拼着最后的力气,慕云歌叹息一声,留下几个字:“魏时,你就当我只是睡着了吧……”
说话间,慕云歌眼皮搭耸,再也没有知觉。跟魏时交握的双手,不知为何会突然冰凉下去,连一丝余温也没有,仿佛早已失去多时!
魏时颤抖的伸出手,将指尖搁在慕云歌的鼻子下,果然,那里一点气息都没有。
他呆了呆,才轻轻将慕云歌抱起,放在床榻上。做完这些,他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主心骨,跌坐在床边,望着慕云歌的容颜,心中一片茫然。许久,不知何时抖成一片的手指才慢悠悠的抬起,细细抚摸身边的人儿。
她说:“魏时,你就当我只是睡着了吧……”
她的话他总是听的,她说只是睡着了,那他就当她真的是睡着了。他的动作要轻一点,再轻一点,云歌有起床气,睡得不好时,总是有些晕乎乎的,不想跟人说话。若是惹恼了她,她不高兴,就再也不醒来了……
再也醒不过来了……
这思绪在脑中一转,人突然掉入了无边的黑暗里,完全抓不到一丝边际。
他低低亲吻慕云歌的侧脸,心中有千言万语,但话到嘴边,就什么也说不出来。
什么是真正的痛?痛到了极致,大约是连眼泪也没有的。心都被她带走了,还能感觉到什么?还用什么来痛?
魏时捧住脑袋,痴痴的、眼睛也舍不得眨一下,时光好像凝固在了这屋子里,没有人来打扰,没有人来把他们分开,没有那些勾心斗角的党争,也没有烦人的战事,有是只有他和云歌。他真想一直停留在这里,不走开,不移动,就这样一直看着她,似乎一直看着,她会再次睁开眼睛。
寝殿内,佩英等一群丫头都已哭成一片,外面诸人听到哭声,便都明白了什么。
肖氏扑在慕之召的怀里,瞬间哭成了泪人。云娆靠着殿外的柱子,沉默片刻,忽地转向了外殿一言不发,自顾自在那里倒弄着手里的岩髓精的道真先生。
她红着眼圈,在道真先生身边坐下,好像在积蓄力量,等待着内心的波动平缓。
道真先生看了她一眼,见她憋得眼睛红通通的,微微一笑,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想哭就哭呗,瞧你这个样子,看着真难看。”
“道真,你不是说,我女儿有法子可以救吗?”云娆深吸一口气,转头盯着他,目光带了几分警告:“我看你这副模样,倒一点也没把我女儿的事情放在心上。”
“谁让你当初不嫁我,非要嫁他?”道真先生撇了撇嘴:“你若嫁了我,她就是我的女儿了。我女儿要死,我能不放在心上吗?”
“是吗……”云娆盯着他的眼睛,这人年轻时就贫惯了,老了别人敬他本事高深,尊称一声先生,可这贫嘴的毛病却改不了,明明没有一颗尘俗之心,也偏做怨妇姿态,她心中本就难过,被他一激,顿时不顾一切起来:“我若嫁你,你就救云歌?”
道真先生愣了愣,停下手上的动作,将玉瓶的盖子盖好,面露惊喜:“真嫁?”
“看来你还真是有法子救云歌!”前任墨门钜子令哪里有那么好糊弄,他一句话,立时被云娆抓住了破绽。
她一下子跳起来,一边说着话,手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伸一缩,道真先生只觉得眼前一花,手中已空空如也。
云娆摇晃着手中的玉瓶,本是哀恸的面容散发出三分狐狸的狡猾,七分算计:“你在十万大山里找了三年,就是找岩髓精入药,以成大道仙途的,是吧?”
“祖宗,还给我!”道真先生眼珠子都随着岩髓精转啊转,急得脸色都变了。
云娆哼了一声:“现在给你两条路选,要么,现在救云歌,岩髓精救完人剩多少你都拿走。要么……”云娆扒开药瓶子,将瓶口对准了自己的嘴角,冷声说:“要么,我一口喝个干干净净,我女儿死了,你也别想有好处!”
“你喝,你喝,那么多分量,你喝了也是死!”道真先生气得原地跳脚。
云娆豁出去了,他分明有法子能救人,却不肯救,她生气了,怒喝:“死就死,反正容子鸿死了,现在云歌也死了,我早就活不下去了!”
说话间,手腕微抬,就将岩髓精往嘴巴里倒去。
道真先生一看她来真的,这下是真急了,一个箭步冲上来,迭声说:“停!停!停!祖宗,我怕了你了。我救,我救还不成吗?你给我留点儿!”
