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楚离的电话,江行简的行动十分具有效率。
楚离先是接到一笔转账,足以他支付楚母一年的花费。接着便是有自称律师的人联系他,希望得到授权全权处理楚母和邻居之间的赔偿纠纷。当然赔偿款已经到账,这个不需要楚离担心。最后是四海影视城的经理联系楚离,提供了一个清闲且收入不菲的职位给张启国。考虑到四海离得市区稍微有点远,影视城还为张启国准备了一套房子,里面一应家具家电俱全,张启国只要拎包入住即可。
挂掉最后一个电话,楚离说不出心中什么滋味。江行简的行为如他自己说的那样“表明了诚意”,可江行简越是诚意十足,楚离越是觉得耿耿于怀。他活着的时候,从不曾感受到江行简的重视,如今死了,倒是变相体会到了这种重视。更让他不爽的是这种重视是建立在他“可能”被江行简害死的基础上……楚离只要这样一想,就很难高兴起来。
说实话,即使到现在,楚离依然有些不太相信车祸的幕后主使是江行简,对方实在没必要这么干。可江行简昨晚的沉默却像是一种默认,连他和秦穆之间的反应也奇怪得很。
楚离有些郁闷地想,他做楚离本来做的挺开心,就连那场车祸都快要忘记了。反正江行哲已经死了,不管谁是幕后黑手都和他没关系了。可如今和过去扯上关系,似乎简单的事也变得复杂起来。转念他忍不住又想昨晚就不该那么爽快地把照片卖给罗诚,摆摆姿态说不定还能提提价,也免得找上江行简。
一路转着各种念头,楚离同张启国分别后,直奔位于忻城青山路的一家咖啡馆。这家咖啡馆的咖啡远近闻名,曾经是楚离在忻城时的最爱。只要他在忻城总会抽时间来喝一杯。不过那都是江行哲时的往事,自从成为楚离,他还没有来过这里。
让楚离意外的是江行简也知道这里,可他记得江行简是不喝咖啡的。这个疑惑只是一闪而过,当江行简提到这里作为见面地点时,楚离很快说好。
不过十几分钟,楚离比约定时间更早抵达咖啡馆。值班的侍者还记得江行哲,见到楚离笑着问:“江先生,您很久没来了呢?”
楚离顿了顿,说:“你认错人了,我是第一次来。”
“啊?”侍者有些意外地看向楚离,反应过来后连连道歉。
楚离摆摆手示意无事。
该侍者是个小姑娘,当即活泼地表示:“那真是太神奇了,有一位江先生和您长得一模一样呢。”
“真的?”楚离挑了一个靠窗的显眼位置,对侍者说:“那麻烦帮我上一杯那位江先生常喝的咖啡吧。”
“好的。”侍者笑着点点头,很快端来了咖啡。
楚离满足地喝了口,很是沉迷于口中的苦涩滋味。想当年他曾带秦穆和宁卫东来过这里,结果两人都无法理解他的口味。楚离也懒得解释,他一直都觉得生活就像喝的这杯咖啡,得自己在苦中寻找乐趣。像他死了又活过来,可不是苦中作乐嘛。
慢悠悠地喝完咖啡,楚离玩了会手机,看看时间觉得江行简应该快到了。但几分钟后,他最先等来的不是江行简而是秦穆。
彼时,楚离正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就见一辆熟悉的黑色保时捷停在了咖啡馆的停车场。楚离记得这辆车,还是他陪秦穆去提的。他微微一愣,正要感叹这也太巧了,转念一想见面的地点是江行简提出来的。是巧合还是故意安排谁知道呢。
楚离不想节外生枝,收回目光装作什么都没有看到。但他坐的这个位置足够显眼,以至于秦穆一进门就看到了他。
也许是熟悉的环境容易勾起人的回忆,秦穆看着楚离,青年穿着白色t恤和蓝色的牛仔裤,坐在落地窗前,神情专注地盯着咖啡杯,美好的像是一幅画。眼前的场景同记忆重叠,他恍惚听到对方在叫他。
“秦穆。”
秦穆一个晃神,说话的是紧跟他进来的罗诚。注意到秦穆停住脚步,正低头接电话的罗诚诧异地叫了声:“怎么了?”
秦穆摘下口罩朝着楚离的方向示意,罗诚疑惑地看过来。待看清靠窗位置坐的是谁时,他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丝厌恶,随之便是警惕。罗诚下意识环顾四周,这是出于一个经纪人的本能。仔细打量后没有发现异常,罗诚拉了拉秦穆示意两人还有正事,先别管楚离。
秦穆微微迟疑,过往的回忆片段闪过。想到江行哲,他鬼使神差地拔腿朝着楚离的位置走去。
“好巧!”他站到了楚离面前,主动道:“等人?”
