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感官有一个问题,或者说生物的感官大抵都有这个问题,那就是它们无法像机械一样界线分明的区别出运作与停止的两个状态。
不论是眼睛还是耳朵又或是鼻子,都长期处于运作之中,持续为身体提供着有关周围环境的信息。或许只有在睡眠时,它们才会降低自身的活跃,但只要稍有异样便又兴奋起来。
这就使得人的感官有时反而会成为可被利用的弱点,持续让人烦躁的声响,过于强烈的光照或异常浓烈的气味,都可以让人感到不适乃至于触发其它生理反应。
之前也说过,法师对于魔力的感应就像是人为打通了一种新的感官,只不过这个感官并不存在于肉体上的某个明确的器官之内,而是一种更加无法描述的状态。
对魔力的感应使得法师有了去施法的可能,或者说,是成为一个按照自己意志来释放法术并对它们进行调整的真正施法者的可能。
因为即便没有魔力感知,法术也不会有什么变化,许多人终身都在践行着魔法之道,可自己却浑然未决,但他们所做的确确实实是魔法的结果,只是这些人无法被称为法师。
现在位于休息室中的四人里,三人都是真正的法师,因此他们对魔力的感应就和视觉和听觉一样是无法真正切断的。
至于所谓的魔力视野,是以法术将对魔力的感应投射到了原有的身体感官上从而获得更加直观而清晰的信息,同样的道理也可以用于其他地方,比如魔力听觉,魔力嗅觉。
也正因此,当那股突然爆发的魔力乱流席卷整个研究所时,起司,方庚,科荣三人都瞬间像是断了线的木偶一样四肢瘫软下来,他们的眼睛随之失去神采,口水顺着嘴角流下。
“起司!方庚先生?科荣先生?”
剑七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在他看来,这三个人的异样来的毫无征兆且极不合理。寻剑者迅速来到灰袍身边,将同伴的手腕抓住,通过脉搏和脉象来判断起司的身体状况。
一切正常,一切正常?
寻剑者的眉头紧皱,他又仔细检查了一下起司的眼睛和鼻息,除了能确定他现在没有意识之外,什么也无法得知。
迷茫之中,他松开起司的手腕,随着袖口垂落,同样如同睡着了一样的黑蛇顺着滑落出来,所幸剑七眼疾手快。
“波菲丝女士?你在这里吗?”
黑蛇没有回应,那双平日里令人不安的蛇瞳黯淡无光,像是没有剖光的原石,看不到丝毫神采。
剑七无奈,只好把波菲丝放到起司身边的扶手上,接着他起身四顾,另外两名法师的状况也没什么不同。到底发生了什么?若说寻剑者现在一点都不慌张,那一定是假话。
“明明是大白天,却遇到这等怪事。呼,谁让这城本就邪门呢。”轻叹一声,飞燕已滑入掌中,原本只是练着试试的剑法,不想现在倒成了他唯一的依仗。
问题的源头不在这个房间里,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眼下剑七所能做的事大抵有两种方向。
一,他守在这里,直到起司他们醒过来或等谁来提供帮助。二,他相信这间屋子的安全性,将三位法师暂时留在此处,自己只身前往调查让他们昏厥的问题源头,看看能否做点什么将其消除。
后者比前者可要难多了,风险也大的多,因为他无法保证引发了这场昏厥的人目的是否是起司或另外两人,即便不是,他也很怀疑自己能否将其阻止。
“可坐以待毙并非吾人所为不是吗?”
轻轻甩动了两下剑刃,剑七得承认他还是怀念铁棍那令人安心的重量感。剑是利器,两面开刃的利器,即能伤人,也能伤己。
持此利器之人,便是锋芒外露,他人一见便知其来意,刀兵祸事一触即发,到时无论胜负,必不如干戈之前。然而他没什么选择的余地。
打开休息室的房门,剑七回头看了眼瘫坐在座椅中的三位法师,他们看起来还算平静,阳光从窗户中照到他们身上,像是在午睡沉思一般。
可当他转向走廊,一股隐隐而来的肃杀之气便将那丁点的安慰冲刷的干干净净。剑七调整了一下呼吸,在走出去时顺便带上了房门,随着一声轻响,周围安静了。
人的行进真能做到绝对的无声吗?恐怕没可能吧,毕竟当足够安静的时候,心跳,呼吸,乃至前进时衣服刮动空气都会发出声音,更别说鞋底与地面的摩擦了。
这样的安静是不自然的,世界中总充斥着各种声音,它们像空气般充满了所有地方,将许多细微的响动淹没其中。而当这裹挟着杂音的潮水褪去,露出的寂静不见得会让人欣喜,毕竟水至清则无鱼,人也一样,天生活在杂乱的环境里,纯粹可以是个目标,但过于纯粹则是异常的。
剑七,现在就行走在异常里。他能听到自己的呼吸,能听到自己的心跳,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可除此之外,他什么都听不到。
难道这里的所有人都像起司他们那样晕过去了吗?莫名的兴奋感让他喉咙发痒,甚至产生出想要大吼大叫的荒诞冲动。或许这个冲动并不荒诞,或许在他吼叫之后,始作俑者就会现身。
但那样的现身肯定无法让他轻易达成目的,所以他还是咽下了这股冲动。与此同时,背后隐隐传到的暖意让他伸手抽出了背着的另一把剑,青符。
这柄木剑是活的,它插入土地便可生根发芽,化为镇压邪魔的大树。这也是剑七曾在结发镇做过的事,他曾用这柄剑镇压过一个山怪,并取下了青符所化大树上结出的新剑。
所以这柄剑并非是争斗所用的武器,它更像是用来祭祀天地,驱除邪祟时的法器或礼器,此时青符有异动,就说明这里确有异常。
寻剑者右手飞燕,青铜所铸,青锋寒芒一点;左手青符,神木所化,沛然生机一线。两柄剑,一个人,无声的走廊。接下来发生什么都不奇怪,接下来什么都可以发生。
剑七的呼吸渐渐顺畅,脚步也不再刻意放轻,四周的死寂对他的影响正在消退,说不清是因为剑的关系,还是人的转变。
不论哪个都一样,因为眼下的目标,并不在这里。剑七略加思索,将可能引发这场怪异的场景在心中罗列了一番,目标锁定在薇娅的房间,若说古怪,那墙壁上的符号必定是他见过最古怪之物中的一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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