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影重叠带来视线的受制,互相推搡导致行动的不便,何尽欢的呼唤像坠入大海的一滴水,顷刻淹没至无。
空气里飘来什么东西燃烧的刺鼻气味儿,时不时还有浓烟从上方楼道口飘来,嗅到这个味道,大家恐慌更甚。
“打119啊,有人打119吗?我手机不见啦!”
一把还算沉稳的男声盖过所有杂音响起,惊慌失措的众人似乎反应过来,纷纷掏口袋的掏口袋,抓包的抓包,奈何方才情况紧急,再加上烟雾越来越浓密,仅有的几盏手机灯不足以照亮整个拥挤不堪的楼道。停电又起火,电梯禁止使用,楼上多层的人不断往下涌,借着零星灯光将四周又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依然没有瞧见徐唐。
他被人带走了吗?
果真冲我们来的吗?
后面的人疯狂往前推挤,她根本来不及多想,像夹层面包中心的馅儿一样被推着连下几个台阶。
感觉到脚尖不小心踩到被人脚背,她本能的抬腿,脊背又被人重重一推,右脚的高跟鞋掉落,估计被踩个稀巴烂。
“靠,你再推也走不动啊,别碰我!”
一把尖利女音在骚乱中拔高响起,前胸后背全部被人贴住,她只能不断告诫自己要冷静,医院肯定会立刻抢修通电设施,消防车也会及时赶来,对,肯定会!空气混浊,烟雾味道愈来愈大,按理说,为了逃命,所有人应该飞快往下窜才对,不知道为什么,前面被堵得死死的,整个楼里口下行的速度和蜗牛无异,同时上面还不断有人往下疯挤。
过了几分钟,推推搡搡间又到一段直行往下的楼梯。
注意到下面几层开始有越来越多的灯光亮起,掉了一只鞋根本没法儿走路的何尽欢索性将另外一只高跟鞋甩掉,将随身小包紧紧护在胸口,包里其实没有什么特别贵重的财物,授权信也被安全锁在了酒店保险柜,只是里面有手机,在这座陌生又四处潜伏着危险的城市,纵遥唯一可以联系自己的方式,就是手机。
——*——*——
根本不记得被推挤着走了多久,浓烟弥漫,空气里的味道越来越难闻,越来越污浊。
幸好的是,楼层越往下,人越稀疏,之间被堵的众人走得越快,除开需要小心避让一个又一个横冲直撞赶着逃命的,没有踩着高跟鞋的她倒也走得相当快。二十层的高度,即使平日里慢慢走,也是一场体力活,何况她要一边思考徐唐究竟去哪里,会否有人对自己不利,一边还要小心维持两脚的快速。
“请注意,往这边走,大家往出口走。”
消防车和警车的尖锐鸣笛撕裂夜空的宁静,当听到不断有人用喇叭广播引导,汗流浃背、头发凌乱的她长长舒了一口气。
终于出来了!
住院大楼的前坪和草地,站满了乌泱乌泱的人群,不少人都在抬头看,何尽欢注意到,确实有一层在不断冒出滚滚浓烟。
新鲜空气的吸入使得浑噩的脑袋迅速清明,她走到僻静位置,掏出手机正要给但徐唐打电话,一个光头男子靠近,稳重道:
“是何尽欢小姐吗?”
“你是?”
嘟嘟嘟,徐唐的电话没人接,她警觉看向身穿暗花T恤的来人,并不害怕。
一家三甲医院骤然起火,警方介入是必然,前面不远处就停放着两部率先赶到的警车,应该没有人敢胡作非为。
“周正宏经理知道医院突然起火,立刻叫我过来接你们。我是阿雷,和老周是多年的兄弟。”男子露出终于放心的表情,见只有她一个,立刻又紧张道:“徐助理和宋经理呢?现在警方已经赶过来,待会儿肯定要封锁现场进行逐一排查,周经理认为事出蹊跷,必须马上离开才好,我送你们回假日酒店。”
“他们……”
隐隐记起周正宏确实提过,他在这边有个拜把子兄弟,经营家庭旅馆和私车拉游客业务,在玉城人脉关系极广,是叫阿雷。
何尽欢担忧凝向前面黑漆漆的大楼:
“他们不知道出来没,我在打电话。”
“这样吧,边往停车场方向走边继续打。”
让人忧虑的是,徐唐和宋小奇的电话始终无人接听。
越来越多的警察和医院相关人员涌进这间位于市区中心因而并不广阔的医院,在阿雷的再三劝说下,何尽欢只好先上了他开来的车,决定先见到周正宏再商量对策。万一不行,还是和纵遥联系吧,徐唐是他多年的好兄弟,宋小奇是宋子成的侄子,他应该不会冷眼旁观。吸取上回被尹天诚在车上设计的教训,她二话不说坐到副驾驶座,立刻按下车窗,好让自己能看到外面的同时,外面的人也能依稀瞧见车里的情况。
守在大门口的警察和阿雷相熟,立刻放了行。
花了差不多半个钟头驶出医院前马路水泄不通的拥堵,确定跃上高架桥的车是开往酒店方向,何尽欢总算稍感安心。
想了想,她还是抓起手机,一遍又一遍拨打徐唐和宋小奇的电话。
心事重重又放下几分戒备,她压根没注意到,后面一辆银色路虎紧随其后。
——*——*——
九点四十,车从收费路口下高速,驶上通往酒店的专属柏油路。
这是一条夹在两岸青山之间的左右单行道,路灯昏暗,清幽僻静,时间不早了,路面车辆稀少,行人更是没有。
分别给他们发了短信,何尽欢抬头,身旁一直沉默开车的阿雷突然一拳砸到方向盘上,怒道:
“操!”
