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着众多含义不明的视线,楚离退后一步接起电话。
江行简待得地方似乎有些吵,楚离听着他问:“你在海城?”
楚离微微皱起眉头“嗯”了声。
江行简接着问:“在金宝影视?”
楚离的眉头皱的紧了些,下意识便问:“你怎么知道?”
江行简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让楚离留在这里,等他来接他。
挂断了电话,马哥最先打着哈哈问:“怎么?小离有事?”
按说楚离接电话,大家应该先走一步,以楚离的身份还不足以让这么多人等他。楚离如果懂事些就该快点挂点电话,或者干脆就不应该接起来。但楚离偏偏接了电话,又偏偏打来电话的人是江行简,以至于大家停在电梯前,走不得留不得颇有些尴尬。如今马哥问起,变相也是缓解了尴尬。
楚离点点头,主动道:“马哥你们去吃饭吧,我有点事去不了,晚上直接回酒店。”
“那行,我们先走了。”马哥说着进了电梯,一行人纷纷跟上。只到秦穆时他微微顿了顿,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电梯门很快合上,楚离吐了口气独自上了另一部。他脑海里还在想着刚刚江行简的电话,想不通江行简怎么知道他来了海城,甚至地点精确到了金宝影视。如果说是金宝有人通知的江行简,那他们怎么知道江行简和他有关系?毕竟两人的联系只在忻城,楚离还是第一次到海城。如果不是有人通风报信,那……想到那个可能,楚离面无表情地捏着手机,沉着脸烦躁不已。
十几分钟后,楚离在停车场等到了江行简。对方好像刚从公司出来,穿着浅灰色的衬衫,袖口整齐地挽起,露出手腕的手表,修长的手指紧握着方向盘。楚离注意到江行简换了眼镜,由原来的银框换成了无框,柔和了眼神的锐利。
他有些唾弃自己对江行简下意识的关注,板着脸上了车。时隔一周不见,江行简车内的钢铁侠模型换成了绿灯军团的一员,配合着江行简这一身的打扮,莫名显得十分滑稽。楚离乍然看到绿灯侠夸张的造型,满腔的不高兴不知不觉便减少了四分之一。
见楚离盯着绿灯侠看,江行简没有立刻开车,而是静静地看着他。
楚离后知后觉地看过去:“你找我有事?”
江行简“嗯”了声,往后靠在车座,神色淡漠地垂着眼眸说:“我今天见你和秦穆在一起,你似乎没说过和他的关系有这么好。”
这个问题……楚离的关注点显然和江行简不一样,他有些不太高兴:“你派人跟着我?”
有了前次的调查,这种想法简直是太顺理成章,尤其江行简隔着半个海城,怎么就知道他和秦穆在一起。
江行简皱皱眉,对这个问题避而不答:“我想应该提醒过你,秦穆可能是害死我弟弟的凶手,我不希望你和他走得太近。”
尤其是用和江行哲这么像的一张脸。
最后一句江行简没有说,但楚离莫名就觉得这才是江行简生气的点。并不仅仅是因为秦穆是凶手而生气,更多是因为秦穆这个人,因为江行哲喜欢秦穆而生气。不知为什么,他从江行简的话语中听出了隐隐的嫉妒。但转念他又觉得自己肯定是气糊涂了,江行简有什么好嫉妒秦穆的,秦穆嫉妒江行简还差不多。
不管怎么说,因为江行简生气的原因是为了江行哲,楚离剩余四分之三的不满又减少了四分之一。但这还不足以他谅解江行简派人跟着他的行为。当然该解释还是要解释的。楚离觉得一两句话说不清楚,不得不把马哥拉出来。从马哥被宁卫东开除说起,大概讲述了一遍最近发生的事。直到最后才提到秦穆:“他找我是为了和宁卫东打架的事,估计是想要替宁卫东解决麻烦。”
前辈对后辈的关心是有的,但更多是为了宁卫东吧?
