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和魏思轩分开,楚离都在想他说的话。

宁卫东喜欢江行哲吗?

他不知道,过去他从未注意这一点,只知道宁卫东是他最好的朋友。他习惯了对方在他身边,从未想过两人的感情会发生变化。当然魏思轩只是猜测,未必做的了准。可如果不是宁卫东喜欢江行哲,怎么解释宁卫东使手段让大家都疏远江行哲的事?

——这是魏思轩的原话,楚离有些无法理解其中的逻辑。喜欢一个人难道不应该是对他好吗?他怎么高兴自己就怎么做吗?假使宁卫东真喜欢江行哲,看江行哲因为朋友的疏远而难过,就算有他陪在江行哲的身边……这也算是喜欢吗?

楚离是真的不懂了。宁卫东要是喜欢江行哲,那秦穆又是什么?移情别恋吗?

他神情困惑地上了江行简的车,脸上明明白白写着“心事”两个大字。江行简看在眼里,眉头微皱,凝声问:“魏思轩跟你说什么了?”从停车场可以看到松本楼前的情形,但隔得太远却无法听到他们说话的内容。

楚离缓过劲来,低声道:“魏思轩说宁卫东喜欢江行哲。”

江行简:“……”

“我只是不太明白……”楚离困惑地问:“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

他并非是想要问江行简要个答案,只是乍然听到这个消息受到极大的冲击。江行哲喜欢秦穆,所以掏心掏肺对秦穆好。他刚认识秦穆时,秦穆还在小屏幕打转,一句想要转型,江行哲出钱出力帮着他踏上大屏幕。从电视到电影,秦穆这一步走的不知道有多顺,羡慕死多少艺人。因为被评价为没有演技,江行哲花重金请人打造了《歧途》,愣生生把秦穆捧上了影帝的宝座。

在江行哲的认知里,喜欢一个人不就应该这样吗?哪怕是换成楚离,他的想法还是没有变。虽然他和秦穆的最终结果不好,但那也只能说明他爱错了人,而不是用错了办法。

他是真的不理解,魏思轩说的那些和他固有的认知相冲突。当然,宁卫东现在喜欢的人是秦穆,所以他倒也没有自作多情到想不开,但情绪受了影响是真的。

从松本楼回了公寓,楚离一直都安安静静。他罕见地没有沉迷游戏,而是对着翻了十几遍的剧本若有所思。

江行简打完电话看到的就是楚离窝在沙发的一角做用功状。这是在江行哲身上很难看到的。或许是父亲从小的授意,江行哲并不太爱看书,以往做功课也从来是得过且过。江行简初始对江行哲的学习并不关注,等他开始注意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不过江行简觉得他有能力保证江行哲一辈子安享富贵,学不学倒是无所谓。然世事易变,后来的事谁会想到呢?

从冰箱拿了罐可乐,江行简走到楚离面前递给他,顺口问了句:“在看什么?”

楚离翻开封面:“《暗恋》的剧本。”

“是马志明准备拍的那个?”江行简感兴趣地问,从楚离手中接过剧本。说是剧本其实就是由一沓a4纸装订而成,从封皮的磨边看,楚离没少翻看里面的内容。作为江氏娱乐的老板,江行简偶尔也会看一些剧本,知道一般人的习惯是边看剧本边写一些记录心得。可等他翻看手中的剧本,意外发现里面竟是干干净净,没有写哪怕一个字,完全和封皮磨边不相符。

江行简有些意外,手指摩挲着封皮若有所思:“你看剧本不写记录心得吗?”

“啊?”楚离慢半拍地反应过来,给出了一个理由:“字写得太难看了。”

仿佛一道炸雷劈下,又似醍醐灌顶。江行简突然想到那一次,在忻城警局内,看到他走近,楚离飞快把写好的笔录翻过,留给他空白的一面,给出的理由同样是——字写得太难看了。

彼时他并不在意楚离写什么,也无心求证他给出的理由是不是真的。但时刻时刻,他盯着干净的剧本,恨不得上面哪怕只写几个字。他心心念念的破绽和证据,似乎就在眼前。

“有问题吗?”看他半天不翻页,楚离奇怪地问了句。

江行简按捺下现在开车前往忻城的冲动,拼尽全力控制住自个的情绪,摇摇头,神情一如既往:“只是觉得这个故事不错,暗恋的心理描写的很好。”

这个回答……楚离总觉得江行简是意有所指,但转念堂堂江大少不至于暗恋谁吧。不过说起来江行简好像一直没有找女朋友,连点绯闻都没有。他记得以前讨厌江行简时,没少腹诽江行简是个性冷淡。现在想想,还有些对不住江行简。

楚离略带心虚地移开视线,想江行简大概宁愿像自己做个同性恋都不愿成为性冷淡。

这天晚上,楚离做了一个梦。梦里江行哲死了,江行简是个性冷淡。不知怎么他突然成了父亲的孩子。父亲说他是江行简的兄弟,要赶紧生几个孩子好给江行简继承家业。梦中他被天上掉下的馅饼砸中,一个人暗爽了半天,但很快他就爽不起来了,开始被父亲逼着频繁的相亲生孩子。楚离记得在梦中他一个劲地跟父亲强调他是个同性恋,结果父亲豪迈表示同性恋不要紧,男人也能生孩子。看,他都准备好了。宁卫东、江行简、秦穆,三个里你喜欢谁?

