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时才能动身前往西赵,了结父亲的事情?
慕云歌对此也没有个确数,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多,就算魏时此时班师回朝,等她一切安顿好,去往赵国也尚需时日,就是不知道了那个时候,自己还能不能撑住?
她心中满是忐忑,提起笔来,亦不敢给乔凤起准确的答案,只好模糊的说,让他尽全力安排,务必要让事情没有一点漏洞,届时,她会争取早日达到西赵,将容子鸿的冤屈公布天下,为父亲沉冤昭雪。
好在上天也没有太过为难慕云歌,两天后,魏时在九岭郡接受了段容瑄的请和书。
段容瑄耗时一年,不但没有带走蔺居正,也没有侵占东魏寸土,反而折损了自己的城池。在请和书中,作为败军请和,他不得不将魏时占领的三座郡城全部割让,承认这三座城池是魏国的合理土地。另外还有白银偿还,具体数额也给了出来,显然,这场战争深受伤害的不仅是魏国,南楚也损耗极多,再也拖不起。
魏时受了请和书,在九岭郡又停留了两天,便班师回朝。
东魏的军队离开九岭郡时,沿途的百姓立地欢送,对这位年轻的帝王怀抱着无限的敬仰和期待。从没有哪一朝哪一国的百姓在换了个国家后,能如此欣然快乐的接受,并令周边故国的百姓感到羡慕。
民间有歌谣传唱当时的盛景:“魏时到,小儿笑;粮仓开,沟渠绕;百姓好,日子妙,阎王见状气跳脚,空把小鬼叫!”
魏时在民间的声望一时无二,自此,他彻底坐稳了这把龙椅,成为人人敬重并给与深厚期许的君王。
东魏班师回朝的消息传到京都,自然又是满朝欢庆的喜事,文武群臣欢天喜地,唯有慕云歌又是高兴又是难过。
高兴的是终于可以在临去前再见深爱的男人,能依偎在他的怀中,触摸到他的温度;难过的是,不管怎么努力,身子还是在不受控制的虚弱,这副样子总归会被魏时见到,而她害怕看到魏时心疼的表情,害怕看到魏时隐忍的眼泪……
就在这时,一别多月的梅少卿终于回京了!
他在武帝还在时便奉旨前去治疗鼠疫,本以为三月就能回来,但计划赶不上变化,鼠疫之后不到半个月,又爆发了天花。梅少卿一直耽搁,竟拖到十二月下旬才回京。
佩英得到他回京的消息,早早就等在了城门下,梅少卿的马车刚刚进城,谁也没来得及见,就被佩英拦下了。
见是她,梅少卿吃了一惊,还没来得及多问,就听佩英说:“梅公子,请速速随我进宫,我家娘娘想见你一面,有要事相求。”
她语气凝重,说着说着,竟已经掉下眼泪来。
梅少卿给她吓得,不敢耽搁,忙随她入宫。进宫的路上问起何事,佩英只是摇头,说不清楚,只是告诉他,慕云歌病了,近来身体很是糟糕,希望他能想想办法,帮一帮慕云歌渡过这次的难关。
“病了?”梅少卿一听这话,心都揪了起来:“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病了?我走的时候,她不是还好好的吗?”
佩英哭道:“娘娘自打进了十月,身子就不太好,一开始总是时不时的昏迷,现在,一天中倒有大部分时间昏睡着,难得清醒。娘娘不愿让长辈们知道,所以不让梅老太医诊脉,真正病情如何,奴婢也不知道。娘娘只信得过公子,请公子一定要救救娘娘!”
梅少卿讷讷的听着,只觉得魂魄在空气中飘荡,怎么也找不到落脚点,一股无声的恐慌顿时就罩住了他:“她病得这样重,早前怎么不让人通知我?”
“娘娘说,公子在抗击疫情,不能有片刻操心分神,否则容易被疾病趁虚而入,嘱咐奴婢等公子回京时再来……”佩英抽泣着将慕云歌的原话转达。
梅少卿脸上闪过一抹沉痛之色,云歌都病成这样了,还在挂念着他的安危。可是他呢,接受不了云歌嫁给魏时的事情,远避京城不愿回来,拖了又拖,怕是生生错过了云歌的病的最佳治疗时期!
若云歌真有什么三长两短,这往后的半生,他又如何过得下去?
梅少卿紧紧抱着怀中的药箱子,指节泛白,无声的看向皇宫的方向。那里,他心尖尖上的人正在生死边缘打滚,而他到现在都不知道能为慕云歌做什么!
