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绿萝,绿萝反而比文竹和银杏她们胆子更大一些,她看着陈祐琮说:“我想帮助你!因为我想帮助她。”说着她转眼看向张惟昭。
张惟昭对她微笑点头。
陈祐琮对他们一一谢过。
“现在我来讲讲今天我们要做什么。”张惟昭说:“我们要举行一个仪式。帮助陈祐琮和他生命中一些重要的人对话。”
张惟昭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众人屏息不语。
张惟昭接着说道:“接下来,陈祐琮会从你们中间找人来代表那些曾经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你无需刻意扮演什么,你只顺应自然,放松身体,你的心想要你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你就据实而行,好吗?天道自然,会通过你们来呈现。”说道最后一句的时候,张惟昭的神色肃穆庄严。众人皆恭敬应答。
这时殿里的气氛已经和刚刚他们进来时不同,不复冷寂,而是有一种温暖的情感在流转。
张惟昭说:“现在,我们要开始这个仪式,这个仪式将会排列出陈祐琮在幼年的时候,和他身边的人的关系。首先,”张惟昭转头看向陈祐琮,“请你从她们中来挑选一个人,代表你的母亲。不要刻意去思考,信任你的感觉。”
陈祐琮看向文竹、银杏和绿萝。然后把眼睛定格在绿萝身上,向她拱手道:“请你来,可以吗?”
绿萝微微点头,走了出来。
“然后,下一个你想排列出谁?是崔氏吗?”
陈祐琮皱起了眉头,摇头道:“不!”
“不?”
“我感觉她在离我很遥远地方,并不在我身边。”
在以前陈祐琮给张惟昭讲过的故事里,崔氏似乎一直在扮演帮助季氏照顾婴儿的角色。而这个故事,是崔氏自己讲给陈祐琮听的。既然现在故事和陈祐琮的感觉出现偏差,当然要以陈祐琮的感觉为准。因为故事很可能经过了崔氏自己的加工夸大。
“如果不是崔氏,那是谁?”
陈祐琮闭上眼睛,缓缓说道:“是一个宦官。我叫他,”这时他睁开了眼睛:“阿敏。”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名字说出口的一瞬间,陈祐琮突然有种想要流泪的感觉。
“你要请谁代表阿敏?”
陈祐琮对冯浩伸出手掌做出邀请的姿势,冯浩站了出来。
“再有呢?”
陈祐琮这时的感受开始变得流畅,“还有阿珍和阿素。”那些看起来完全陌生的名字,这时突然纷纷从陈祐琮的心海中一一浮现出来。
文竹和银杏分别代表阿珍和阿素这两个宫女。
“还有……,还有琦叔,没有人的时候,他让我叫他琦叔。他不常带我玩,似乎总是很忙,周围的人都听他的,但是他会给我带好吃的,有危险的时候就把我和母亲藏起来。”
“我们没有更多的人了,但是你可以搬一把椅子来代替。”
陈祐琮依言亲自动手搬了一把椅子过来。
“好,先在请开始排一下所有这些人的位置。不要出声,不用刻意去思考,思考没有什么用。你感觉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把他们依次带到他们的位置上。”
陈祐琮牵起“母亲”的手,把她带到殿中央靠北的位置。然后又牵起“阿敏”,让他站在“母亲”右侧下首,“阿珍”和“阿素”又站在阿敏下首。
而代表“琦叔”的椅子,则被搬到了“母亲”的左侧下首。
“现在,调整他们的间距和方向。他们都面向哪里?谁和谁站的更近一些?”张惟昭问道。
陈祐琮用手轻轻推动这几个人,他们形成了一个不规则的弧形,所有的人都面朝向陈祐琮,把他围在中间,好像一个尽量张开羽毛、把他遮盖起来的翅膀。
其中离“母亲”最近的是“阿敏”,只有一步远的距离。“阿敏”旁边两步远的地方是“阿珍”和“阿素”,她们紧紧挨在一起。
左侧的“琦叔”,在离“母亲”两步远的地方。一把椅子稳稳放在那里,有一种威严感。
当所有的人物都安置就绪,宫殿里的气氛又变得不同。所有人都仿佛感觉进入到了一个异样的时空,各种复杂的情绪在这些人之间传递、流通。
张惟昭问“母亲”:“你感觉怎么样?”
“母亲”回答:“我觉得离我的孩子有点远。”代表“母亲”的绿萝,很自然地这样回答,她甚至都没有察觉她管陈祐琮叫孩子有什么不妥当。
陈祐琮往前又走了两步。
“现在呢?”张惟昭问。
“现在感觉好多了。但是,我还是看不清他,因为我眼里的泪水太多了。”说着绿萝的眼泪扑扑簌簌地滴落了出来。
张惟昭转向陈祐琮:“你感觉怎么样?”
