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向敌我乃至思考能力都不明的对象表示自己没有恶意?这是个挺困难的问题,因为种族与文化间的差异很可能会让一方的示弱举动变成另一方眼中的威胁。
在沟通的渠道被真正建立起来之前,不论什么都只是比手画脚的拙劣举动。而能在这种比手画脚中得以突破,最终建立可以让两方达成真正交流的人,是可贵的。
法师普遍不是这样的人,因为他们的思想总是自成一脉,并且在自己的脉络中坚实无比。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是最糟糕的交流者,要是你无法进入他们的思维之流,可能就永远不能理解他们每一句话的真正意涵。
因此在历史上,被称为贤者的施法者是很多的,可没有哪个国王真的敢让这些贤者出使他国。如果说骑士的信条让他们变得不懂变通,那法师的习惯就让他们既傲慢自大,又不懂变通。好在,这里的四个人中有两个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法师。
“你是说,这些小家伙可能不是我们的,敌人?”洛洛略微蹲下身子,好更近距离的观察那些从她扒开的沙丘中跑出来的寄居蟹式生物。
她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在经历了最初的拥挤和推搡之后,那些先一步跑出沙地的生物迅速的组织起来,通过击打自己螯钳的方式,发出某种音节。那些音节可能是语言或是类似的东西,因为在他们这么做了之后,后面的寄居蟹就变的有秩序了许多。不再一窝蜂似的挤在出口,而是有序的一个接一个走出沙土的掩埋,并迅速在外面形成有弧度的队列。
“非常有可能。邪神的子嗣到达此地的时日尚浅,祂们或许能网罗一群忠实的仆从,却没法真正对这里的环境做出决定性的改变。当然,如果是祂们的诞生者自然另当别论,可这些子嗣与之相比就差的多了。这里当然不自然,但绝非凭空产生。早在邪神的亵渎侵蚀到此处之前,就有生物在这里繁衍。”
起司示意薇娅将沙柱上的生物放下去,因为它看起来不是很适应这样的高度。既然这些生物没有表现出敌意,他们也不该将其当成是研究对象,至少现在不该。
“你觉得它们能帮我们吗?”这个问题才是他们现下应当考虑的,在整支队伍减员严重且士气低下的情况下,寻求来自外部的帮助并不是坏事。
再说经过这一路的颠簸,虽然在自然时间看来他们登陆后的时间可能还没有在奔流集合并到达此地的时间长,人的疲劳与精力消耗不是这么计算的。现在的他们,已经疲惫不堪。
“也许。不过我认为只要它们不成为敌人就已经是值得高兴的事了。”灰袍的回答带着他一贯的风格,面对未知的情况和发展,他从来不主动争取看起来最优渥的那种可能? 只因那也意味着最多的变化。
最好的结果要出现,势必要克服更多的困难,这些困难有的可见? 有的不可见。与其去全部克服它们? 起司更愿意遵从效率至上的原则? 得到一个可以接受的结果,如果在推进到结果的过程中发现尚有可以进步的余地,而且代价可控? 再徐徐图之。
“它们说? 可以帮我们。但前提是我们先把它们的族人全部从地下解放出来。”洛洛的声音打断了两个法师之间的对话。
他们看向舞女,希望知道她为什么可以做出这样肯定的判断。然后发现,在他们还在专心的考虑与这些生物之间关系? 去做所谓正确的逻辑推演的时候? 寄居蟹们已经围在了洛洛和尤尼的身边? 看上去与他们相处的不错。
不过它们围绕这两人的原因可能多少有些不同? 对于洛洛? 寄居蟹们保持着一种尊重的态度? 它们谨慎的保持着与舞女的距离,并主动的搭起人梯,使群体中的特殊个体能达到与她的眼睛平等的高度。
至于尤尼,它们回围着他可能完 全是因此学徒的身上背着不少的口粮,其中的一些碎屑顺着颠簸中破损的袋子漏洞掉了出来。寄居蟹们在吃完 了地上的碎屑后自然的聚集到了学徒的身边? 但它们没有做出争抢的意思。
“把食物拿出来吧? 我们也需要休息一下。分一些给它们? 反正? 已经用不上那么多了。”起司轻叹了口气,对学徒说道。
他们之前在岩地里确实有过一轮休息,只是那时恢复的体力与炙热的环境还有之后遭遇的变故相比早就消耗殆尽。而疲劳是不会消失和说谎的? 为了防备这种事情,这次灰袍还特地带了几只提振精神的药剂,那是他最后的杀手锏,不是现在拿来用的东西。
况且,过了这么久,天上还没有飞过去第二个怪物,这就说明另一边的突袭多半是成功了。
这不能怪起司过于乐观,就算他真的准确的知道了荣格那边面对的情况,也会做出原地休息的判断。理由很简单,前方的对手不是靠着一腔蛮勇就能战胜的。
再说施法者从来不仰仗那样的东西来获取胜利。而不至于饥饿的肚子和松弛有度的头脑,才是功率全开的大脑的依仗。
“你能听懂它们的话?”交代好了尤尼那边,起司转而回应洛洛刚才所说的内容。
对于这些生物之间是否存在语言,灰袍其实并不怀疑,语言或能被称为语言的早期沟通形式实际上是很常见的。只是真正能使语言变得深奥,乃至承载一种文明的思考观念的条件,还要加上与之配套的文字。
“不能说是听,更接近于感受。我可以感受到它们的情绪,通过观察它们的动作和行为方式。我知道它听起来不太合理,但它确实作用在我身上。”
“直观的察觉。它没什么不合理的,只是我们现在还不清楚其中的关联。因此才将其统称为直觉。”起司点点头,他在自己的人生经验中也有不少类似于直觉的场景。
因此,他不会用所知道的东西来武断的破除人对于直觉的依赖。不相信自己,才是没有道理的。只不过,过于相信所谓的直觉,乃至完 全成为它的俘虏,从人堕化为了不思考的野兽,这样的例子从古至今都不罕见,而其中更是有不少是出于魔鬼之手精心策划的骗局。
灰袍的肯定直接将薇娅的质疑憋回了嘴里,作为万法之城的法师,她实际上是非常反感洛洛这样依靠着所谓直觉行事的人的,尤其是他们居然还靠着直觉拥有了施法能力,简直不可理喻。可当起司说出他的见解,女法师的眼神中闪动起了思考的光彩,她不得不承认,相较于全盘否定直觉,将其归于动物性的错觉,灰袍的说法更合理。
这也是万法之城培养出的法师们的另一种特质,相较于所谓的个人魅力,他们更相信道理,只要你说的够在理,他们可以暂时忽略身份得差异。
洛洛点点头,她将自己的手臂低垂到地上,寄居蟹中的一个在族人的推搡中慢慢爬了出来,并来到她的手掌上。看得出来,尽管相信它们没有恶意,被细肢触及到皮肤上的感觉仍然让她感到不愉快。但为了可能的合作,她还是将其忍耐了下来,并轻声发问,
“请告诉我,你们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