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章 玩弄感情(1/1)

房芳直到十六岁才知自己被许配给孙家这件事。

直到那时,她恍然大悟,为什么孙杰时不时跑来自家,父母待他客套得不得了,为什么孙杰的妈妈时不时给自己捎点吃的穿的……

彼时,大她两岁的孙杰已经辍学,在家帮衬母亲操持家庭。

即使明白父母的无可奈何,即使真实感受到孙杰真心爱护自己,孙妈妈也诚心喜欢自己,已经念高一的她还是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恨不得跑得远远的。这时候,一直对妹妹心存愧疚的房勇出现,他告诉妹妹,自己之所以拼命赚钱供她念书,之所以不惜对抗父母支持她的学业,就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拖累了妹妹。他还说,你如果不想认命嫁给孙杰,只有拼命念书一条路,考个好大学,赚大钱,给他们家一笔赔偿,再换取自己的自由。

房芳听了哥哥的话,用尽所有力气念书,考上T大,年年拿奖学金,省吃俭用,从不间断打工,临到毕业,还存下一笔不小的钱。

揣着这笔钱,她在毕业前夕回了趟家,提出要全部给孙家,解除婚约。

父母本来是不情愿的,他们认为,那么多钱,留着给儿子娶媳妇该多好。

在房勇的竭力促成下,在她一再保证参加工作会多多赚钱给哥哥娶妻生子下,房氏夫妇勉强同意。他们来到孙家,委婉又为难的提出让两个孩子各自婚嫁,可是,这对始终相信房芳会回来领证摆酒的孙家来说无异于背信弃义,孙杰的奶奶更是呼天抢地,直称他们房家如今有了钱就瞧不上孙家,也不知道当年是谁救了房家血脉……

这么多年,孙杰早把房芳当未来妻子看待,很懂事体贴的不反对她多念书,因为他觉得,老婆有学问,那不就是自家光荣么。

谁知,到头来学有所成的妻子赚来钱,提出婚约不作数,这他来说,不亚于晴天霹雳。

在他一再保证会对房芳好,会努力养家上进,能够匹配上她这个大学生之后,房芳的态度依旧非常坚决,必须解除。

孙家勃然大怒,把事情在那一爿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

从客观公允的角度来看,似乎两家都没有错,可是在那个远离发达、消息闭塞的地方,房家简直猪狗不如,人神共弃。

房氏夫妇忍受不了外面的流言蜚语,更无法接受从此没办法抬起头做人,又折回头劝说女儿,奈何早在潭城见过大世界的房芳吃了秤砣铁了心,她一个人把钱送到孙家,软磨硬泡之下,让拿她没办法的孙杰把钱全部收了,立刻返回潭城,除开往回寄钱,便再也没有回去过。她一度担心孙杰会找过来,谁知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他竟根本没有来。

和家里联系时,她为了杜绝父母的再劝说,绝口不提此事。

这么久悄无声息,她本以为孙家拿了钱选择息事宁人,没想到竟会在玉城碰到孙杰——

而且是在自己好不容易和秦纵遥有了密切关联,甚至有了孩子之后!

一想到这里,她恨不得马上去厨房拎把刀,把孙杰剁成肉馅,再扔去喂狗。

往事说完,房芳泪眼朦胧,踉跄着走到秦纵遥所坐的长条沙发处,声泪俱下扶住他的大腿,哭诉道:“纵遥,你说,我有什么错?难道我就必须听从父母的安排,嫁给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土包子吗?两家父母订下这门亲事,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凭什么决定我的一生?我已经很努力还了钱,他们还想怎么样?”

又一根烟燃到尽头,秦纵遥出人意料的没有推开她,俯身摁灭烟头之后,亲手扶起她,在沙发上坐好。

他的动作轻柔又缓慢,这像某种暗示,让房芳心里暗暗一喜。

纵遥这是同情并认可自己了么?

她的高兴还没有来得及停顿,只听眉目雅致的男子转头看向木偶般的孙杰,淡淡启唇:

“你还有什么要说吗?孙先生。”

“我……”事到如今,孙杰心里依然裹着几分不忍心。他大力捶了几下脑门,目光触及到秦纵遥幽黑无波的眼睛,这才痛苦却理智的开口:“她说的基本没错,但是有几天我必须讲出来。首先,我妈妈自始至终没有强迫他们家定亲,房家是自愿的;第二,这么多年,孙家从各个方面接济房家,房家一直心安理得,认为是亲家之间的正常来往,包括你,芳芳!”

“我哪有!”

