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委监察部门的巡视组正好在北京的警察系统检查工作,魏历虎将分局副局长滥用职权、包庇小舅子的事情一上报,巡视组介入调查,副局长以光速落马,该招的不该招的都招了,什么包养情妇、贪污受贿等案件都牵扯出来了。
原来,他才是“山西帮”饭店最大的股东,名义上让他小舅子来运作和管理而已。
自己在后面循迹无声,闷声发大财。
副局长被打掉后,彭队长顺势便上去了。
他专门设宴答谢我们助了他升迁的一臂之力,其实,我们仅仅是摆了一个乌龙。
回家路上,尹德基心像潜伏在深渊里,闷闷不乐。
“你怎么了?恶人得到了惩罚,饭店又可以重新开张了,你难道还有什么想法不成?”
“我在想,我们无意中帮了这彭队长一把,让他上去了,但,我总觉得这人也不善,可能后来比那副局长更狠。”
“也许,只是一个恶人取代了另一个人恶人,而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实现了自己的一步棋而已,什么都无法改变。怎么?你开始心忧天下众生了?”
“不是,受你们新闻人影响嘛,自己作为公民,想这个世界清廉一点,少一些邪气。”
“美国总统林肯说过一句话,想了解一个人的真实面目,就给他权力。不管是副局长还是这个彭队长,其实都没有什么区别。你我也一样,到了那个位置,一样会被体制和权力异化,干出违反初心、道德甚至法律的事情。你想想看,单单一个副局长,恶霸一方,没人敢管,手握大权,他不干点什么坏事都对不起手中的权力。”
尹德基长吁一口气:“说得也是,我们能做的,只能是做好自己了。”
“山西帮”关门,被贴上了封条。
对面的婆城香开门大吉,加上媒体报道副局长利用权力徇私枉法通过卑劣手段打击婆城香,饭店的人气比以前更旺。
公众似乎诞生了一种逆反心理,对于贪污腐败的痛恨,转变为了对婆城香的愈加厚爱。导致饭店天天人满为患,尹德基不得不考虑找新址继续扩张。
我和卢泽汓站在饭店门口,木讷地看着熙熙攘攘的食客,有的还拿出手机摆出各种扭曲的姿势拍照留念。
多少有一些荒诞的意味。
这地方一旦以受害者的身份跟腐败案扯上了关系,就有了一种理所当然的正气。
卢泽汓无奈地摇摇头:“这就叫民粹,对吧。这些人痛恨腐败,但是,他们并不知道腐败跟自己的切身利益究竟有什么联系,哗众取宠地到此一游,只想证明自己卑微的存在感。这件事过了,一切照旧。”
“我们俩以上帝视角来看眼前的情形,确实如此。每个人都那么义愤填膺、刚正不阿,说不定,一二十年前,那副局长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卢泽汓继续摇头:“无解啊无解!打掉了一个贪官,好像这世界个个都是青天大老爷了,民心也太好安慰了。”
这时,红光满面的尹德基在远处招呼我们进去。
本以为,尹德基和梅哥终于该走上了幸福的康庄大道了,这几年这俩经历了无数坎坷,总算有了个圆满的结局。
直到几天后的一个深夜,尹德基的电话将我从梦中惊醒。
“梅梅被毒蛇咬了,我们正在去医院的救护车上!”
“我们马上到!”
我立即起身去康复中心,接上了付文心,直奔医院。
付文心焦急地问:“怎么会这样?这件事不是都处理了吗?”
“现在还不清楚情况,见到了尹德基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担心的是梅梅会不会有什么不测,还有……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
“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来到医院,看到尹德基坐在走廊的椅子上,抱着头。
“怎么回事?”我问。
“都怪我!都怪我!”尹德基依旧死死地抱着头,流着眼泪。
这时,卢泽汓也匆匆忙忙赶到。
“发生了什么事情,又是那帮兔崽子干的吗?”他义愤填膺。
“不是。”尹德基缓缓说,“今天晚上顾客太多,忙不过来,梅梅在家里坐不住,想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我说你现在有身孕,她不依,说这是我们大家的饭店,人人都在忙,自己一个人窝在家里享清福多过意不去,而且还没到挺着大肚子寸步难移的地步,多运动运动才好。我就让她在收银台收银。中途有顾客要饮料,吧台没有了,服务员正好都在忙,她就自己去仓库取,结果……结果,有条毒蛇潜伏在货架背后。”
“现在她人怎么样?”付文心问。
“我当即把那条蛇打死了,一同带到了医院。医生说是一条舟山眼镜蛇,幸好送来早,不会有生命危险。但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可能保不住了。”
我们顿时如遭遇晴天霹雳。
“大人没事就好。”卢泽汓安慰说。
过了一会儿,医生出来了,他说已经注射了抗毒血清,住院观察一周如果没有其他应激反应,便可以出院了。
医生表情有难色:“尹先生,可以来我办公室谈谈吗?”
我们一起进入医生的办公室。
“没事,您有什么就说吧,这些都是家人。”
医生意会后,说:“那我开门见山了,以前有孕妇被毒蛇咬伤的病例,那位孕妇怀胎基本上足月了,所以最后实施了剖腹产。可是,柳女士目前怀孕才4个月多,我们经过商量,给出的一致的科学建议是,流产。”
“如果要保住孩子呢?”尹德基问。
“蛇毒和抗病毒血清,都会对胎儿产生严重的伤害,有致畸的危险。”
“哦,我懂了。”
我拍拍尹德基的肩膀,以示安慰。
之后,我们来到病房,尹德基握着梅哥的手不停道歉。
梅哥倒很豁达,说:“尹子哥你咋了?看你哭得,跟一小屁孩似的。这不怪你,我现在不是还棒棒的吗?一切都会过去的,乖了,别哭。”
接着,她搂过付文心:“康复怎么样了?尹子哥也是,一个小伤而已,犯得着把大家都召集过来吗?”
付文心的眼泪不由自主地落下。
“你也乖,别哭,我都知道的,孩子保不住。我想,肚子里的小生命一定会原谅我。”
流产的痛,跟身体无关。梅哥用豁达和微笑,掩盖着这种痛苦。
佛经上说,儿女跟父母的缘非常深,如果没有缘不会投胎到你这里来,到你家里面来的是极深的缘分。
抛开宗教不说,骨肉血脉相连,活生生地将一条生命从自己身上切割下来,那种痛,是永恒的,特别是对于女人来说。
梅哥是这样的人,她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不想让痛苦弥漫在自己和朋友周围,她总是乐观而独立地去处理自己的事情。
原来她开面店的时候,我偶尔看到她搬运货物,提着几十斤重的物料,满头大汗,从不喊累。
要帮她,她坚决不同意,说你们这些码字儿的文弱书生,哪里是干这个的。
难怪在她店里光顾过的大妈大爷,都想要她做自己的儿媳妇。
“你们先回去吧,我在这里陪着梅梅。”尹德基说,“这条毒蛇,应该是上次没有被清理干净的,让它跑脱了。专业人员已经过去彻底排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