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情是来审人的

寻人的御林军终于找到那个小阁楼附近,睡着的隐遥被外头的吵闹声惊醒,唐楚也不得不再从窗子里跳进来以免被人看到。

隐遥揉了揉眼,正要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唐楚主动开口——

“嘘!别出声儿!抓我的人来了!”

“是有人来找了吗?”她将头往窗子处探去,又被唐楚一把给抓了回来。

“想我死啊你!”

“不是!”隐遥摆手,“他们都找到这儿了,迟早会被发现的啊!我看我们还是出去吧!也省得在这儿遭罪!”

“那怎么行!”唐楚大惊,“你可别害我啊!我还指望明天一大早想办法逃出宫去呢!”

“谁害你啊!”隐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我说你是不是傻啊!你逃出宫去干什么?”

“自然是逃婚喽!我总不能真娶了相国的女儿啊!而且还是正妃,那怎么行!哎呀,不对不对!侧妃也不行!虽然以前也跟雪雪说过不管我娶了多少个女人,正妻的位置都会给她留着。可是不行啊!现在我改主意了!我就只要雪雪一个,别的一概不要!”

隐遥拍拍前额,指着他道:

“这不就得了,你都知道你要的是雪,那为什么还要逃宫啊?你要知道,你逃的是婚,而不是宫!眼下雪就在宫里,你逃了出去还上哪儿去找她?”

果然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但听得唐楚大叫一声,而后二话不说,转身就往房门处冲去。

只一眨眼的工夫,就听到他的声音又从楼下传了来——

“喂!本太子在这里!你们都过来!快点都过来!”

隐遥苦笑,顺着窗户往下面看去,但见得唐楚很高兴地被一群御林军围住,然后又乐呵呵地跟着人家走了。

忽然就有些失落,此刻天际已然泛白,那道突然自天边透出的光亮洒了这一屋的晨光,可却也将这一夜的回忆照得不见影迹。

就好像是做梦一样,很短暂,印象很深,却也不得不强行忘记。

梦就是梦,醒了,就什么都没了。

但望着渐渐远去的人群,这个小院子又复了昨夜的宁静,就好像之前的一切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如果不是她自己还只身在这个小小的阁楼,隐遥甚至会怀疑这世间是不是真的有一个叫唐楚的人曾经出现过。

可是确定存在又能如何?

他要找的是慕容雪,在那个女子面前,任何人都没有半点胜算,包括她……

终于还是下得楼来,也顺着他们离去的那条小路走了去。

待遇到人的时候,她很快就被认出。

隐遥没避人,这样也好,省得她找不以回去的路。

唐楚和隐遥的失踪累得宫里这一夜都是人仰马翻,如今两个人总算是回来了,可还是分别被两方面的人叫了去,美其名曰:谈话!

找唐楚谈话的,是大顺的皇后、他的母亲。

而找隐遥谈话的,则是这大顺的淑妃娘娘,也就是她的二姐。

隐淑妃嫁到大顺来的时候隐遥还很小,对于这个姐姐,她的印象不是很深,但却知道隐逸与她感情极好。经常会听到隐逸念叨,于是便也在心里存了几分挂念。

如今得见,只觉得这位二姐姐好端庄淑雅,应该是二十多岁的年纪,却打扮得有些老气,看上去竟是比自己的母妃还要大一些。

她是美丽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哪怕是她刻意以繁重装饰来掩饰,还是没有办法完全的盖住那一片霞光万丈。

隐遥有些拘谨,虽然明知道这个是自己的姐姐,可毕竟对方顶了大顺妃子的名头,又是这样一脸严肃地看着她……

终于,还是隐淑妃先说话了。

“唉!”话未出口,却先是一声长叹。

这一声叹,叹得隐遥心里有些烦躁。

近几年她好像就是在这叹气声中一步一步走过来的,在东盛要面对riri兴叹的母妃,还有病体缠身也时时发出叹气的父皇,还有那个整天自怨自艾的西遥。

她很明确地知道,自己讨厌叹气。

借着股火气,隐遥抬起头来,直望向面前的隐淑妃,微微点了点头,主动道:

“二姐姐!”再想了想,却又问:“我应该叫你二姐姐,还是应该叫你淑妃娘娘?”

这是隐遥的本性,隐淑妃自然有所闻,知道自己的七妹本就是个火爆脾气。

刚才这丫头怯生生的样子还一度让她怀疑是自己的消息有误。

“叫二姐姐吧!”她淡笑,总算是卸下了那一脸的庄严。“这里又没有外人,不用跟我见外。”

“嗯。”隐遥点点头:“不知道二姐姐叫遥儿来是有什么事?遥儿一夜没睡了,很困,而且太子哥哥也一定急坏了,想要见我呢!”

这话一提,隐淑妃的脸马上又板了起来,同时开口道——

“你还知道自己干了什么!”

隐遥眼一立,心道,敢情这是来审我的?

“我知道什么?”她摇头,“我什么都不知道!”