房芳气急败坏的叫喊出来,秦纵遥略抬手,眸光微沉:

“让他说完。”

“第三,也是我最伤心的!”孙杰的声线粗实,再兼之郁闷伤心,听起来像从胸膛深处发出的呜咽,“你高三前夕,房叔叔和房阿姨本来不同意你参加高考,想让你尽快结婚生子,是你哥哥来求我,让我同他一道去劝说叔叔阿姨让你继续念书。当时,我去学校找你,你跟我说的什么?”

没承想平日里老实巴交的孙杰突然变得这么能说会道,一条又一条也就罢了,还直逼重点,房芳有点坐不住,含糊道:

“说什么?那么久的事,谁记得?”

“我记得!”又急又怒,孙杰的两颗眼珠子快要掉出来似的瞪大眼睛,里面的血丝越发纵横:“你跟我说,你要念书,你要找一份好工作,因为你不想将来自己的孩子一辈子窝在山沟沟里,和我的孩子!希望我能够支持你!你还说,只要我和你一条心,好好努力,总有一天我们会带着两家人去大地方过日子。芳芳,如果这都不算应允和承诺,算什么?”

“我没说过!我没说过!”

尖细锐利的女音划破阳光遍洒的初夏宁静,秦纵遥抚了抚发疼的耳朵,平静望着互相怨怼的两人。

“当时就我们两,你当然可以否认!”迟疑片刻,孙杰再度毫不退缩的开口,“但是,你好言好语哄我收下的那笔钱,我们家早已经还给你父母,他们一再答应你过年会过去同我结婚,芳芳,这又算什么?你肯定在想为什么你哥哥这一回没有给你通风报信,没有站在你这边,对吗?”

钱居然又被拿到父母手上了吗?

他们,包括哥哥为什么只字不提?

房芳浑身颤抖着,脸色如锡纸,泪水在脸颊牵出一条又一条的长斑。

“因为你哥哥喜欢上你嫂子,而你嫂子家,贪得无厌,一回又一回伸手要钱,你哥哥除开想要钱,已经没心思来帮你。”毫不犹豫丢出亲眼所见的事实,孙杰的语调忽而沉下去,里头全是悲痛的味道,“芳芳,我知道你过得不容易,他们是你的亲生父母和亲哥哥,我不想、也不能说什么过分的话,但是,你摸着良心想一想,我们孙家待你怎么样?知道你在学校营养不好,我妈都舍不得让我爸吃的土鸡蛋全部拿到学校送给你,来回几十里路,她回来累到话也不想说一句,却还逢人就夸,说你懂事,聪明,是百里挑一的好姑娘,让我以后好好待你……”

说到辛苦一辈子的妈妈,孙杰语调哽咽,连忙伸手捂住脸。

他知道,其实,房芳提出解除婚约,最伤心的除开自己,莫过于一直把她当媳妇对待的妈妈。

“你妈妈对你爷爷奶奶刻薄,是我妈时不时带东西去看望他们,她对我说,芳芳最心疼她爷爷奶奶,我们不能让芳芳不安心……”

“你爸爸摔断腿,我爷爷钓到的黑鱼舍不得送去卖,全提给你爸炖汤,说能够帮助愈合伤口……”

……

孙杰越说越难过,直到再也说不下去。

男人的呜咽压抑沉重,仿佛被巨石压着,听得人透不过气。

秦纵遥不得不再抽出一根烟,房芳嘴角哆嗦着,觎着他深不可测的神色,再不敢反驳一句——

他说的对,没有查实不了的消息。

但是,难道自己就要为莫名其妙出现的人陪葬所有美好愿景吗?

一颗心冷得像被泡在寒水潭里,她一口又一口用力的呼吸,艰难又苍白的开口:

“就算……算说过那些……我……我也是……年少轻狂……”

“年少轻狂?”

心痛不已的孙杰冷笑,与其说年少轻狂,不如说玩弄感情,假意蒙骗。

可是,多年来存下的情谊让他开不了这种直接又恶毒的讽刺之口,他抬手抹了一把脸,厚实的唇紧紧闭合。

“孙杰,算我……算我们房家亏欠你和你们家……”尽管心急如焚且又特别不甘心,房芳的脑筋还是转得快:

“这样好不好,你说,你要怎样才肯答应解除婚约,多少……多少钱……我都答应你,都答应你们家。”

自己怀着的是秦家骨肉,如果为了名声考虑,纵遥拿点钱出来,应该不为难吧。

打发他们孙家,不就是几十万的事情吗,几瓶红酒而已,就算纵遥不伸手,自己也能凑够这个钱,一定能!

“多少钱?”

又是一个大写的“钱”字,孙杰只感觉到天大的讽刺。

昔日那个甜甜喊着自己“杰哥哥”的小姑娘,早被钱埋葬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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