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骤雨,绿湿红消。
别墅外,路灯洒落一圈圈模糊光晕,一丛鸢尾被连续两日不绝的大小雨滴打得蔫败颓丧,失去风致和精神。
曾家望站在书房窗畔,右手两颗文玩核桃越转越快,越快越心烦意燥。
自己连赢两场官司才多久,钱在口袋里还没有捂热呢,秦道远秦纵遥两父子竟然迫不及待的反高一场,简直可恨至极。他们居然还声称掌握至关重要的证据,指摘曾氏欺瞒广大消费者,藐视法庭法律,这不是要置自己于死地的趋势吗?两家对峙由来已久,而且又是连续打官司,所有媒体闻风而动,根本不可能压制或隐瞒,万一输掉,曾氏前途可以说是漆黑一片啊……
“我回来了,曾老。”
薛贵推门而入,龙虎斗的T恤外披着一件薄薄夹克,宽阔结实的肩头躺满雨滴。
“吃饭了么?“松开紧拧的眉头,曾家望回头,看向自己的得力助手薛贵:
“律师怎么说?”
伸手掸了掸浅发和肩头的雨,薛贵这才走向清一色的红木沙发落座:
“请卢律师吃的。他认为,暂时来说,我们最好先打听清楚秦家那边所谓的铁证是什么。”
啪——啪——
两颗被转得光华流转的核桃被曾家望重重拍在茶几上,他冷哼,两只细长而精亮的眼睛里闪烁着老鼠一般的狡黠光芒:“我难道不想搞清楚吗?只是啊,这件事肯定被他们两父子要求严格保密,别说集团里的普通员工,我看就是一般中高层说不定也不晓得是什么,所以无从下手。对了,你进来的时候,那边的灯是亮着的么?”
“那边”指的是曾煜和李丽雅两夫妻的一幢别墅,薛贵点头作答:
“亮着的,隐约还听到少夫人在训斥赵妈。您放心,我派了两个人守住,少爷……不可能出得去。”
“唉……”
不提儿子还好,一提曾家望的忧虑更深。
坐得直直的脊背略朝后靠去,在心腹面前,他也不用多加掩饰,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叹道:
“要是煜儿有秦纵遥那么顶用,我啊,就不用那么操心了。可惜他啊,聪明是聪明,就是……”
“少爷主要心里还是有不小的执念。”薛贵笑笑,多年相随,他太了解曾家望了,嘴上说得厉害,心里头还是把唯一的儿子看得十分重要,自己一个办事的,绝不能够顺着杆子往上爬,添油加醋去指责曾煜,否则日后很难做人,“对了,您让去查欧之盈的下落,有两处地方比较可疑,在我亲自查探之后,锁定临安路一套公寓。那套公寓的所有人,好像是徐唐。”
“徐唐?”
听到这则消息,曾家望立刻来了精神,沉吟道:
“他和秦纵遥关系一向亲如兄弟,把欧之盈安排在他的地方,也不是没有可能。你……”
勾鼻宽嘴的他半是郑重半是审视的看向薛贵,声音里压抑着一股隐约的危险气息:
“能得手么?”
薛贵保持着绝对挺板的坐姿,浓眉大眼间淌过丝丝锋锐如刀的狠绝,沉默了一会儿,斟酌道:
“不是没有可能,不过……需要时间准备,以及精心策划。”
“时间……”
曾家望揉动着右侧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感觉心总是漂浮着,完全没有稳定之感。
为什么会这样?究竟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被告上法庭的事,您是否要和她通气呢?”一记响雷劈落,紧跟着是雪白的闪电划过,薛贵见他为难,提议道。
“她哪里又是好相与的人?”重重叹息,曾家望转头,看向窗户上布满的雨滴,“电视里播得沸沸扬扬,不说她也知道。上回的一个亿,可以讲是她辗转帮忙赢得。这回,我们要不能将欧之盈处理好,我担心她会保持作壁上观的姿态。你大概还不晓得,她儿子秦慕清和煜儿一样,中了欧之盈的毒,她大概也恨极了欧之盈,不过,恨归恨,欧之盈对我们的威胁更大,这回的官司,假如她出庭作证……”
“那……”
叮铃叮铃——
角柜上复古电话忽然大响,打断薛贵未说出口的话。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看向右侧钟摆来回的老式挂钟,快十一点,这个时候,谁会打来电话?
漂浮不定的心刹那间提至嗓子眼,曾家望复又抓起两颗核桃,仿佛握住常年相伴的它们,心神才能完全镇定。
他拎起电话:
“喂?”
“是我。曾叔父,还记得我们上回碰面的地方么?”
沉稳得听不出一丝情绪的男音透过电波传来,落在曾家望耳朵里,效果却和刚刚响起的炸雷一般。
居然是秦纵遥!
