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慢慢慢慢车(1/1)

金圣叹当年大赞艳书《西厢记》,认为才子佳人的爱情是“必至之情”,把它划为青年必读书籍。他也因此遭到正统道学家们的围攻。

统治者最聪明也是最愚蠢的愚民方法就是焚书、**,“淫”这个字多次被派上用场,只要在书前加个“淫”字,统治者便可以顺理成章地焚之、禁之。他们一边烧**,一边后宫三千佳丽。

但是,思想怎么禁得住?王朝灭了又建,城头变幻大王旗,历史不断重复秦始皇和秦二世的悲剧,不变的是芸芸众生的悲苦和**。

弗洛伊德注意到了人本性的根本,暂且不论他的观点是否具有科学性,单就他在心理学上大胆无畏的开拓精神,足以让后世羞答答的卫道士自检。

读他的书不必较真,可当成北京天桥上买的黄色读物读。有的观点剑走偏锋,特别是讲两性问题时,跟嘴贱的人在说香艳评书似的异想天开、天马行空。

他认为,处女如果在新婚之夜**,**器官的受损和自恶的心理创伤将深深伤害自己,这种心理表现为对于失去童贞的怅惘和婉惜,并对夺去其童贞的人产生深刻的恼怒,甚至可能导致杀夫。

如果男人看他的书当真,迟早整阳痿。

我不太认同他对女人被新婚丈夫夺去处女之身后的说法,有“最毒妇人心”的男性霸权思维作祟,但极度赞成他另一个说法,说男人的:男人的本质,是人性其本,流氓其质。

卢泽汓对弗洛伊德不感冒,说:“不能一棍子打死一大片吧,像我这样的男人从来不用下半身思考,男人也得珍惜自己的身体,那叫修生养性。”

尹德基不服,说:“修个**毛,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举个例子,我们那云上川菜馆有个叫黄三儿的厨师,这杂皮天天出去乱搞,长得跟《西游记》的奔波儿灞一个傻逼样,好色又没钱,但就是单身的女进城务工人员倒贴让他搞。”

“会玩呗。”耿浩不屑地说。

“就是会玩啊,每次都把女人伺候得五迷三道的,性生活得不到满足的女人天天到菜馆来找他。”尹德基接上。

“不过这黄三儿去年跟一个有夫之妇在小宾馆搞被她老公抓了个正着,要不是警察赶到,估计他的小弟弟已经被抓奸的男人切下来油炸之后喂狗了。”尹德基最后补充,补充完后拿起一根火腿津津有味地大嚼。

我们低头一看买回来的菜,有份烤火腿,尹德基一说,妈的还真像男人那玩意儿被油炸后的象形,心口涌来阵阵恶心之感,之后我们仨再也没去动那份烤火腿,只用惊奇的眼神看着尹德基一根接一根地吃完。

卢泽汓了解女人的心理,故作高深:“这个社会不公平,女人也有追求性快感的权利,可是呢,被男权势力从文化上压制了。男人乱搞和女人红杏出墙,男人总会最少受到更少的社会伤害。而且生理上女人不占优势,现在的人老处女处女的,上帝造人的时候没想明白,给女人一片**,我认为那是不详之物。为什么男人没有处的标注?你们觉得这公平吗?”

我说:“古人研究处男很有一套,鉴别处男有三种办法,望、闻、问。据说宋理宗为女儿选婿时,就用了‘望’。我就纳闷儿了,处男能望出来?”

尹德基忘了忘我们仨,然后给卢泽汓把了把脉,故弄玄虚地说:“我望出来了,汓子阳气不足,印堂黑,显然精气被吸走了,非处也!”

耿浩等不及了,对卢泽汓说:“**的别装行吗?老心系社会,拯救人类,什么男权女权的,尽整没用的,赶快说,有没有跟她滚床单。 ”

在我们的狂轰滥炸和威逼利诱之下,卢泽汓终于承认滚过了,但没有滚床单,滚的地板,不是在小旅馆,而是在他宿舍里。

尹德基比自己滚过了还激动,说:“你们大学生真爽歪歪,能在宿舍里干女大学生,泼洒青春热血,还是在地上搞,真他娘的带劲儿!”说完对着卢泽汓做起下流的耸动动作。

卢泽汓照着他蛋蛋的位置拍了过去,尹德基一声惨叫,如活狗被烫死般惨烈,周围的人都望过来看是不是有人神经病犯了。

我望着天,看着若隐若现的星辰说:“办那事,是男人第一次尝试重新回到**的神圣仪式。这是男人少有的对女人表现出谦卑的时候,是人类最诗意的行为。”