楚离说完便看向江行简:“我解释过了,希望江先生也能解释解释,什么叫看到我跟秦穆在一起?我记得我们交易的内容只是需要我扮演江行哲,并不包括我需要时刻生活在江先生你的监视下。”
关于这一点,大概没人能接受。楚离又不是暴露狂,自然不喜欢时刻暴露在别人的眼皮下,一点*都没有。尤其他还比较特殊,顶着楚离的壳子,其实是江行哲的芯子。
他言语尖刻,江行简看得出楚离是真生气。原本江行简并不打算解释的,但他的视线扫过绿灯侠,想起楚离盯着它看的样子,原本冰封万里的心房微微撬开了一道缝。他说:“我的人并不是调查你,他们一直跟着的是秦穆。”
“秦穆?”楚离睁大眼,蓦地反应道:“是因为江行哲?”
江行简低低答应了声。
楚离相信他的话,但就是因为相信才更震惊。尽管江行简几次都表露出怀疑秦穆害死江行哲,但楚离其实并没太放在心上。哪怕马哥说江湖传言江行简在打压秦穆,可事实上秦穆不还是人模狗样吗?楚离觉得江行简大概只是一个态度,但……他不知为什么,突然有些烦躁,强调道:“江二少已经死了,就算找到凶手又能怎么样!”
江行简:“不怎么样,只是想给行哲一个交代。”
“什么交代?证明你是个好哥哥?”
江行简沉默下来,半晌才道:“大概吧。”
楚离觉得简直是讽刺,忍不住刺了江行简一句:“江二少活着的时候,江先生你有做个好哥哥吗?”
这一次江行简沉默的时间更长,长到楚离以为他生气不说话了,谁知道江行简突然低声道:“行哲活着的时候……我并不想做什么哥哥。”
这是什么意思?楚离不解地看着他。江行简却无意再说下去,只是习惯性地敲敲方向盘,生硬地转折道:“我找人调查秦穆的事,还请你保密。”
楚离答应了。
他忍不住多了一句嘴:“其实江二少死了也好。他活着的时候一事无成,喜欢的人不喜欢他,还跟他最好的朋友搞上了,就算是他家人,你也不……”
江行简看着楚离,恍惚有种江行哲坐在那里的错觉。他本该是生气的,怎么可以由别人轻飘飘来谈论行哲的生死。但楚离说出来却仿佛江行哲真是这样想的,一种拙劣的安慰。他听到自己问:“不什么?”
楚离实话实说地补了一句:“你也不喜欢他-我听说。”
楚离以为江行简会否认,谁知江行简不知想到什么,竟是承认了。
“我最初确实不喜欢行哲……”
楚离蓦地直起腰,吃惊地看向江行简。
江行简没有看他,视线仿佛穿透虚无,声音低沉道:“行哲出生时,我只有八岁。别的都记不清了,只记得母亲病重,有人告诉我,母亲是因为行哲气病的。理所当然的,我开始讨厌他。后来没多久,母亲就去世了,家里的传言变成了母亲是被行哲气死的。这句话我印象很深刻,一直在心里记了很多年……”
楚离低头想,这句话他同样记了很多年。直到现在,人们谈论起江行简的母亲,还要把他拎出来言语鞭笞一遍。
“母亲去世后,外公就把我接走了,等再回江家已经是五年后了。那是行哲刚五岁,长得十分可爱,白白嫩嫩的像个洋娃娃……”
楚离脸上的吃惊变成了古怪。
江行简低声道:“行哲小时候很喜欢跟着我,可我一点也不喜欢他……”
怎么可能喜欢!
十二三岁的少年正是青春叛逆期,又经历了外公去世,和父亲因为五年的分离而感情生疏,等他回到家中更是发现家中已经找不到丝毫母亲的痕迹,取而代之的是小屁孩江行哲的玩具、乱七八糟的东西,充斥着家中的每个角落。那时江坤很少回家,几乎一年也只能见几次。偌大的江家只有江行简和江行哲两个主人。江行简固执地觉得是江行哲侵占了他的家,破坏了他的家,出出入入从来只把江行哲当做空气,不肯拿正眼看他。
再后来……江行简无声地叹了口气,不肯再说下去。
楚离表情有些纠结:“你刚刚是说最初不喜欢江行哲,那后来是……喜欢了?”
他觉得按照逻辑来说这句话是没问题的,但事实有吗?他使劲回忆从小到大的经历,试图要找出江行简“喜欢”江行哲的证明,但怎么也想不起来。他斜眼看向江行简,打算看他如何厚着脸皮承认喜欢江行哲。
谁知江行简再次出乎他的意料,面无表情地否认:“……我不喜欢行哲……”
我爱他,只是再没有机会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