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尘暴、京剧、烤鸭、炸酱面、卤煮、人……BJ的标签和印象经过中央一套的广泛传播,在广袤的中国大地上具备了某种国家符号的含义。
刚到火车站,最先体验到的是人。
到处是人,各种各样的人。
男的女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美的丑的,干净的脏的,香的臭的,老的少的,一张张不同的脸在眼前乱晃动。
每张脸都刻着自己的BJ故事或对BJ的希冀。或因被虐过而惨淡无光的,或向往未来而朝气蓬勃的,我们属于后者。
梅哥一下火车,看着黑压压的人头一声惊叹:“哇,BJ啊……”
等着她惊世骇俗的感叹,结果她说:“BJ啊,人真多!有个词儿怎么来着,形容人多的,什么什么不通。”
“水泄不通、车水马龙、络绎不绝、熙熙攘攘。”卢泽汓又才华横溢了。
梅哥连连点赞。
正值BJ各大高校开学报道的日子,车站里很多背着大包小包的跟我们同样稚气的学生,有的跟父母一起,有的独身一人拖着重重的行李。
每个人脸上的疲劳若隐若现,这疲劳却遮掩不住心中的激情和火苗,个个眼睛里都亮晶晶的,犹如即将进入神秘的未知世界,去探索和挖掘。
卢泽汓最先找到矿业学院的接待处,他打了个招呼,几个学长上来帮他提行李,我们跟他告别,说安顿好后再联系。
然后耿浩找到了美术学院的新生接待处,临走前他对我说:“辛苦你安排一下了。”
“没事,你们先去学校,再联系。”
他拍了一下我的肩膀,都没瞟梅哥一眼便冷酷地离开了。
梅哥好像有话要说,耿浩没有给机会,让她不悦。
我对梅哥说:“耿浩这人特别犟,但心地善良,对他这种人得慢慢来,温水煮青蛙。你懂?”
“好吧。”梅哥有点害羞。
没过多久我找到了文科大学的接待处,两个学姐正在办理相关的迎接新生的业务。
一个长头女孩,头很直,扎了个马尾辫,五官长得很精致,眉宇间有些书卷气,却也不呆,眼睛里有灵气,带着黑边框眼镜,浑身上下散着知性气息。
她的眼睛让我想到一个人,付文心脸颊在脑际闪过,但只允许这个画面出现三秒钟,立即将其删除掉了。我曾经想过将她的记忆格式化,没有成功。
另外一个微胖的女孩,头上扎了个蝴蝶结,像减完肥后mInI版的沈殿霞。她一直在笑,对世界充满了无限的好感。
蝴蝶结看到我,笑起来漏出了一排细细的白牙:“哟,帅哥学弟,欢迎欢迎。”
我被叫得腼腆了,只能呵呵笑。
蝴蝶结看了看旁边的梅哥说:“哟,你女朋友?”
“不是的,老乡。”我赶紧说。
蝴蝶结说:“哦,老乡好。你们先把车票领了,到B出口往右转走1oo米,就能看到文科大学的班车。”
蝴蝶结又说又比划,像邻家大姐姐,让人倍感亲切。
这时,旁边的黑框眼镜学姐用字正腔圆的普通话说:“请出示一下你们的录取通知书。”
我从包里拿出我的通知书,她也没仔细看,便让我收起来,将车票给了我。然后对梅哥说:“你的呢?”
我连忙说:“学姐对不起,是这样的,这是我的老乡,来BJ处理一点事情,能不能行个方便,也给她一张去学校的车票。行吗?”
接着我故意把目光装得很深邃,忧郁地看着黑框眼镜。
她拘谨地笑了笑,犹如一朵清晨绽放的睡莲,说:“好吧。”
她的笑容又让我想起我在努力忘记的那个人,但我尽量克制住了。
故意遗忘一个人太难,当你无时不刻不在想着要忘记她时,实际效果却是在无限巩固对她的记忆。
我跟梅哥坐在车上,看着窗外鳞次栉比的高楼与蜿蜒盘旋的立交桥,听着路上无数车辆出的巨大轰鸣声,心想,这个庞大嘈杂的钢筋混泥土的森林,终将留下我们伤痕累累的青春。
BJ,只会记住强者,我们清楚这一点。
到了学校我放好行李后,将梅哥安排在了家属宾馆。然后我俩去周边物色她的住处,先得安顿下来,再谈以后的生活。
文科大学坐落在海/淀区蓟门桥南,往北几公里是卢泽汓就读的矿业学院,往西几公里是耿浩就读的美术学院。这个区域历来为BJ的教育重地,房价和房租自然高得离谱。
我们在周围的小区钻来钻去,看各种小贴条,各种“拎包入住无中介”的神话,听上去很上档次很美好。
一问价格,单单是个普通房间,要18oo元,真他娘的贵,吓得我俩直汗毛立,腿都软了。
那就找便宜一点的。终于拨通了一个电话,那边的房东操着一口东北腔,客气得不行,不跟着他去看房感觉这辈子欠了他五百万似的。
于是,我跟梅哥跟着他去看房。在约定的地方一见面,我们先问价格。
他说:“小哥子,是你住啊还是小妹妹住?”
