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驾凯旋,在这个金秋的丰收季节京城顿时沸腾了,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巍峨庄严的紫禁城处处透着喜气,太子率皇亲宗室文武重臣出城迎接,飒爽的秋天,等了几个时辰的众人还是神采奕奕,保成骑在马背上与几个弟弟聊天。

远处旌旗飘扬,浩浩荡荡出现在官道上,就在所有人都整衣肃然准备在太子带领下跪迎,太子出人意料用力一夹马腹拍马上前,奔驰数百米后猛地勒马急停,一声激昂的嘶鸣声中,马儿前蹄高高跃起,马背几乎直立。

无论是前方将士还是后面眼睁睁看着文武百官,都被吓得心跳停摆,好在就在下一瞬间,保成飘然而下,脚步不停往前冲,姿态潇洒身形飘逸。

康熙刚见到迎接的队伍,目光就落在了最前方被簇拥着最为显目的杏黄色身影,喜悦在他眸中刚刚聚拢,笑意就僵在了脸上,瞳孔紧缩,在那精彩瞬间稳当落地之后,松了口气的同时,看着那个飞一般的俊美少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很该尝试一下民间棍棒教儿的说法。

不过在振聋发聩的山呼万岁声中,宝贝儿子仰着头,眼神璀璨、欣喜万分望着他,康熙黑着脸上前,还是止不住骄傲涌上心头,俯身将他扶了起来,忍了忍低声呵斥:“下次再不许这样急躁,皇后以前说起朕还不当回事,看来还得受点教训才能记住!”

“儿臣错了,皇阿玛息怒!”保成立马认错,笑嘻嘻搀着他胳膊走向跪迎的勋贵百官,边求饶:“儿臣再不敢了,您可千万别告诉额娘,她这几天正不高兴呢?”

“为了什么,你信里怎么没提?”康熙下意识皱起眉头。

“您回去亲自问问。”保成神秘一笑,得意下巴微扬,在这样久别重逢的场合,笃定皇阿玛不会生他的气,朝御撵旁随伺的大阿哥保清颔首为礼。

康熙果然只是瞪了毫无威慑力的一眼,就凭儿子这模样就知道皇后没什么事,放下心后也不再理会他,将目光转向一溜排的几位阿哥,温声关切的问了几句,没有人有胆放肆的观察他的表情,也就不会知道,他看向四阿哥和六阿哥一闪而逝略显复杂的眼神。

胤禛已经八岁,原本肉嘟嘟的小脸褪去了可爱,容貌和德嫔有几分相像,只是表情淡漠无波无澜,就算在康熙面前也是,恭恭敬敬上前答话,一言一行都规矩得体。

康熙夸了几句,保成一把将板着脸谢恩的小家伙搂到身前,狠狠揉了揉他的脸蛋,笑嘻嘻道:“皇阿玛,小四最近开始教小八写大字呢,您看他这样,是不是很有为人师表的气度啊?”

“哦,朕记得小四字就是你教的,那小八学得如何?”康熙挑了挑眉,转眼看了看抿紧嘴唇站在外圈的精致男童,最后一句话则是问胤禛的。

胤禛小脸被揉得通红,也不好用力挣开揽着他的铁臂,眨了眨眼,嗫嚅着回话:“八弟很努力。”

“噗嗤。”毫不客气笑出声来的是胤祉,几个小阿哥都低头偷笑,胤禩小脸顿时涨得通红,只有胤祚有些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然后被保成拉了过来与康熙叙话……

皇家父子其乐融融的场面对一些重臣而言并不罕见,随着阿哥们渐渐长大,朝堂中某些心思蠢蠢欲动,然而康熙虽然对几个儿子一视同仁,每天去考校他们的课业,但他对太子的宠爱几乎是所有阿哥加起来也及不上的,储位最要紧还是看皇帝的态度,他甚至将阿哥们与他们的母族隔离开来,就算有心谋算,时机显然没到。

近些年来朝堂大动作不断,除了农业上不断取得的惊人成就,皇帝一改常态鼓励商贸,加大了沿海海防威慑的同时,颁布了一系列政策鼓励并严格管控与西方的贸易往来,短短几年,如今已是国库富足,足以支撑几次大型战事还绰绰有余。

要知道除了这次沙俄的边境之战,康熙四年前还曾亲征过南疆,他联合喀尔喀部,大败噶尔丹军,仅仅不过半年时间,噶尔丹军从北部溃逃,如今残部盘踞在科布多地区;这次与沙俄的冲突升级,也是大清借机对周边属国及西方的一个震慑,大胜过后,康熙对朝堂的掌控力也更强,目光开始转向海外。

“几年前,我还想着咱们大清地大物博,不必和西方互通有无,是我井底观天了,就像李明说的,大抵是想象力不够,交通不够便捷的缘故。”康熙自嘲的笑笑,这些在他出征时就反复琢磨的,提及这次对战开始时的胶着艰难,忍不住感叹。