他们仨连连鼓掌,说你这样一说,真他妈有诗意,不愧是中文系才子。

喝到最后,终于偃旗息鼓,我把垃圾收集在一起,打包扔进了垃圾桶。他们仨已沉沉睡去,我把被子搭在他们身上。

一看周围,各种塑料袋、泡面桶、卫生纸遍地,我捡了一会儿实在捡不完,便在车站口头劝说大家别乱扔垃圾,大多数人态度良好,听我一说,都自行拿出塑料袋处理自己的垃圾。

法国心理学家古斯塔夫·勒庞著在《乌合之众》一书中,论证了一个普遍的社会现象,那就是意志跟流感一样会传染。只要一个在火车站不乱扔垃圾,这种意志会传染到其他人身上去,同样,一个人乱扔,也会传染给他人。民族习性的养成,短期内靠习惯,长期只能靠文明的制度。

我想,所谓的理想有时没有那么宏大,从身边的小事做起足矣。我看到车站的清洁工阿姨在那边对着我伸大拇指,那感觉用北京话说就是倍儿爽。

我靠着他们躺下,人声鼎沸和汗味儿尿味儿屎味儿中,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梦到我们小时候在河边撒丫子欢跑,卢泽汓跟在后面,跑着跑着我们回头去看,再也找不到他的身影。

看到他扭曲的面孔,他陷进了流沙坑里,沙粒渐渐淹没了他的肩膀脖子,他神情突然变得木讷,不再挣扎,任由沙粒吞没他的鼻梁他的天灵盖。

我们惊声狂呼,想伸手去揣他,抓住的却是空气。

醒来惊出了一身冷汗,我一看卢泽汓,他好好地睡在旁边,伴随着轻微的鼾声,甜美,我想这破完处的孩子,心里就是舒坦。

第二天售票系统故障排除,到下午时谢谢老天爷,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排到我们了。

我们在外面等着尹德基,盼啊盼,时间变被拉得无比绵长,也不知道他在那磨蹭什么。等他一出来,我们马上围了上去。

“是不是买到慢车的了?”我问。

尹德基熬了这么多天,有点虚脱,强作兴奋地说:“当然不是!”

我们一惊,以为买到T字头的,结果他说:“什么字头都没,慢慢慢慢慢慢慢慢慢慢慢慢慢慢慢慢慢慢慢慢车。”说完他像赌王刷牌那样将车票弄成一把扇子展现在我们眼前嘚瑟。

说了无数个慢,我等着他的话结束等得绝望。心想这他妈的得多慢啊,到家了估计到明年元宵了。

耿浩问:“有多慢?比乌龟爬快一点吧。”

尹德基说:“加开的临客,站票,63小时到成都,只有这个了。”

差点当场被雷翻,心想这人挤人的熬63个小时,下车时肯定非死即残,我让大伙儿做好战斗准备,带足水和食物,拼死一战。

不坐车的卢泽汓开始说风凉话:“你们一路平安,我会在矿上跟我朋友一起为你们祈祷。对了,不要忘记给我带冷香兔丁啊。还有,保护好耳朵,不要下车的时候现少了一个。”

耿浩气得去拔他的耳朵,恨不得拔下来,疼得他嗷嗷叫。

没有人因为这慢慢慢车站票而难过,反而为家激动不已,只是卢泽汓不能跟我们一起走,让耿浩不爽。

付文心她父母来北京旅游,顺便接她一起回去,选择的交通工具跟我们不一样,他们坐飞机头等舱。

付文心走之前的晚上,我们坐在镜湖边的草坪上,她坚持要给我买一张票跟他们一起飞。我说:“实在对不起,我只能接受跟我的朋友坐慢慢慢慢车的站票回去。”

她见我态度认真,说:“他们是你的朋友,我呢?不是你的朋友?”

“你不要这样理解好不好,这是生活的差距,是现实,你们坐飞机头等舱,我们坐火车的站票,没有什么好说的,这世界很公平,如果你当我是朋友的话,请尊重我,谢谢。”

以前从未用如此陌生、严肃的语气与她对过话,她用陌生的眼神回敬我,像看街边素未谋面的陌生人,那眼神让我胆寒心悸。

她说:“祝你们一路顺风,带着你的自尊心去挤63个小时的火车吧。”

看着她的背影慢慢被黑夜吞噬,第一次感觉我们的距离如此遥远,甚至遥不可及。

我孤零零的身体不由自主地下沉,在北京干燥的冷风中,不知沉往何处,我想拉自己起来,但无能为力。

不知为何,有种无形力量拖着我远离她,那一夜,我惊恐又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