楚离从秦穆朝这边走来时就满心意外,等到秦穆主动跟他打招呼更是惊讶的不得了。他慢半拍地点点头,随口道:“约了江行简。”
秦穆还好,随后走来的罗诚闻言神色大变。
既然楚离看到秦穆能想到这可能是江行简的安排,罗诚见到楚离自然也会朝着阴谋论的方向去想。他暂时忽略了秦穆行程被泄露的可能,满心猜测着江行简的意图,或者对方又有什么打算。
罗诚眼神示意秦穆,这可能是江行简的又一个圈套。秦穆的注意力却都在楚离身上,对此视而不见。
说来,秦穆和江行简之间唯一的联系便是江行哲。江行哲活着的时候,两人井水不犯河水,互相没有任何交集。罗诚倒是想借着江行哲攀上江行简,可惜江行哲和江行简的关系一般,江行简根本不会给罗诚这个面子。
等到江行哲死了,也不知道江行简发什么疯,突然就开始打压秦穆。以江行简的势力,不需要十分力气只一两分力气,秦穆便毫无招架之力,最后的结果必然是无声无息消失在娱乐圈。但江行简偏偏不这么做,更像是玩弄猎物的猎人,从不把秦穆逼到绝境,反而时不时给他一个缓冲的机会,细水长流般折磨人。
一开始秦穆并不知道是江行简打压他,只是觉得最近不太顺利做什么都处处受阻。后来还是江行简压了秦穆两则广告,秦穆才意识到下绊子的是谁。然无论是秦穆还是罗诚,都无力同江行简抗衡,两人很是识时务地选择低头,并找上胡一典希望他能当个中间人说和说和,有什么误会解开就好。
谁想江行简先是对秦穆避而不见,等他同意见面了,两人却是一言不合大打出手。这个时候,罗诚才知道江行简出手的原因是什么,但怎么可能?谁都知道江大少根本看不上江二少,罗诚一开始也根本没往江行哲身上想。可等他知道原因,再想让秦穆低头时,秦穆却死活不愿意低头了。
这些念头不过须臾,罗诚急着要拉秦穆走,秦穆却是出人意料地坐到了楚离对面。
楚离:“……”
不等楚离反应过来,秦穆已直接开口:“江行简不是什么善人,你最好和他保持距离。”
因着太过吃惊,楚离丝毫没有掩饰脸上的神情。这一次足足过了有半分钟,他才慢吞吞地说:“……哦。”
见楚离不当回事,秦穆的视线转向窗外,似乎看着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看。他耐心道:“你大概觉得你长得像江行简的弟弟,江行简会对你另眼相看。但你可能不知道,江……行哲活着的时候,同江行简的关系并不好,甚至可以说是反目成仇。后来行哲死了,最得利的便是江行简。我不知道江行简找你做什么,但多半没什么好意。为你自己,你最好离他远一些。”
对一个仅见过两次面,且昨晚刚讹了自己一笔的陌生人来说,这些话十足算得上是诚恳。又是从秦穆的嘴里说出来,如果不是楚离,而换任何一个看过秦穆电视剧电影的人来说,可能毫不犹豫就会相信了他的话。
就算是楚离,其实也是相信居多。只是和秦穆认识的久了,楚离知道秦穆根本不是外人想象的那样,是一个善良温柔的人。也根本不相信秦穆会操心一个陌生人的生死。他有些奇怪秦穆对“楚离”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一时竟是忘记了答复。
秦穆等不到他的回答,从窗外收回视线,不知想到哪里,从桌上抽了张餐巾纸,写下一串号码。
“这是我经纪人电话,昨晚你已经见过他了,以后有什么困难,你可以找他。”
他说完大概觉得自己的意思已经表述清楚,起身便要走。楚离盯着那串倒背如流的号码,在他转身之际突兀问了句:“那你呢?你和江行哲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一出,罗诚再次面色大变,他警告地瞪了楚离一眼,拉着秦穆就要走,秦穆反而停住脚步,回头看向了楚离。
两人视线相对,楚离一脸平静,就像是出于好奇随口问出一样。秦穆沉默片刻,楚离以为他要说什么,谁知道秦穆顿了顿什么都没说。从进咖啡馆到现在,秦穆脸上的墨镜一直没有摘掉,他的半张脸都藏在墨镜后,让人根本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两人隐隐僵持,罗诚低头看了眼时间,神色略有有些焦急。
“阿穆。”他低声提醒。
秦穆不动声色收回视线转身就要走,江行简恰好推开咖啡馆的门走了进来。几乎是第一眼,江行简就看到了楚离,继而视线扫过秦穆。对于秦穆会在这里出现,江行简想到什么,眉头微蹙,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他没有任何停顿,几步走了过来。
秦穆扭过脸不看江行简,罗诚无奈地侧了侧身,客气地打着招呼:“江先生,好巧。”
江行简神色淡漠:“是不是巧合罗先生自己知道。”
罗诚先是一怔,继而反应过来。他急忙表明:“江先生不要误会,我和阿穆来这里是有事,我们约了人在这里见面。”
秦穆冷哼一声,打断他:“这有什么好解释的,这家咖啡馆又不是江大少开的,他来的,我们就来不得?”
他说完就走,剩下罗诚尴尬地冲着江行简点点头。谁知江行简对罗诚的解释并不关心,看都不看罗诚,径直越过他坐在楚离对面,彬彬有礼地表示:“抱歉,我来晚了。你要喝点什么吗?”
他的态度太过伤人,罗诚脸色瞬间涨红,却是敢怒不敢言。
纵然再讨厌罗诚,此时楚离也不免给了他一个同情的眼神。江行简便是这样,对不喜的人视若无睹。楚离还是江行哲时,已经习惯了江行简这样的态度。如今乍然以旁观者的角度看,罗诚便好似曾经的他自己。
楚离这样想着,突然就少了看戏的心思。他视线略过罗诚,低头习惯性地用食指指尖摩挲着喝完的咖啡杯说:“随便。”
看到楚离这个细微的动作,江行简眼神闪过些微的波澜。他冲着楚离微微颌首,喊过侍者点了两杯咖啡。楚离注意到江行简点的和他之前点的一样,是他过去很喜欢的,但口味偏于独特的一种咖啡。
他蓦地一怔,真是见鬼了,江行简的口味什么时候和他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