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这份檄文一起由内监宣读的,还有另一封特赦诏书。

在这份诏书中,魏时赋给了慕云歌种种特权,包括统领内宫、免跪、上朝参政议政等该有的和从未有的权利。

同这道特殊诏书一同颁发给慕云歌的,除了凤印,还有给慕家的殊荣。

慕之召本就是昌邑侯,此爵位抬升至一品国公,改为平国公,慕氏一族永世承袭爵位;慕瑾然为平国公世子;肖氏本是名门之后,抬升为一品诰命夫人,特赐封号“宛”,称为宛夫人;慕云歌尚且还在襁褓中的两个弟妹慕远桓、慕远星也都得到了赏赐,林林总总,慕氏一门贵极一时!

这封诏书是魏时登基以来颁发的第一道诏令,它无疑告诉天下人,魏时身边的那个女人,俨然与新皇同为一人!

东魏没有哪朝哪代有皇后在皇帝还在时亲自上朝参政议政,魏时许给慕云歌的,都一一做到了!

也是从这一刻开始,东魏的朝廷掀开了全新的篇章,女子可以参加科举,入朝为官在多年以后,成为东魏人觉得理所当然的事情……

魏时的第二道檄文,是关于战争的。他在新朝的第一天,同意了南宫瑾的请求,粮饷一事交由慕之召和大司马来督促,择日送往西北。

同时,南楚战报抵达京城,段容瑄短暂休整了几天之后,再次向陆原郡进军。林逸打算放弃陆原郡的郡县陆原,转而投兵退守粮草重镇南宁,以险要的天堑为壁垒,以守为攻,等待反扑的时机。

魏时同意了林逸的请求后,便在朝廷上宣布,不日,他将御驾亲征,南下跟南楚虎狼之师较量。

这话立即掀起了满朝文武的担忧,反对声浪一波高过一波。

这时候,慕云歌再次展现了她不亚于男子的魄力,在朝廷上,她身穿凤袍,舌战群儒,力争亲征,终于替魏时拿下了出战的机会。

这之后,便是亲征的后续事务商定。

魏时离开后,谁来镇守京都,维持京都的稳定和安全?谁来做好后勤保障才最为稳妥?横亘在国内的不安迷漫,谁来负责安抚?

朝上文武百官吵成一团,闹闹哄哄中,浮躁之意充斥其中,暴虐渐渐滋生,便有恶言相向。

“裴国公。”魏时听了大半日,等大家都吵闹得差不多了,才缓缓抬手示意大臣们安静,压下浮躁的情绪,目光落在裴永图身上:“你是三朝元老,对此有何看法?”

裴永图仍局文官之首,魏时登基后,并未立即将他拉下一品朝臣的宝座,迟迟没有下达的处置让裴永图位置尴尬,日日见着魏时,便日日提心吊胆、如履薄冰,不免心生绝望。朝臣们吵闹不休,他却始终一言不发。

此时突然被魏时点名,裴永图不免有些愕然。他抬起头,迅速苍老的容颜有片刻茫然,抱着玉笏侧身出列时,仍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不过,他尚且还能压下心中的惊讶,微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不想让自己有一丝一毫的把柄落在魏时的手里,成为他发作的由头。

若论对朝廷事务的掌控了解,满朝文武无人能出其右。裴永图贵为国公,身居要职,多年从政,对朝廷的弊端无所不知;用人之道、人员调配无一不晓,是真正可堪大用的人才。在裴永图年轻时,他也曾在朝堂上大展拳脚,让群臣信服。武帝当政这么多年来,武帝猜忌心重,朝廷人心浮躁,却仍能保持着基本的平衡,让四方不敢轻易来犯,裴永图居功至伟。

这样一个人,怎么可能在刚刚那场辩论中没有自己的看法?

既然魏时问起,他便将刚才听政时满腔的话语倾倒了出来:“臣以为,若论到对南楚军队的了解,整个东魏都没有人比得上陛下。陛下御驾亲征,总共有四点好处。”

“哪四点?”魏时含笑反问。

裴永图便说:“其一,陛下知己知彼,又多年领军,经验丰富,若御驾亲征,我军将有三成胜算;其二,段容瑄御驾亲征,楚军气势本已强盛,压过我们一头,如果陛下也亲自出征,无疑对魏军是莫大的鼓舞,如此气势方可相当,我军又多了三成胜算;其三,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以往战事不利,不乏小人弄权之故,陛下亲征,弄权之人必不敢擅动,如此一来,胜算又多了三成;其四,新朝刚定,正是人心不稳之时,陛下此举虽有些冒险,但国难当头,为君者应敢为天下先,走在士卒前头,方有同仇敌忾之凝聚。如此一来,我军胜算又多了三分。以十二分的胜算,对阵一拨长途跋涉的奔波之师,何愁敌军不平?强敌不灭?陛下所问朝廷事务如何,在臣看来,那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情。只要我等上下齐心,文武共济,又有何事办不成?”