楚离:“……”

许是这个梦境太过离奇,楚离从梦中惊醒居然还能回忆起其中的细节。他觉得一定是受了魏思轩的影响,不然他不会做这么诡异又变态的梦。宁卫东和秦穆还有谱,江行简是怎么回事?

尤其是梦境的最后,江行简冲他娇羞一笑,楚离觉得过去对江行简所有的敬畏,都在这一笑中烟消云散了。

他翻来覆去睡不着,起身熟练地找到冰箱翻出一罐可乐。担心吵到江行简,楚离自觉轻手轻脚像是做贼一样。但他不知道的是,隔壁主卧的大床上空无一人。江行简在等他睡着后,连夜开车前往了忻城。

江行简知道,他一定是疯了,但他抑制不住自己的冲动。

那个可能就像海妖的歌声,一直在他的耳边回荡。引诱他哪怕前面是狂风骤雨,也根本无法停了下来。他其实不知道那份记录还在不在,他甚至有无数个办法可以得到楚离的笔迹——但他似乎觉得就应该前往忻城,前往那个他第一次认识楚离的地方。

当楚离在客卧熟睡时,他一个人辗转反侧,心中冰封万丈的雪原仿佛有人举着大锤不停地敲。曾经因为楚离出现而露出的缝隙不断扩大,江行简恍惚觉得里面有什么要冲出来。他无法再等下去,执念这一刻占据了他的脑海,驱使他连夜开车前往了忻城。

从海城到忻城走高速只需要三个小时。凌晨三点,江行简站到了曾来过的警局门口。

这里24小时有人值班,江行简在进去时打了几个电话。电话的效果很快,尽管是在半夜,他依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值班小警察听到江行简的要求时,表情诡异地从柜中深埋的一叠资料里,费劲巴拉终于找到了那份签名为楚离的笔录。

“就是这个。”值班的民警将那份薄薄的纸推给江行简。

警局大厅的门没有关严,有风从外面刮进来,打着旋地吹过,桌上的纸张轻飘飘翻了过去,落在江行简手边是没有字的那一面。江行简的手指虚虚搭在纸上,仿佛这张纸有万斤重,需要拼尽全部的力气才能翻过来。原本他一路冲动来到这里为的就是这一刻,但真的面对这个机会,他反而有些害怕了。

刑侦学上,笔迹鉴定是重要的一环,是根据人的书写技能习惯特征、在书写的字迹与绘画中的反映,来鉴别书写人的专门技术。也就是通过这张纸便能判断楚离的身份。

如果是,江行简想那一定是老天送给他最好的礼物,拼上了他全部的运气。可如果不是呢?他该怎么办?被眼前虚幻的幸福吊在半空然后狠狠摔下去吗?如果就此不看,是不是他就可以一直欺骗着自己,永远在前面还有着希望?

江行简并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他所有的优柔寡断似乎都用在了江行哲的身上。能不能爱,该不该爱,朝思暮想,求而不得……直到现在。他低头沉默地看着桌上的纸,值班民警奇怪地看着他。

仿佛过去很久,又仿佛只有一刻,江行简的手开始有了动作。不看到最后的结果,他可以骗自己,但却对行哲不公平。时间宛如在这一刻凝固,周围的空气似乎被抽离,江行简觉得自个的动作被无限拉长。随着纸页翻过,熟悉的字迹出现在眼前。

他的手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心中的冰原轰然崩塌,那头名为“爱”的怪兽嚣张地冲出,卷起了无数的惊涛骇浪。仿佛绿草萌芽,又似百花怒放,骤然间姹紫嫣红铺满整个心房。江行简的嘴角勾起了弧度,似乎是在笑眼眶却一点点湿润了。

“小哲。”

……

早晨七点,楚离在睡了一个回笼觉后再度睁开眼睛。他习惯性地在床上滚了两圈,还没彻底清醒已经开始怀念裴姨的水晶小笼包。也不知道裴姨今天过不过来?

想到裴姨,不可避免地就想到江行简,继而想到前半夜的那个梦。楚离嘴角抽了抽,努力将江行简的“娇羞一笑”赶出脑海,并发誓以后绝对不再腹诽江行简是个性冷淡,希望他赶紧生他十七八个孩子,也免得自个做这种诡异的梦。

一脸生无可恋地洗漱完,楚离正想调整下心情面对江行简,就听到外面隐约有开门的动静。

“裴姨!”楚离的眼睛瞬间亮起,兴冲冲地迎到门口。

这么早肯定是裴姨!

防盗门很快打开,江行简一脸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外。看到楚离,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似乎是高兴,又似乎带着悲伤。楚离按捺下心中的小失望正要跟江行简打招呼,江行简突然上前一步紧紧把他抱在了怀里。

楚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