“遥儿啊!”隐淑妃一步上前抓住了她的手,道:“大顺的人沾不得!大顺的太子更是沾不得!你怎么就不明白!”

隐淑妃说这话时的心情是急切的,她不停地摇着隐遥的手臂,想要跟她传递自己的意图。

可是隐遥不懂,她不但不懂得为什么大顺的人沾不得,更不懂二姐姐为什么要跟自己说这些话。

很是好奇地打量着面前的人,难不成她能读得懂她的心?

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生生将这念头又逼了回去。

而后甩开她的手,后退了一步,开口道:

“那个太子他是抓错人了,拉我走跟本就是个误会,所以遥儿不明白二姐姐在说什么!”

这话一出口,隐淑妃那颗一直提在嗓子眼儿的心总算是放下。

而后一下子跌坐在一旁的贵妃椅上,长叹一声,道:

“那我就放心了,就放心了!”

隐遥对她这样的态度实在是好生奇怪,于是上前一步,弯下身去,小声问道:

“二姐姐,为什么大顺的人不能沾?”

隐淑妃身子一怔,下意识地就想要喝斥回去,可话到嘴边这才想到问话的人是自己的妹妹。

于是苦叹,挥手退去屋里的下人,待人都zouguang,这才指着暖阁的方向苦笑道:

“你看看那里!我嫁到大顺这么些年了,那间暖阁皇上就从来也没有踏进去过!在他心里只有皇后,其它人都是多余的!”

隐遥眨眨眼,要过了很久才能明白过来这话的意思。

继而现了惊讶,她一直以为二姐姐在大顺是过得好的,就连哥哥也说二姐能嫁到大顺去,是她的福气。

隐遥当然不明白,其实就连隐淑妃自己都不明白,做为一个皇帝,景贞是如何做得到真就给了皇后一生专宠。

而明明,皇后并不是他心底的最初。

藏在他心里面的那个人,应该是叫阿闻吧?

思绪间,隐遥还在追问,但她不愿再答。

终还是在面前的人就要告辞离去时,又拉了隐遥的手。

好像忽然间她有些明白了,于是开口道:

“原来是这样的啊!”她笑笑,“其实嫁给大顺的人没什么不好,唐家人都专情,如果你住进他的心里,他就会爱你一辈子,也只爱你一个人一辈子。但是……遥儿,对于大顺的男人来说,想要得到他们这样的爱,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就像阿闻一样是第一个,要么呢,就像皇后一样,是最特别的人一个。”

话说完,她也不再留,只挥挥手将人打发了去。

隐遥稀里糊涂地出了淑妃的宫院,回去的路上将她的话想了一遍又一遍。

隐淑妃的话从头到尾都是奇奇怪怪的,但最后的两句话她听得很明白,那就是:对于一个男人来说,你要么做那第一个闯入他心的人,就像慕容雪对唐楚。要么,就做那最特别的一个,就像……就像大顺的皇后对皇帝。

她没见过大顺皇后,只听说那是一个江湖女子,是景贞皇帝在一次出巡的时候认识的。

那时候的景贞皇帝还在迷恋着那个叫做阿闻的人,可惜她一头撞死在景贞面前,而老皇帝也因此放弃了那一次太子的大婚。

直到景贞继了位,才娶到今日的皇后。

听说他们两个的年纪差了十五岁,景贞遇到皇后的那一年,她才12岁。

第一给了阿闻,最特别的给了皇后,所以……

隐遥扯了个苦笑,所以二姐姐的暖阁,从来也没有等到她应该要等的那个人。

这么些年令人羡慕的皇妃生活,原来只是一个虚影,是个空架子。

不知道如果这事让隐逸知道,他会做何感想。

这就是大顺的男人吗?

隐遥的心中现了些许的迷惑,这样的男人应该是最值得世间女子去爱的吧!

可是为什么她的心会痛?

为什么这样的话题总可以让她想到昨天那个有些荒唐的夜晚、唐楚很认真很认真地讲着有关他跟慕容雪的相遇。

隐遥明白,在唐楚的心中,怕是“第一”和“最特别”都已经给了同一个女子。

偏偏那个女子又是那样的美好,以至于她的某些念头刚刚自心底窜起,便又不得不马上败下阵来。

她就是个傻子,毫无征兆地喜欢上一个人,却是因为那个人对另一个女子那样认真的爱引起了自己的共鸣。

另一头,一个叫做养心宫的地方,唐楚正跟自己的母后对面而坐。

一个是满脸的哀怨与懊恼,一个则是一副好笑的模样。

就在他们两个的旁边,是今日宣布歇朝的景贞皇帝。

看着自个儿的皇后跟太子就这么大眼儿对小眼儿地看了近半个时辰,纵是他耐力再好,也终于受不了他们这一出。

于是一步上前,用力分开了对视的二人,主动开口道:

“你们是不是都傻了?”

皇后最先接话:

“我没傻!傻的是咱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