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不生夫子，万古如长夜。

油漆未干的大成殿中，叶长生看着正前方悬挂的夫子画像，恭敬行礼。

跟随在他身后的官员和三川权贵，也纷纷垂首行礼，态度比之叶长生更加庄重。

千万年来，儒家思想始终是这片大陆的主流，它犹如无声的细雨，早已浸透了尘世的方方面面。

国家兴灭，王朝变幻，成也儒家，败也儒家。

然而儒家始终屹立不倒，这便是它存在的道理。

佛家和道家有万千神灵，有无数庇佑他们、带给他们来世期许的神仙，可是儒家没有，大概也不需要。

大殿中供奉的大成至圣先师的夫子，四位亚圣，十二贤者，这便是儒家位格最高的“神灵”了。

大成殿左侧，悬挂着青铜编钟，还有支起的古老的陶鼓，就位的乐师们正在几位教习的指导下，演练彩排大典所用的乐曲。

叶长生听了一会，正要问问苏芸的意见，可见苏芸痛苦地蹙起眉头，便也不再问了。

大成殿是文庙的主体建筑，在短短几个月内能修建好已经很难得了，当下乱糟糟的情形在所难免。

从东边的小门出来，道路两旁是移栽过来的高大松柏，到处是新土的痕迹。

叶长生和苏芸走在前面，渐渐和身后众人拉开了距离。

苏芸轻声道：“对了，荣耀联邦邀请你是真的，明年他们会举办一次交流会。据说，枫城叶家的人也想见见你。”

叶长生脚步微微迟缓了一下，接着信步前行，冷淡道：“他们要想见我，直接来不就好了。”

苏芸解释道：“其实这一次的交流会，邀请的不止你一位铸剑大师，枫城叶家的人只是作为评判，交流会不但会观摩神炼级长剑，还设置了一些竞技项目，前三名的铸剑大师，可以得到前往枫城进修的机会。”

苏芸补充道：“整个荣耀联邦，至少有数百位铸剑大师，可能够获得邀请的，也不过二三十人，不知道有多少位大师，为了一张邀请函而四处奔走呢！”

叶长生自嘲一笑：“那我应该感到很荣幸了？”

苏芸正色道：“公子，大道理不用我来说，你应该明白，参加这样的交流会是很有必要的。”

叶长生点点头，作为一个铸剑师，自然免不了要和同行交流，确实很有必要。

别的不说，至少他活了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观摩过一把神炼级的兵器，这样的机会很难得。

事实上这世间的绝大多数铸剑师，铸剑大师，终其一生，怕是也无缘见到神炼级的兵器。

和神炼级的法宝不同，神炼级兵器铸造的难度更大，铸造的过程必须辅助以天地间的灵火，单单是灵火这一项，绝大多数铸剑师就无法做到。

世间少有的神炼级兵器，大都掌握在一些顶级势力的手中，往往作为镇派之宝，又怎么可能轻易拿出来任人观摩？

枫城叶家的子弟，为什么铸剑造诣那么高，这其中固然有天赋使然，但更重要的一点，是因为枫城数千年底蕴的积累。

枫城珍藏着无数把名剑，其中传奇级长剑，神圣级长剑，乃至神炼级长剑，都有一定的储备，乃至形成了一个个系列。

枫城叶家的子弟，从小就可以观摩这些名剑和高等长剑，读取前辈留下的各种笔记，从中获得各种领悟和感悟。

只是这一点，世间绝大多数的铸剑师乃至铸剑大师，都享受不到这样的待遇。

虽说叶长生这些年来，遇上不少机缘，也结识了一些大人物，但比起枫城叶家的子弟来，尤其是嫡系子弟，无论是眼界还是学识，其实还有着不小的差距。

别说神炼级长剑了，哪怕是神圣级长剑，他也从来没见过。

铸剑之道，道阻且长，只有站得高才能看得远。

如果叶长生没有晋级为铸剑大师，他根本没有资格收到邀请，更没资格接触神炼级长剑。

“交流会的时间呢？”

苏芸道：“年后四月。”

叶长生盘算了一下，魔教的神剑大人邀请他出游的日子，是入夏，如此一来，倒也不耽搁。

这三个多月的时间，足够他将问剑堂的事情都理顺，应该不会耽搁事。

当下他点点头道：“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安排了，开春我便启程。”

苏芸见叶长生答应了下来，不禁松了一口气，微笑点点头。

苏芸对叶长生的感情很复杂，抛开那几分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的情愫，更多的，是一种彼此成全的迫切。

内心里，她是不甘心躲在叶家的羽翼之下的，更不甘心蜗居于一个小镇，她希望能走出去，拥有更广阔的天地。

成全叶长生，某种程度上就是在成全她自己，这大概也是苏芸现在活着的最大的寄托。

正因如此，她才会对叶家的事情事事上心，只要对叶长生的成长有帮助，她更会不遗余力去做。

怎么说呢，苏芸的心思，像是一种养成吧。

所以叶长生的这一次出行，不仅仅只是一次铸剑大师之间的交流会，苏芸还要仔细斟酌，为叶长生引荐一些人，安排一些必要的会面。

如果可以，她甚至想趁着这次机会，让问剑堂在荣耀联邦的两大皇城，也占有一席之地。

苏芸不怕别人从三川叶家的崛起中，看到自己的身影，事实上，她非但不怕，反而有些期待。

当初她放弃了郡主的权势，放弃了扶荣城的一切，却逃到鸟都不拉屎的三水镇，委身在一个小小的山庄，这引来多少嘲讽，多少不屑，这让多少关爱她的人感到伤心失望，乃至是羞耻？

苏芸因为身份的敏感，已经无法自己去证明自己了，但她可以依靠叶长生去证明这一切。

如今叶长生已经是联邦最年轻的铸剑大师，名声鹊起，如果问剑堂的势力延伸到了两大皇城，谁又敢再小看叶长生，小看三川叶家？

那些嘲讽她当初选择的人，就可以闭嘴了吧，那些为了她伤心伤神的人，也可以感到安慰了吧？

黑色的面纱上，苏芸的双眸闪动着异彩，她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一天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