他的身体不知不觉绷紧,好像对方就近在身前:
“山水茶庄嘛,我老是老了,记性还没有那么差。不知道大侄子这个时候打电话来,问这么一句,是什么意思?”
薛贵立刻明白打来电话的是谁,全身肌肉同样紧绷起来。
不正常时间的不正常电话,意味着背后肯定存在不小的玄机。
“没什么意思,不过想请曾叔父过来聊聊天。”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秦纵遥,你搞什么幺蛾子?而且,你不是才让莫一一将曾氏告上法庭,咱们有什么可聊?”
他越是轻描淡写,曾家望心里越是沉不住气,仗着自己总是年纪大点的长辈,口气也随之冲了起来。
“若没记错,曾叔父曾两度将秦氏推上被告席,从秦氏索要的赔偿可以供您颐养天年。怎么,我不过是有样学样罢了,叔父就这么克制不住的生气?还是……叔父觉得心中没底,隐隐嗅到风雨欲来的气息呢?”慢条斯理说完这一句,秦纵遥的嗓音忽的冷淡,桀骜冷酷的意味一丝不漏传过来,“还有,请曾叔父明白,不是我想请你聊聊天,而是您的夫人和宝贝孙子,他们很想您。要是您今晚不过来……”
“放屁!”
曾家望忍不住骂了句粗话。
他们两自己早已安排去香港,怎么可能在山水茶庄?
秦纵遥像是不屑回应这句粗鄙咒骂,下一秒,电话里已然传来曾赐软软的懵懂声音:
“爷爷,秦叔叔说您会来接我,什么时候呀?”
两颗豆粒大小的眼珠瞬间瞪到最大,曾家望感觉像见了鬼,不由随手扔掉核桃,紧张握住听筒,急切喊道:
“阿赐,你在哪里……告诉爷爷你在哪里?”
可惜,回答他的不是宝贝孙子的童音,而是淡漠又无情的男声:
“曾叔父若真记性好,要应该还记得上回碰面,我说过的一句话,有些人,不仅无耻,还亡命。”
“卑鄙!秦纵遥,你竟对一个三岁幼童下手,卑鄙下流!”
脑门上的青筋因为着急而高高爆起来,曾家望气急败坏的怒骂,听筒里传来的只有一声啪嗒,秦纵遥已经挂断电话。薛贵听出事情的大概,两道眉头紧紧锁起来,这些天,香港那边安排保护的人一直有照片传过来,而且,曾家望也和太太小少爷通过几回话,他们怎么会在秦纵遥手里?
莫非,这祖孙两人,从来没有真正抵达香港?
一股寒意攀爬上宽阔脊背,薛贵心里依稀意识到,这一回,秦纵遥是真的怒了。
“现在怎么办?”
“能怎么办?去山水茶庄!”曾家望心急如焚的起身,抓起挂在衣帽架上的一件软绒开衫,眉头打结:
“我只有赐儿一个孙子,万一他丧心病狂怎么办?”
不是传说秦纵遥和何尽欢已经领证,后者还已经怀孕?怎么看秦纵遥都不像丧心病狂逼入绝境的人,他更像是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这种话,薛贵不敢跟正夹杂在愤怒和忧虑当中的老板讲。
因为一旦讲出来,就是让曾家望拿曾赐的命去赌去博去冒险,他肯定要将自己骂个狗血淋头。
“你……”下到一楼门口,曾家望望着外面稀里哗啦的雨,冷脸吩咐:
“去带几个靠得住的人,再带上东西。”
“明白。”
薛贵点头,率先迈开大步冲进雨里。
——*——*——
雨夜轰隆,掩盖住很多声音和画面。
就在曾家望心急火燎带人冒雨赶往山水茶庄的路上,一通电话悄悄打至曾煜手机上。
皇宫般奢华耀眼的卧房里,曾煜正喝得有两三分薄醉,他的腿差不多康复,只是在这种恶劣天气,仍有几分痛楚。
“喂,谁啊?”屏幕上的号码是陌生的,曾煜一手端着酒杯,眯眼接听。
“秦纵遥。”
“你?”一听这名字,曾煜瞬间暴起,怒目圆睁,破口大骂,“你他妈还敢给老子打电话?上一回的事,老子还没找你们算账呢。秦慕清这个家伙,居然一死百了,这笔仇老子全部计都你头上!我告诉你,你给我等着……”
“想见之盈么?”
大脑里愤怒涌动的词汇在这一句中全部奇异的消失,曾煜愣愣道:
“什么?”
“正如你所想,之盈还活着。如果你想见她,我可以安排。”
清冽男音徐徐传来,曾煜一时高兴得忘乎所以,光脚从床.上跳到地面,语无伦次的喃喃:
“果然还活着!我就知道,之盈肯定还活着!”
【17年第一周,亲爱的宝贝们,快乐充实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