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居然还有这样的地方,真不可思议。”
起司看着桌子边流过的小河,河流两岸是青翠的植被,它们被细心的制作成了真实河岸的样子,虽然大小只有实物的大概五分之一。
不仅如此,那条小河也是被人为制作出来的水渠,它蜿蜒着通过餐桌,好像真实的河流沿着山脉间的缝隙流淌。而起司他们所坐的桌椅,就是山峰。
“这里算是比较私人的餐厅,没有招牌也不对外营业,都是熟人带熟人。我也是帮他们处理过水道的结构问题才知道有如此营业的餐馆。”
薇娅坐在起司的对面,讲述着自己发现此地的原委。在这座精巧布置过的厅堂中,地面被塑造成了广大的沙盘,就餐的客人则如同神话里的巨人般以山峦为餐桌进食。
灰袍将目光从那些精美的微缩景观中收回视线,
“真是有趣的想法。制作这些布景材料的工匠手艺也十分细腻,肯定是仔细研究过植被的习性和结构。”
“您是第一个用这样的眼光来评判这里的人。我也好,斯卡也好,或是被我们带来就餐的其他人,大都惊叹于创意和氛围,没人在乎这些事物是怎么被搭建起来的。没人想知道这条河流的水是怎么保持稳定,河岸上的植被又怎么修剪。您是能聚焦在事物深层的人。”
薇娅轻声说道,不知是客气的奉承还是真话。
“言重了。我只是被教育要这么思考罢了,没什么好以此为傲的。”
起司微笑着摊开手,他知道施法者们不常夸奖别人,但再难得的夸奖也不太能让他受宠若惊了。
在他们攀谈的时候,微缩河流上缓缓飘来一块托盘,恰好停在二人身侧。薇娅做了个请的手势,将托盘里的水晶杯子放到自己面前,杯子里的液体有着彩虹般的分层,看起来异常梦幻。
起司有样学样,他的杯子是牛角所制,在底部进行了修改和装饰以方便将它放在桌面上,角杯的边缘打磨的很平滑,不会使嘴唇不适。
“我们好像并没有点菜。”起司随口喝了一下角杯中的液体,那是一种类似草药酒味道的饮料,但是里面没有酒精的味道,也没有那么甜。
“厨师会在门廊的小孔里打量每一位客人,根据他看到的讯息来推断客人的喜好和饮食习惯。所以在这里你只要坐下就好了,其它的都交给他们。”
女法师用杯子里附带的木棒将彩虹状饮料搅拌成一体,那东西其实是将几种水果的果汁分层倒入制成的,在完全混合后转变为浓郁深沉的紫色。
灰袍点点头,这种点菜方式他倒是第一次见,不过并不抗拒。相反,他很好奇那个仅凭几眼就能做出一整份套餐的厨师会怎样选择菜色。
又或者,这种所谓的选择只是将有限的食材按照某种规律或类别进行搭配,根据食客的性别和外貌进行投送。在淡淡的期待中,他又喝了一口杯中的草药汁,感受着口中具有层次的味道。
饮料过后是开胃菜,同样是沿着河水流过来的托盘,但分成了两次送过来。薇娅的那份是一些新鲜植物的茎叶和根茎,点缀了几枚浆果和浅绿色的酱汁。
起司的则是烤化了的奶酪淋在薄薄的香肠片上,佐以黑面包块和几枚腌制过的橄榄,以及被烤的有些发焦的莴苣类植物。
相比较来说,灰袍面前的完全不像是给施法者的饮食,更像是从事体力劳动需要补充肉奶等食物的人才会喜欢的东西。
薇娅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她轻轻皱起眉头,对餐厅端出这样粗糙简陋的食物给起司感到不快。
“看来这里的厨师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您稍等一下,我这就让他们换一盘来,这种油腻之物怎么能入得了口?”
起司拿叉子的手略微尴尬的停顿了一下,叉子上是沾着奶酪的肉片,“呃,我觉得它还挺对我的胃口的。在我来的地方,肉类是重要的食物资源。”
薇娅歪了歪头,脸上露出几分疑惑,“可是,食用较多肉类会影响人的身体状态,导致难以进入冥想…看来是我自以为是了,您看来并不受到它的影响。”
灰袍将叉子上的食物塞进嘴里,感受着它们在口中融合交织出的味道,过了几秒才回答道,
“你说的没错,食肉确实会让人更加情感充沛,也就不容易进入冥想。但我不是不受它的影响,只是习惯了。我居住的地方是苍狮,一年有一半在下雪,不吃肉喝酒,是撑不过去的。这也是个有趣的命题,饮食是一种个人习惯,还是环境带来的选择?它带来的影响是一定的吗?是否在不同的环境中都要去尽可能的遵循同一种饮食习惯。又或者,我们真的知道自己喜欢吃什么吗?”
女法师再次皱起眉头,不过不是因为不快,而是她真的在思考起司的问题。这种思考让她的咀嚼变的缓慢,她开始从口中的每一个细微味觉变化上入手,分析自己内心中的好恶取向,试图寻找到那种对饮食的偏好。
她当然无法在瞬间找到答案,况且这种问题本身就有许多的答案,说不清从哪里开始思考才是对的。
“抱歉,我让你感到困惑了吗?请把它当成是我为自己饮食习惯的小小辩护吧。它没什么意义,享受食物是一种奢侈,大部分时候我吃的东西只要能保证我的身体机能正常运转下去就足够了。除此以外去谈及口味和喜好,不是件务实的事。”
起司摆动了一下餐叉,轻声打破了他自己提出的问题。
“那么什么是务实的事呢?如您所说,现在的我们好像就在浪费自己的时间在不必要的事情上,进食和享受食物的界线在哪里呢?”
“界线,嗯,我最近遇到些事情,大概就在这几天,它让我对界线这个词有了新的认识。不过,要解释它还需要引入一些我更早些接触到的知识和观念,就不在此细说了。我只能说,在我看来,界线的划分本身就是一种有意识的作为,就像我们尝试去分别所有的事物一样。它们,可能没那么分明。”
“您的话有些接近巫术了。如果把一切都归于一个不分明,不可知,无从描述的混沌整体,那我们的探求和这个世界的发展,就都毫无意义。不是吗?”
起司笑了笑,欣然接受了批评,没有再去反驳。但他知道,他说的那种不分明,和薇娅说的那种不分明,是不一样的,只是那同样是无法简单区分的,所以他选择了沉默。
再说,他接受对方得邀请来吃饭,可不是为了和她讨论这种问题的,他有更实际的疑问,“斯卡先生,现在恢复的怎么样了?”
转折,有些生硬。好在薇娅并不在乎,她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不过很快就消失了,
“我就当成是您暂时搁置了这个话题,我们可以下次再讨论。至于斯卡,他的状况不是很好。我的法术只是让他得以维生,想要重新恢复,他必须要回到城中。恕我冒昧,我在上次和您分开后用私人途径查了一下,在观礼名单上看到了您的名字,嗯,而且他们真的登记的是起司。所以如果您愿意的话,秋分那天,我希望和您一起返回万法之城。不知您意下如何?”
“有熟人带路,那当然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