“现在已经有几批人环球飞过了,你也可以尝试一下。”冰凝微微侧脸,认真提议。

“嗯,刚回工也抽不出空来,不如咱们下一次微服走一趟?”康熙声音柔和的不可思议,只这样看着她优美的线条,都觉得心里的躁动不安渐渐平息,半年来,他几乎只要一空下来就会想她,当她出宫的消息终于传到前线,他几乎是暴怒着回信把保成狠狠批了一顿,若不是当时战事正紧,他只怕会丢下一切回京。

“到时再说。”冰凝没有立刻点头,西方其实她已经去过,只是不是游玩,而她现在的身体,若再有意外,只怕会无法收场。

“有什么问题吗?”康熙追问:“明年原准备南巡,若是路上你不想去看西洋,咱们就一路游玩去江南,西洋我另找时间去?”

这几年他忙得分不开身,微服都是利用巡幸塞外的时间,虽然每次走的路都不一样,但北方的风景大致相差还真不大,他们不过是利用难得的清闲放松而已,这么一想,又有些歉疚。

“世间之大,你很该亲眼看看,没必要因为我推迟计划。”冰凝摇了摇头:“若是我去不成,就让虎子陪你。”

“好,听你的。”康熙唇角微微勾起,眼神更是温柔,落在她脸上格外专注。

两人半年没见,康熙有很多话想说,关于她这次出宫,关于她的情绪不佳,但最后都没问出来,只是看着她,心灵前所未有的宁静,靠在床头微微舒展身体,殿内并没有点上安神香也能让他放松下来,眼皮沉重,竟就这样靠着床头睡了过去。

大抵是累很了,也有在外一直休息不好的缘故,康熙这一觉就睡到傍晚,直到保成的声音不住的往耳里钻,才昏沉沉睁开眼,只觉浑身酸痛难忍。

“阿玛,您感觉怎么样,要不晚宴改到明天?”保成一见他醒来,又是欢喜又是担忧。

康熙浑浑噩噩,一时不知身在何处,直到耳边清冷的声音响起,还有微凉的手触碰额头,才完全清醒。

“宣太医来看看,好像有点发热。”冰凝身体偏凉,睡在他身边也没觉得不对,梁九功几番请示是否叫醒时,只以为是他赶路辛苦,一时累了而已。

“朕没事,不过路上没睡好,多睡了会。”康熙刚一开口,自己都皱起了眉头,嗓音沙哑得不像话,他说着想要撑起身来,胳膊一软,身子竟又倒了回去。

“阿玛!”保成一惊,眼明手快扶住了他。

梁九功顿觉不妙,急急催促快宣太医。

坤宁宫的宣召,太医院从不敢马虎,很快就到了,才知道看诊的是皇帝,更是警醒,还好皇帝只是疲累过度,他才过而立正值壮年,底子也好,休养几天就好。

康熙喝了汤药感觉好受些,就还想去晚宴,不过最后还是在保成忧心忡忡的劝阻下败下阵来,安分留下歇息。

作为皇帝久别回宫的家宴,妃嫔自然是打扮得花枝招展,翘首企盼,却没想到等来这样的结果,虽说宴会照常,可皇上身体不适,还不让人探视,谁又能有心思玩乐,佟贵妃借口体虚不耐久坐先行离场,平贵妃只得打起精神撑着说了几句场面话;

保成本想弟弟们好久没见着皇阿玛,加上胤祚新近回宫,正好和兄弟们好好亲热,却没想到阿玛刚回京就病了,就算太医说他并无大碍,心里总是惦记着,不安一点点加深;

他从没见过阿玛虚弱的样子,也是头一次意识到原来他也会生病,并不会真的万岁万万岁,他会像老祖宗一样,渐渐老去,然后病痛缠身吗?

晚宴到最后都有些食不下咽,回毓庆宫,先把小六送回他的寝殿,保成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睡,最后实在忍不住爬了起来,顺着地道去了坤宁宫。

这时已是深夜,坤宁宫的寝殿内从没有宫人伺候,保成刚要踏出地道口,就发现自己做了蠢事,不由有些犹豫,他已经不是孩子,这么晚闯入阿玛和额娘的卧房,总不太好……

没等他胡思乱想出结果,地道口忽然打开,冰凝披着一件狐皮披风站在那,惊讶的问:“保成,怎么来了?”

“额娘,我来看看,阿玛他,好点没?”保成疾步上前,将冰凝的披风拢了拢,边问道。

“热度退了,不用担心,他睡之前还说明天要上朝呢。”冰凝不动声色打量着他:“你这么晚不睡,有事要问我?”

保成咬了咬唇,迟疑了下,才轻声问:“额娘,我修习的功法,能够教给阿玛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