一席话,说得满朝沸腾,所有人都下意识的点头,胸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信心。

魏时要的就是这个结果,大家都热烈的看着他,他便拉着慕云歌缓缓从龙椅上站起,一把抽出了龙椅旁边悬挂的佩剑。

剑锋指向天穹,魏时掷地有声的做出最后的决定:“朕决定御驾亲征,南下抗击楚国,若不破敌,有如此木!”

说着,手腕微微一抖,佩剑飞出,径直穿过正大光明殿,一剑将殿前的素旗旗杆砍成了两截。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所有人都跪下,心悦诚服的跪在他的脚下,眼神热烈的看向这位年轻的帝王。

慕云歌跟他并肩站立,紧紧的握着自己的衣袖,也狂热的看着魏时。

魏时捏了捏她的手,两人相似一笑,便听魏时继续说:“朕御驾亲征,皇后全权主持京中事务。裴国公,平国公,王翦,你们三人要全力辅佐,决不允许出一点纰漏!”

裴永图乍然听到这样的安排,惊得眼睛都瞪大了,没有领旨谢恩,反而有些不敢置信的问:“陛下的意思是……”

魏时站在正大光明殿的大殿上,特意拉着慕云歌走下龙椅,走到他跟前,忽然,两人一同深深的行了一个礼,直起腰来,魏时才说:“裴国公,你是朕的舅舅,朝廷事务上,朕相信你的能力和水准。这次事关朕的天下,唯有拜托你啦!”

“臣,愧不敢当!”裴永图受宠若惊,皇帝和皇后亲自给他行礼,他唯有以更大的礼还回,撩起衣摆,双膝跪地,额头贴地,深深的叩了一个头:“臣,领旨!”

魏时的这一个决定,立即又掀起了另一波巨浪。

这是一个帝王该有的胸襟和坦诚,魏时不知道,他和慕云歌这一个不算隆重的礼,就在两人弯腰之时,一下子就镇住了满朝文武忐忑的心绪,多少在党争中或左或右的朝廷重臣也是从这一刻起,知道了魏时的与众不同,知道了在其位谋其政,无形中掐断了所有人或惴惴不安、或阿谀奉承、或迷茫的心思。

老臣们心中安稳,新臣们满怀期待,东魏正值国难当头,却人人如逢甘露,豁然新生!

既已决定御驾亲征,自然不能再有所延后,朝廷的旨意一道接着一道,很快如春风一样传遍了天下。

七月中旬,京都进入一年中最为闷热的时期,然而天气再热,也比不上人们心头燃烧的血气。

天坛上歃血为誓后,魏时紧紧握着慕云歌的手,当着群臣的面,他紧紧抱着慕云歌不愿撒手,毫不掩饰一分一毫自己对怀中人的宠爱。

“云歌,我本该带着你同去,但京中不稳,我需要你坐镇。”魏时在她耳边歉疚的说着,亲吻她的耳垂:“我答应你的事情没有做到,你会不会怪我?”

“不会。”慕云歌摇头,双手紧紧拽着他的衣角:“只要你平安回来,我别无所求!我……不管多久,都会等着你的!”

他在自己需要的时候一直站在自己身边,现在,轮到他需要自己,她又如何会为了小我弃他于不顾?国家,国家,没了国,哪来的家?只是,她唯一怕的是自己已等不久,只求魏时能早些回来!

魏时重重点头,没有过多的承诺,他低声说:“等我回来时,我会给你带礼物的。你想要什么?”

“听说陆原郡有很多石笋,非常漂亮,你凯旋而归时,为我寻一株吧。”慕云歌不忍拂了他的意,笑着说。

魏时便像得了圣令一下,暗暗记在了心头。

大军开拔陆原郡,剩下的便是京都一座空城。慕云歌坐守京都,仍旧是日日上朝听政,同魏时在京都时并无不同。只是到了夜间,她多了一件事,那就是拆看魏时的信件。

这些信件的内容有时琐碎,有时惊险,但每日一封不曾间断过,每次慕云歌拿到这些信件,都能感觉到心头的甜蜜激动,但更深的……是越来越深的苦涩和内疚。

魏时一去将近三个月,捷报连连传入京都,可慕云歌的回信却越来越简要。

自打魏善至死亡,这些时日以来,慕云歌总是时时感到精神匮乏,强自撑着上完朝,回到中宫就有好几次昏迷不醒。到了第三个月,有时甚至会昏迷到第二天,只能由佩英传信朝臣,今日免朝。

慕云歌隐约猜到,心里最不愿面对的结局,怕是已经近了……

备注:补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