“怎么……”
话还没说完,车胎摩擦地面的尖利声响划破天穹,车速瞬间飙高,她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前倾,然而,极速没几秒,来不及惊慌失措的她只看到一道银光倏地掠至前方,紧跟着一个漂亮回转,顿时刹住,霸道横在路中间。路面本来不宽,阿雷想要不碰到路虎开过去完全不可能,他只能狠狠一脚刹车踩下去,微微晕眩的何尽欢定神再往前看时,拦路路虎前已然站了个身姿挺拔的男人。
竟是纵遥!
他穿着一件银灰色衬衫,领口敞开,雅致而冷峻的眉眼,瞳仁漆黑,恍若此刻的夜色。
昏黄灯光洒落肩头,他就那么双手自然垂落的静静站立着,别有一股与生俱来的矜贵和气场。
“纵遥!”
他怎么会来?
何尽欢立刻去开车门,眼露凶光的阿雷却一把拽住她,一改之前的平易近人,粗鲁喝道:
“不要下去!”
“为什么?”
何尽欢蹙眉回头,看到他满脸慌乱的样子,心思忽然雪亮,说不出的后怕让声音带了些许颤音:
“你……不是阿雷?”
一边按下中控锁,一边大力攥紧她的左手腕,假阿雷咧嘴轻笑,强行举起她的手腕朝走过来的秦纵遥示意。
之前的情形过于慌乱,自己竟然又不小心被人诓了!
又气恼又懊悔的何尽欢脸色煞白,不过,看到双唇抿成一条直线的秦纵遥面无表情,越走越近,她想到应该立刻分散假阿雷的注意,好让纵遥有机会靠近这部车辆。她拼命挣扎起来,右手握拳直接狠狠砸向假阿雷的右手手背,边打边喊:“你到底是什么人,放开我!是曾家望派你过来的,对不对?想挟持我谈条件对不对?我告诉你……”
她的疯狂捶打和声音成功让小心注意秦纵遥一举一动的假阿雷分神,他松开右手,转而从后揪住她的头发。
就在他伸出另一只手试图甩何尽欢耳光时,啪——哗啦——,半块砖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玻璃窗伸进来,砸向他后脑勺。
“啊……”
假阿雷爆发出惨叫,说时迟那时快,冷眉冷眼的秦纵遥准确敏捷的打开中控锁,再将嗷嗷大叫的男人拖下车,整个动作一气呵成。
“说,谁让你来的?”
何尽欢下车饶过车头时,后脑勺一片鲜红的男人已经被秦纵遥踩在脚下,他半俯身,声音清冽如霜,浑身上下散发出寒冰气息。
殷红血液渗进路面,经灯光照射,鲜亮颜色顿成惨败。
从来没见过秦纵遥大打出手暴戾无情的一面,何尽欢胆战心惊开口:
“纵遥……”
他特地来救自己吗?
既然还担心自己身涉险境,那么,他和房芳是不是有可能不是眼睛看到的那样?
尽管差一点又再度羊入虎口,此时站在夜风徐徐,杳无人烟的地方,心却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安宁下来,还带着丝丝缕缕的欢喜。
“不说是么?”
秦纵遥加重脚的力道,趴在地面的男人顷刻呲牙裂齿,双手像溺水的人一样胡乱挥舞。
“卢大哥……”
少顷,鼻青脸肿的假阿雷有气无力吐出三个字。
警觉瞥一眼四周是否还有其它人,秦纵遥利落收腿。
瞥见她居然是光着两只白皙秀气的脚丫,他略一皱眉,二话不说,打横将她抱起,大步走向路虎。
痴痴盯住他每个动作,何尽欢没想到他会主动抱起自己。
低呼溢出,两条手臂主动攀上他的脖颈,是本能,亦是主动。
久违的拥抱让她鼻尖不由自主冒出缕缕酸涩,夜色黏浓,恰如满腔无处诉说,也无法好生安放的情感。将她轻轻放到副驾驶座,又细心拉过安全带系好,他的动作迅捷又温柔,和过去许多个片段并无两样,这不禁让她有种错觉,好像两人之间还停留在之前你侬我侬的甜蜜时刻,什么房芳,什么械斗,所有一切全不曾发生。
车再度化作一道银色闪电,风驰电掣往市区方向开。
何尽欢一瞬不瞬凝视着他的侧颜,时隔半个多月,终于又坐在同一辆车上。
有很多话想说,心房却像被塞了许多棉花,软软的,但又堵得慌。
“我很想你。”
“想揽瓷器活,得先看看有没有金刚钻。”
【台风。下好大的雨。亲爱的们,周末快乐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