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hat?”
仰头接住一颗红提的莫一瞪大两只狭长凤眼,含而不嚼的他两腮鼓鼓,活像一条遭遇搁浅的小金鱼。
吧唧吧唧赶紧把东西吞入腹中,他朝同时抿唇而笑的何尽欢和徐唐,以及云淡风轻的秦纵遥嚷嚷:
“让我去会那个色胚也罢了,居然还说什么我忽悠人的功力胜过徐唐?拜托,你们难道不知道徐唐絮絮叨叨的功力堪比唐僧吗?”
“你才唐僧呢。”徐唐笑着啐过去。
“我想,纵遥的意思应该是莫大律师舌灿莲花,口才了得,简称为忽悠。”
“你也说张梓盛是色胚了,在这一点上,我想你们两个应该很有共同话题,所以,没有人比你更合适去。”
一人一句的调侃让莫一招架不住,他双手抱头做伤心欲绝状,咬牙切齿的扫过每一个人:
“你们……一个比一个狠,靠,这城东公寓,以后哇,我还是少来为妙。”
欢声笑语在越来越温馨的公寓内飞扬盘旋,静静聆听他们三个说些有的没的一通闲聊,秦纵遥的双眸不由将屋内环视一周,最后落在紧紧依偎在胸口的尽欢身上。其实,和之前独居相比,公寓内并没有太大变化,既没有重新装修过,也没有全部换过摆设,不过是多了些颜色清新的绿植和些许颜色明亮的小物件,然而,或许不再是一个人的缘故,他只觉得这里充满宜人的烟火气息,一如很多年里,他孤单站在公寓阳台,眺望到外面的人世阑珊之感。
这一切,皆要归功于怀里的女孩。
胸膛里像被吹进又甜又轻的起泡般填得满满的,他揽住何尽欢的手轻轻收紧。
岁月静好,说的大抵就是眼下这幅画面吧,有知心爱人在侧,有两三好友笑谈,还有血脉相连的宝宝在来的路上……
“老秦,我不管啊,今天你得负责午饭。”莫一的叽叽喳喳打断柔软又美好的情思,“外面热死人,我不想一个人孤单的去觅食。”
“好。”
仿佛被漫无边际的温柔海水所包围,秦纵遥扬眉,清俊面庞顿时如三月的青青柳色般怡人:
“中午去京华。正好,我有点事想找御年。”
见莫一摆出一幅心塞至极的模样,徐唐忍不住调侃:
“怎么,不敢去啊?怕遇到燕飞飞吗?”
“谁说我不敢去?”双脚重重跺向地面,莫一用力站起,修长身形在阳光里将风流倜傥和嬉闹孩童两种气质毫不违和的集于一体:
“去就去。你们且等着吧,莫少爷我今天要放开肚皮,以吃穷老秦为目的。”
——*——*——
然而,让秦纵遥和何尽欢没有料到的是,尽管一切尽在掌握,还是出了一点小小的意外。后来再回想起来,秦纵遥不得不承认,在揣摩别人心思,细致分析,并加以针对性下手这一件事上,林咏的功力堪称精湛无敌,炉火纯青。在她眼里心里,每个人的秉性,或者说人与人之间的连结、暗涌及弱点,她了若指掌。
事情发生在一个残阳如血的傍晚。
秦道远的身体还在调养当中,老宅内盘旋回荡着一股浓郁苦涩的药香,味道得走去后花园才会淡一些。
吃过晚饭,对药味儿深恶痛绝的他照例在于大维的陪伴下去散步,天气愈来愈热,一池荷花开得如火如荼,远远的,就能闻到悠悠莲香沁人心脾,连带让人精神也好了几分。漫卷在天空的霞光变幻出各种各样随心所欲却又华美难言的色彩及形状,负手在荷塘边踱步,秦道远就近俯身,眼带赞叹的欣赏身前的一朵白莲。
花瓣贵重而不流于臃肿,色泽洁净又不乏清澈,鹅黄花蕊新嫩可爱,仿佛二八少女的笑靥,清澈流光,纯真无邪。
霞光轻泻,几乎看得清楚脉络的花瓣又轻又淡的滑过一层微光,让人流连的同时,亦投射进心里,激起一道隐秘而旖旎的光芒。
依稀中,他仿佛看到一张美丽至极的脸庞,眉蕴风情,目含秋水……
“大维……”
想起儿子之前笃定的说能再见到变幻出各种表情却始终不改风情的脸,秦道远就忍不住想找个人唠叨唠叨:
“大维……”
连唤两声还没有回应,这在以前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秦道远不由慢慢抬起身体,只见相隔几步远的于大维正站在一株柳树碧绿曼妙的枝叶下发呆,端正英武的脸孔带着几分愁态。他生活富足,除开宝贝女儿并没有什么太多牵挂,看来只能是为于佩的事发愁。想了想,他走过去轻轻拍向于大维的肩:
“怎么,为佩佩操心呢?”