梅哥说:“我住。”
当时梅哥穿着牛仔短裤、棉T恤,女子汉那一面没有显露出来,倒是把身材暴露无遗。
那哥们儿色眯眯地瞄了一眼梅哥,吞了吞口水说:“小妹子住啊,靠谱!便宜得不得了,有两百、四百、六百的,你们随便挑。”
我们一看价格合适,便跟着他走。
走了两三个街区,七拐八拐,不知道拐到哪个旮旯,一个被灰色低矮的平房包围的地方,路上污水横流,垃圾遍地,苍蝇乱飞。时不时走过一两个农民工朋友,死死地盯着梅哥看,恨不得把眼珠子抠出来扔她身上。
等我们拐得差不多头晕掉时,这哥们儿终于说:“到了。”
一间矮矮的石灰色平房,一进门里面黑黝黝的,分成了两间。他说:“一间住男的,一间住女的。厕所在外面,一个床位一个月两百块,卫生费、水费、电费另算,还有……”
他还没说完,突然从里屋跳出一半裸杀马特,头鲜红色,叼着根香烟,肚子上左青龙右白虎上朱雀下玄武。
若这神兽君表面积够宽,我估计十八罗汉、西方三圣、四大天王、七大姑八大姨都会被他纹在身体上保驾护航。那架势基本属于早期港片里面随时砍人或者被砍死的货色。
杀马特神兽君伸伸懒腰,大声对房东哥们儿说:“王哥,怎么水还没来?怎么搞的?不是说今天早上来吗,我三天没洗澡了,你闻闻。”
杀马特说着把手伸到那个王哥面前去,漏出一大堆乌黑的腋毛,比亚马逊丛林还茂盛。
王哥不屑地推开杀马特:“去去去,说了今天来水就肯定来,你催我有啥用呢?不住可以滚蛋。”
杀马特骂骂咧咧地很不情愿地进里屋去了,随之传来刺耳的重金属音乐,震得地动山摇。
王哥冲进屋里对杀马特说:“小点声儿,不要影响别人。”
又对里屋的另外一个人说:“吔?豆子,你娃怎么还没搬,再不搬小心我削你啊。”
“王哥,不是我不搬啊,还没有找到住的地方你让我搬哪去?睡大街啊?”屋里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谁叫你这瘪犊子山炮老偷人家女生的内衣内裤,别人还说你偷看人家洗澡,你装呐,你还是给哥赶快搬,哥这里还要做生意呢。”
“知道了王哥,再给我宽限半年,半年后一定搬。”
“宽限也可以,先预付半年房费。”
“明天准付,王哥,等我那哥们儿从班房出来我就有钱了,他欠了我十二年了。”
“好,我再信你一次,小样儿,再扯淡我可亲子踢你出去。”
王哥走出来,笑容满面地对我和梅哥说:“二位进去看看吧。”
梅哥早已满脸黑线,连忙婉拒:“不用了,我们再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我拉着梅哥往外走,真怕这叫王哥的拿出两把西瓜刀,威胁不租他的地儿就卸掉我们一只胳膊半条腿什么的。
听到王哥在后面喊:“别走啊,不满意我带你们去看4oo和6oo的嘛,哎,咋回事儿啊?这都什么人啊都!”
回到学校,松了一口气,犹如深入龙潭虎穴最后保全了性命般。我对梅哥说,庆祝我们没被那东北人削,也庆祝我们第一天来BJ,得吃点好的。
在学校旁边的一个川菜馆吃了顿饭,这家店老板是sc人。听到乡音,顿感情切,梅哥说自己快要流泪了。
店老板是一个热情的中年妇女,sc自贡人,她说:“你们两个小娃儿,一看就是新生吧,有没有交朋友啊?”
梅哥说:“你就是我们的朋友啊。”
“小幺妹儿真会说话,这顿给你们打八折。”
菜上齐后,我对梅哥说:“房子慢慢找,学校宾馆我付了三天房费,明天我们先在网上查查房源,对周围情况有个了解再有的放矢。”
“有的放矢是什么意思?”梅哥疑惑地问。
我说:“‘的’,箭靶子;‘矢’,箭。放箭要对准靶子,就是有针对性地做工作。”
梅哥哦了一声,说:“真的非常谢谢你,我平时性格大大咧咧的,你多包涵。”
“你跟我还客气啥,再说要是没照顾好你,耿浩那厮估计会把我活剐了。”
梅哥哈哈地笑,秒回血。
她是一个简单、善良、单纯、乐观的女孩,她对耿浩的喜欢也如此简单,如同白开水。
她说,只想跟耿浩在一起,即使默默地看着他,哪怕看到的只是他的背影,她就很满足了。
文科大学建立于清朝。
1898年,清政府制定《京城大学堂章程》,规定京城大学堂分普通学与专门学两类,同时设师范斋和编译局等部门。
以后历经“戊戌政变”、义和团运动、八国联军侵占BJ等变故,京城大学堂屡遭摧残,以致停办。
19o1年,清政府重建京城大学堂,先设成科,下分“仕学馆”和“师范馆”。
后来,“仕学馆”开始单独招生。当时列强掀起瓜分中国的狂潮,民族危机日益严重。有识之士痛感时局之危急,急起救亡图存,开办新学培养新式人才,“仕学馆”自然承担了如此重任。
到后来,现代科学与民主理念流入中国,“仕学馆”由一些进步人士授课,其思想跟清廷有冲破,被迫整顿。
清朝灭亡,在“仕学馆”基础上,进步人士重整旗鼓,除旧布新,成立文科学院,主张思想自由、学以致用,成为“五四”策源地之一。
之后几经演变,成为现在的文科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