都说医者父母心,可真正能做到的,卫先生是一个。
行了,你下去吧,我也不打扰你了。”
卫辞刚要告退,又想起了什么,“小姐脸上的疤痕其实细心呵护的话,也是可以消掉的。”
“哦~是吗?”她细细抚摸过去,很是细小的一道缝,其实并不重要,不是吗?
似看出了赵瑾言的不以为然,他说:“便如同美玉,有了瑕疵便不如先前了。”
“可我不是玉,这一浅浅的疤痕于我来说并不是瑕疵。
至于如不如从,”只莞尔一笑,“你以为呢?”
他怔怔言道:“小姐之大气,奴才莫可望及。”
没好气的看向了别处,“你虽身为医者,却也话太多了。”她淡淡言道,便向前走去了。
他好像惹了这位主子不快了,好像她并不是那么大气。
因为他并不觉得自己哪里有说错。
赵瑾言其实也并不是因为刚刚那几句,她耿耿于怀的,是刚开始他曾说过她心里有病,如今也不过借机发泄了出来。
她并不是一个善于将气憋在心里的人,这时不出,那时也要出。
不过却给卫辞留下了一个“喜怒难辨”的映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