“唔……”
于大维回过神,歉意的一笑:
“可不是么?这丫头吧,以前大大咧咧,我就想着,哎哟,来个人让她且好好收心吧,别成天这里那里,随心随意的。远哥知道的,她没有妈妈,这么多年,我一个人得操两份心,而且随着她年纪越来越大,很多事情,作为父亲,我又不说得太直接。好吧,现在终于出现这么一个人,她倒是十分上心,问题人家……”
见秦道远含笑睇过来,他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继续道:
“说句话不怕远哥你笑话,我看着呐,有些心疼,替她不值得。”
“我懂。”秦道远笑笑,两人肩并肩朝佣人早摆放好水果和点心的六角凉亭走去:
“纵遥订婚那天,我发那么大的火,你们都觉得是因为纵遥忤逆不听话,我觉得失去控制,大动肝火。其实呀,有句话,我也从来没有说出来过,怕遭人笑话。咱们多年兄弟,现在也不怕告诉你,我的心情和你有些类似,那会儿就觉得尽欢这丫头配不上纵遥,替他觉得不值,更替他有些心疼,毕竟,我从很早开始就清楚尽欢是何文的女儿,难免就想象着,万一这件事哪天再度浮出水面,鲜少动情的小子,只怕会落个伤心不已。”
这确实是于大维从来没有想过的一方面,他吃惊的看向两鬓斑白的男人,片刻后感慨道:
“我就说嘛,你们父子啊,就是缺乏沟通。要是你能早把这份心思说出来,纵遥……”
切成五角星状薄片的杨桃青翠喜人,霞光斜斜铺陈过来,仿佛阳光落在玉石,光华流转。
秦道远拾起一片,坐在大理石圆桌旁,笑着摇头:
“说出来,你觉得那小子就能认同吗?他大概只会觉得,我的选择我做主,不劳您老操心。”
于大维本是个聪明人,只不过关心则乱,听他这么一说,不由也审视起自己有些婆婆妈妈的情绪来,坐下道:
“远哥这是在提醒我没有必要过多操心么?”
“自己的孩子,没有谁能做到说不操心就不操心。”自从在何文那里听到他的大胆推测,到后面证实林咏确实的隐藏,再到大病这一场,秦道远的心境发生了很大变化,除开一种或许会随着年龄增加而出现的寂寥悲凉,更多的还是学会看淡,放下,以及尊重。杨桃甜中带酸,他慢慢嚼了一口,意味深长的看向好兄弟:
“我就是越来越觉得,即使亲如父母,有时也未必真正了解孩子真正想要的的是什么,或者说,什么才是真正合适他们的。你瞧纵遥,不怕你笑话,这些年风里来雨里去,我也勉强算的上阅人无数吧?但对这孩子,自打七岁那年采清决绝离开,我就没有看懂过他在想什么。我总想给他我认为最好的安排,结果人家呢……”
过去所有时间,他们父子两的冲突于大维是亲眼见证者,所以,不用多说,他已面露理解。
“明白了。”他又忍不住挠挠头,“孩子们有孩子们的生活,选择什么,那是他们自个儿的权利。”
“对喽,就是这句话。纵遥和尽欢现在,不也过得挺好么?”
瞧见兄弟的眉心间还是有一点不展,秦道远适时将话题引去于佩:
“而且,我觉得佩佩眼光不错。梁泽那孩子,我见过几面,温和斯文,重要的是连纵遥对他也是赞不绝口。大维,没有人比你和我更了解纵遥,别说你,就连我想要听道他几句发自肺腑的称赞,那也是比求金子还难。由此可见,梁泽必有过人之处。退一万步说,即使两人没有那个缘分,佩佩努力过,也不会遗憾后悔。大维,你知道么,遗憾和后悔这两样东西,最折磨人。”
最后一句,明显是有感而发。
于大维点头表示明白后,沉默许久,方小心翼翼再开口:
“远哥,其实有个问题我一直想不明白……”
秦道远端起泡得酽酽的乌龙,虎目睇过去,只听他声音低低道:
“既然您一直没有放下,为什么……从来……不去找她?”
仿佛有根尖利闪亮的针将心中最为秘密的隐痛勾出来,秦道远愣住,脑袋一片空白时,于大维的手机突兀响起。
“喂,你好,于大维。”
“木采清在我手里,让远哥听电话。”
低幽女音宛若一条蛇吐出长长信子发出的暗嘶,才说过“木采清”三个字的于大维仿佛看到鬼,目瞪口呆。
【晚安,宝贝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