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驯马(下)(1/1)

最开始的疼痛已经渐渐感觉不到了。握着草绳的手也是,被拖在地上的身体也是,洛萨只能努力保证自己的上半身依靠在绳索上略微离开地面,只要上半身的主要脏器不受损,他现在受的伤就都在可接受的范围内。话虽如此,这种麻木感能带来的便利也持续不了多久,再过不久,等擦伤的程度抵达血管密布的深度,失血就会让身体的各项能力迅速下降。机会,就在现在。

右手,继续保持力度,左手,尝试着放松。些许的刺痛感说明草绳中的竖刺扎进了肉里,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倒刺增加了草绳滑腻表面的摩擦力,虽然代价是之后要花大把的力气将那些倒刺从肉里弄出来。呼,吸。从前方吹来的劲风带着野兽特有的味道,那是一种可以被概括成臭味的气味,可对于经常要和马匹或其它动物打交道的人来说,这种气味中本身也蕴含着狂野原始的活力。

被拖在奔马身后最需要小心的地方在于那双有力的后蹄,虽然没有打上蹄铁,可是人的脑袋被这样来上一脚下场也不会比西瓜好到哪去。这也是洛萨不得不抬起头的原因,他得确认自己的方向,调整身体的重心,以防被马蹄击中。但问题是,他可以较为轻松的保持这个状态一段时间,他可以很好的权衡自己和马蹄之间的距离,把握重心,减少身体损伤等等,唯独不能更接近野马的躯体。因为,他被拖在马身的正后方,任何向前靠近的行为最后都一定要面对那对足以将自己杀死的蹄子。

这可怎么办呢?洛萨的大脑快速思考着,他需要变化,任何一种变化都有可能带来转机,虽然不能看出那转机到底是好是坏,但终归有所希望。问题是,该怎么让一匹狂奔的野马改变它的运动路线呢?伯爵咬着牙边忍受着那让人想要嚎叫的疼痛边强迫自己保持理智,而在某次摆动中轻微撞击着他胸口的坚硬触感让他有了办法。打定了注意,伯爵松开了自己握着绳子的左手。

在这种情况下,松开一只手,哪怕是松开相对力量较弱的左手,也是一种无比接近自杀的行为。即使洛萨仍然能拉住自己的身体,所受到的伤害以及对手臂的负担都会比之前大上几倍。光是松手一瞬间加重的拉力,就让洛萨怀疑自己的手是不是要被拉断了。可他不能放弃,相反,近乎让人失去意识的疼痛触发了这名身经百战的战士的本能,他的左手快速深入衣服下,一把拉断了脖子上的皮绳,拿出了那个挂在胸口的坚硬物体,一把蜘蛛形状的小匕首。

这柄匕首是洛萨亡妻的遗物,也是她家族的护身符和身份证明。伯爵从来都是将它小心翼翼的带在身上,甚至为了不让其锋利的尖端刺伤自己还在那上面加了一小块皮套。现在他用拇指将皮套挤掉,露出这枚护身符原本的利刃。要是她知道我拿这东西做了什么,她一定会生气的。不过她也一定会理解,因为她就是那样的人。嘴角露出一抹微笑,洛萨的左手手腕一抖,就将护身符当成飞镖打了出去!

“噗!”血,随着钉进野马后臀上的匕首飙了出来,像极了红色的喷泉。“嘶!”受到伤害的野马口中发出嘶鸣,原本前后交替的四蹄猛地一滞,将身后的洛萨甩向空中。就是现在!伯爵试图接着这股惯性直接跨到马背上,可当他即将放开自己的右手这么做的时候,他下意识的用眼角余光扫到了野马的脑袋,那匹马略微回头,并且眼睛里露出了人性化的狡黠。

有诈!察觉到这一点的伯爵赶忙握紧右手,而果不其然,几乎是下一秒,受伤的野马就迅捷的以前腿为支点甩动后半身,那扬起的后蹄分明就是踹向洛萨原本打算跃过的路线!得益于及时收手,伯爵没有像本应发生的那样被马蹄踹到胸口,他侧身闪到了一边,身体重重摔到地上连着翻滚了好几次。还没等洛萨从这种眩晕感中回过神来,地面上的震颤就说明了他所面临的处境。

几乎是下意识的,伯爵左手撑地,整个人朝右侧移动了大概一个人的位置,沉重的马蹄就落在他的脑袋边上,要是反应再慢一秒,此时恐怕就不是被甩掉这么简单的问题了。这畜生是真的想杀了他。险些丧命马蹄下的恐惧变成了愤怒,伯爵的一下子从地上坐起来,看着离自己近在咫尺的野马,狞笑了一下,这一刻,他脑子里可没有什么巴图教给他驯马不能以伤害马为前提的事情,他双臂用力,想的就是利用角度将对方直接拽倒在地!

“啪!”清脆的响声以及双臂的失重让洛萨险些再次摔倒,他注意到自己手中的草绳和马脖子上的已经分成了两截,而这也正是起司担心的。人和马,互相看着对方身上的那截绳索,两者之间诡异的沉默了几秒,接着野马率先做出反应,它拨转马头,转身就想跑。然而黑山伯爵可从来不是个吃亏的人,被这家伙拖在地上这么半天,怎么能让你就这么跑了?

顾不上肌肉和皮肤的疼痛,洛萨双腿一蹬地,整个人朝着野马就冲了上去。虽然马匹在奔跑起来之后确实是人所不能及,可在起跑的短暂时间内,人类中还是有人能暂时和马匹并驾齐驱的,盛怒的伯爵显然就是这样的人。他的速度让他甚至一度和野马的头颅齐平,然后洛萨猛然意识到自己并不是在和对方竞速,于是伸出手抓住对方脖子上剩下的那半截套索,一个利索的翻身直接跨到了马背上!

“跑!你继续跑啊!”

虽然草原上的视野辽阔,可是伯爵那一人一马在追逐和甩脱中已经离原本的地方有了相当的距离,起司他们已经看不清远处到底发生了什么。被巴图抓住的母马在将近两个小时的挣扎后耗尽了体力,筋疲力尽的被牧民摆布着走回众人身边。而一直等到天色渐晚,夕阳将落的时候,草原的尽头上才缓缓走来一个影子,那影子是由一个疲惫的人和一匹疲惫的马相互交叠起来形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