马车快速驶入皇宫,带着梅少卿奔向中宫。佩英出宫时,慕云歌正在昏睡中,此时也没有醒来。佩英领着人到了榻前,挑起帘子,梅少卿就瞧见了此刻的慕云歌,立即惊得手中的药箱子砰然坠地。
慕云歌双目紧闭,毫无知觉的沉睡着,苍白的面容毫无生气,连唇都是黯淡的。她跟自己离开京都时比起来,消瘦了很多,柔弱得让人怜惜而无措。
梅少卿跌坐在床榻边,颤抖的伸出手去,连握了两次,才抓住了慕云歌的手腕。伸出手指来把脉,那手也颤抖得不成样子。
慕云歌的手腕冰冷,浑然不似活人该有的温度,这让梅少卿更是心疼难当,别开头,眼中竟湿润起来。他匆匆借故摸索了一下眼睛,擦去眼角的水迹,不让人看到,以免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细细把了脉,那脉象比上次云娆摸脉时更虚了三分不止,竟几乎摸不到脉搏。
梅少卿从未看过这样古怪的脉搏,就算是将死之人,那跳动也能感觉得到,可是手指下的脉搏却让人感觉不到!
他诊脉的时间越长,越是恐慌,心好像被什么攫住了,一碰,就是几乎将人撕裂了的疼。
他是那样专注,连慕云歌什么时候醒来都不知道。
随着慕云歌醒来,梅少卿终于感受到了脉搏的跳动,紧闭的嘴角瞬间勾起一丝喜悦的笑,睁开眼睛,正对上慕云歌含笑惊喜的目光:“师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也是刚到。”梅少卿不着痕迹的收回手,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不那么像哭:“你有没有觉得好一点?”
“我的身体我自己很清楚,我不是病了,而是大限将到。”慕云歌半坐在床上,轻轻的说:“道真先生说过,我与陈王、沈静玉命中有斩不断的纠葛,他们两个一死,我也命不久矣。师兄,我请你来,并不是要你想办法医治我,而是想求你,帮我完成我的心愿。”
这种话梅少卿从未听过,乍然听说,觉得十分不可思议。
他几乎是立即跳了起来:“什么道真先生,那些阴阳鬼气的话也是能信的吗?云歌,你相信我,我们一起努力,一定能治好你的。你还那么年轻……”
“师兄,道真先生是予术师,予术师是什么样的存在,相信师兄比我更清楚。”慕云歌打断他,停了停,才说:“我已到了最后关头,时间不多,求师兄帮我完成心愿。”
梅少卿定定的瞧着她的面容,目光摇曳,有些承受不住,好久好久,他才妥协一般的问:“陛下知道你现在的身体情况吗?”
“他还不知道。”慕云歌摇摇头,随即又补充:“可他终归会知道的。”
魏时只知道魏善至和沈静玉死后,她也命不久矣,但道真先生没有给两人准数,这个命不久矣,到底是多少时日。这些日子,她努力营造着自己还不错的样子,成功在人前瞒过了所有人,魏时那边应该还不知道,如果他知道,早就在南楚呆不住了,不会拖到现在才班师回朝。
这话梅少卿深以为然,凭着魏时的聪敏,他只要见到慕云歌,立即就会觉察到慕云歌的不对,届时,就没什么能瞒得住他的。
梅少卿深深吸了一口气,彻底妥协:“你想要我怎么帮你?”
“师兄,我想要一副药,能激发人全部的生气和力量,能让我维持正常人的生活。”慕云歌知道他会答应,但亲耳听到,还是常常舒了一口气。她含着眼泪,心中非常感激梅少卿:“我知道瞒不住魏时,也没打算继续瞒他,他回了京都,我便再无后顾之忧。师兄,我要去一趟赵国,没有你,我真的没有信心能撑到那一天……”
“去赵国,你去赵国干什么?”梅少卿一听就急了:“穆如烟刚刚回国,在她的国家,你岂不是送羊入虎口?不行,太危险了,你绝对不能去!更不能用这样糟糕的身体去!”
她闭了闭眼睛,自己的身世迟早是要公布天下的,到那时候,梅少卿也会知道。
他对自己如此掏心掏肺,若这个时候还瞒着他,将来梅少卿得知,必定会黯然心伤。她给不了他男女之间的爱情,但两人兄妹情谊犹存,她做不到百分百的狠心。
慕云歌重新睁开眼睛,握着梅少卿的手,低声说出了惊人的真相:“所以,我需要师兄你帮忙。师兄,我不得不去赵国,为了我的亲生父母,只有回到赵国,我才能替我父亲沉冤昭雪,洗掉他身上永远的污名!”
梅少卿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他愣了愣,心中回荡着慕云歌这一句“我的亲生父母”,下意识的问:“你的亲生父母是谁?”
“赵国前朝皇帝,容修烨,子子鸿,他便是我的父亲。”虽然简短,却掷地有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