云娆这才得意的放下手腕,将瓶盖子塞了回去,也不肯还给他,径直揣在了怀里:“救完人再给你。”
道真先生真是拿她没辙儿,气得吹胡子瞪眼,恨恨的看着她将瓶子放在怀里,眼珠子都差点都要跟着那瓶子去了她怀里,瓶子没影儿了,才不甘心的说:“我真是烦死你们这些个心眼儿多的人了。一个你,一个梅长林,两个都不是好东西,就知道整日里麻烦我!麻烦我!我一个半神仙,是让你们这样欺负的吗?”
听他点名骂到自己的爹,梅少卿顿时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又有些敬佩的看向云娆。
这个女人,真不愧是云歌的娘,云歌的聪敏多半是承袭于她,这份镇定、机敏,已非常人能及!
云娆却不管道真先生说什么,上前去拍了拍肖氏和慕之召、陆令萱等人,喜道:“别哭了,道真先生有法子可以救!”
几人立即大喜,一下就蜂拥而上,将道真先生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下诸人转悲为喜,自然击掌欢庆,争相上前去求证道真先生的法子。
反而是寝殿里的魏时,慕云歌一闭上眼睛,他整个灵魂都被带走了,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对外面的一切竟完全不知!
道真先生捋着胡须,高深莫测的指了指里面:“你们啊就是性急,我刚才话都没说完呢!”
“云歌有救?”梅少卿和陆令萱、蔺居正是不知道以命换命的做法的,都伸长了脖子,等着听道真先生的法子。
道真先生笑道:“你们皇后娘娘命中注定跟其他人牵扯不断,跟她有命契的人死了,她当然也活不了。所以啊,她一定要死一次,只有彻底断气了,那个以血为引的命契才会自动解除。这时再分她寿命,她才能真正活过来,否则,无论分多少,还是一样会死。反正都是死,干嘛不选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呢?”
“可是你刚才说,你也没办法……”梅少卿被这言论绕得几乎傻了。
什么命契,什么分她寿命,什么一样会死,他一句也没听懂!
陆令萱也没懂,但她会问,肖氏低低一解释,她就明白了。
陆令萱心中激荡,想起慕云歌对自己的恩情,满腔热血都涌上头顶,她毫不犹豫的挺身说:“以命换命,也算我一个,我也要分寿命给云歌,让她多活几年!”
道真先生瞪了梅少卿一眼:“她不死,我当然没办法啊。”说完,又转头看向陆令萱,掐指算了算,笑道:“你寿命很长,分她一些也不亏,好,也算你一个。如此说来,咱们可就有六个人了。”
慕之召夫妇、云娆、佩英和魏时,算起来,果真是有了六个,每人分五年,也有三十年了!
几人粗略一算,都喜不自禁。
就在这时,旁边的梅少卿和蔺居正异口同声的说:“也算我一个!”
这话一出,周围的人都吃了一惊,道真先生也转过脸来,他从梅长林的嘴巴里听过一些梅少卿苦恋慕云歌的事情,对梅少卿做出这个决定一点也不觉得吃惊,反而是蔺居正,让他摸不着头脑:“你又是为何愿意?”
“没有皇后娘娘,我回不了东魏。南宫若是知道她病危如此,而我能伸以援手却无动于衷,也是会怪我的。”蔺居正做了个揖,坦荡的回话。
他还有一句话没说,魏时贵为东魏皇帝,都肯为慕云歌折寿,他便对慕云歌的承诺多了几分信心。他心中略有些不知该说是自私还是宏博的想法,希望慕云歌能多活些日子,有她在,自己和南宫瑾的婚事无忧不说,魏时也总不至于荒唐,东魏的未来总算是有了盼头!
八个人了……
道真先生面露为难,开启阵法只需要七个人,天机玄妙,凡胎肉体,最多只能承受三十五年性命,这多出的五年,如何瞒天过海的为慕云歌续上呢?
道真先生领着大家进了寝殿,魏时还处于神游状态,对进来的诸人不闻不问。
佩英忙上前,低声说:“陛下,道真先生来了,让他先看看皇后娘娘吧,许是有法子,可以救人呢?”
法子?
魏时极其僵硬的从沉思中醒过来,将脸转向道真先生。那张脸上,完全不见平日里一点笑意,仿佛也跟着慕云歌一同死去了!
忽然,他一下子反应了过来,双眸乍然点亮,露出萤火微光:“有法子可救?”
道真先生轻轻撩起慕云歌的眼皮,见她瞳孔已经涣散,全身冰冷,果真断气,便点了点头:“已经死了……不过,一会儿会活过来的。”
说话间,他对云娆伸出手去,带了几分兴奋的说:“快,把岩髓精还给我,有大用场了!”
他突然想到了一个法子,能帮慕云歌多续一些命,又不会违反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