陈祐琮却站在当地,紧盯着地面,一句话也不说。
张惟昭环望着众人说:“给他一点时间。”
就在这时,陈祐琮突然噗通一声跪在地下,深深一头磕下去,额头触到了地面,大声说:“请杀死我!”
众人似乎没有一个人感到惊奇,而是沉默地注视着他。
“是我的到来葬送了你们。如果不是因为孕育我,母亲就不用辛苦躲避。如果不是因为生了我、养了我,母亲就不会死,阿敏就不会死!琦叔也不会死!阿珍和阿素也不会死!该死的是我,是我!”说着这些的时候,陈祐琮的泪水疯狂地涌出,很快打湿了他垫在额前的手掌。
“你怎么想?你希望他死,或者从来都没有出生过,这样你就不会死吗?”张惟昭问“母亲”。
“母亲”流着泪摇头:“不是这样。”她的声音很温柔:“你的到来没有葬送我。是你的到来让我觉得生命有意义。在这之前,我一直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有了你只后,我终于有了最爱的人。没有你,我早晚也一样也会死,人都是这样。但有了你,我的生命就通过你得以延续。”
“母亲”并没有刻意去宽慰陈祐琮,她甚至没有在思索,只是当她一开口,就有一些言语通过她的嘴唇流淌出来。当她开始说话的时候,陈祐琮抬起头看着她,陈祐琮的神色,开始变得说不出的稚气,那是一个四五岁的稚童才会有的神情。他看着“母亲”的眼神,带着强烈的依恋和渴望,而“母亲”回望着这样的孩子,眼神既温柔又痛楚。
张惟昭说陈祐琮说:“你现在可以更靠近一些,直到站到一个你觉得合适的位置。”
陈祐琮一步一步往前走,走到了离“母亲”一臂远的地方。
“现在,你想对母亲说什么?”张惟昭问。
“对不起……”陈祐琮说。
“不,你要这样说:母亲,感谢你给我生命。”张惟语气平静而坚定地说道。
陈祐琮面对着“母亲”说道:“母亲,感谢你给我生命!”
张惟昭说:“对她说,我会带着你给我的爱好好活下去。”
陈祐琮对“母亲”承诺:“我会带着你给我的爱好好活下去!”
张惟昭:“再说一遍。”
陈祐琮的语气更加坚定:“母亲,我会带着你给我的爱好好活下去!”
张惟昭对“母亲”说:“现在你想说什么?”
“母亲”含着泪微笑:“现在我想我走得毫无遗憾了。”
张惟昭又问陈祐琮,现在:“你想到谁的身边?”
陈祐琮走到了“阿敏”身边。
张惟昭:“对他说。我尊敬你。”
陈祐琮:“我尊敬你!”
张惟昭:“在我心中你还活着。”
陈祐琮:“在我心中你还活着。在我心中你还活着……我没有忘记你,我没有忘记你!”关于阿敏,他本来只记得一些模糊的片段,那些片段就像他记忆之湖中的小岛,当湖水褪去,就可以发现这些小岛其实是连绵在一起的山脉。
话语自动从陈祐琮嘴里涌出:“感谢你!感谢你在我饥饿的时候给我食物,寒冷的时候给我衣服,孤独的时候给我陪伴。在我心里永远有你的位置!”
“你想说什么?”张惟昭问“阿敏”。
“阿敏”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容,眼睛里泪光闪烁:“我愿意保护你和陪伴你。深宫太冷寂了,有你在,这儿就不再像一座坟场,而是像一个秘密花园。感谢你的到来。感谢你愿意把我当做你的阿敏,而不是一个奴才。”“阿敏”的感受和冯浩的感受重叠在一起,自然而然流动而出。
“上前去拥抱他,然后对他怀着爱和尊敬作揖。”张惟昭对陈祐琮说。
陈祐琮照做了。
“现在,去对琦叔,阿珍和阿素尊敬地作揖,表示感谢!”
陈祐琮郑重地向每个人道谢,他对琦叔说:
“琦叔,我还还好活着。我会好好活下去。你也会活在我心里。”
对阿珍和阿素说:
“感谢你们对我的照顾。我知道你们很想听我叫一声姨母,又觉得这是僭越。但是,在我心里,你们就是我的姨母。”
张惟昭问“阿珍”和“阿素”,你们感觉怎么样?
“阿珍”说:“悲喜交加。我想让他好好活下去。”
“阿素”说:“我感到很自豪。我们保护了这个孩子,现在他成长得这样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