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归是有破绽的。”慕云歌拧着窗帷,马车外的世界喧嚣繁华,她似乎被这热闹感染,勾起嘴角:“沽名钓誉之徒,收拾起来最简单不过。”
乔凤起低笑一声,不再多问,他已有了对策。
马车先到的乔家,乔凤起扶着乔母下车,慕云歌便吩咐佩欣:“乔公子伤重,这几天你在这边照看就好,不必跟着我回府了。”
“是。”佩欣嘟着嘴应了,又说:“小姐,佩欣不在,凝碧阁的人手怕是不够用的。”
“不妨事。”慕云歌摸了摸她的脑袋,顺手理顺她鬓角上不安分翘起的几丝乱发,笑道:“凝碧阁里有佩英、红衣,内务也有佩莲、佩青主持着,乱不了。你就安心吧,婚期都定下了,你过来也算名正言顺。”
佩欣这才点头,同乔凤起一道,送慕云歌远去。
慕云歌并没有直接回慕家,马车掉了个头,去了蔺家。
如今是新年,蔺家诸人都在家中,听闻慕云歌来了,惊喜的迎了出来。南宫瑾也在蔺家,推着蔺居正亲自到大门口来接她。
蔺大人笑眯眯的看着慕云歌,止不住满脸赞誉:“慕小姐今日怎么得空前来,也不先跟我们招呼一声,这匆匆忙的,礼物什么都来不及准备。”
“我是特来给几位拜年的。”慕云歌笑着让红衣将早就准备好的礼物送上。
蔺大人和蔺夫人捧着精美的礼盒,都有些惊喜感动:“慕小姐有心了!”
论官位,慕云歌自然是比不上蔺大人的,但她是武帝亲封的贞淑,冠以皇家身份,蔺家全家都要给她磕头问安,可她终究是晚辈,身份尊贵是一回事,愿意纡尊降贵给长辈拜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蔺家二老忙将她请进府中,蔺居图笑道:“慕小姐今日怎么没跟誉王殿下一起来?”
“殿下忙着查案,我怎好烦他。”慕云歌想起魏时最近忙着的事情,笑意怎么也停不下来:“他倒是想来,可惜,压根儿走不开。”
蔺大人忙从旁劝慰:“如今陛下跟前就三个可用的皇子,殿下虽然懒散些,能力却最强,自然会被陛下看重些。”
慕云歌也并未生气,一笑而过,看向身边的蔺居正:“蔺公子再修养一月,大概就能起身走动了。初时会有些僵硬,感觉腿脚不是自己的,要多活动,适当推拿。晚些用我搭配的瑶草熬水泡脚,到明年三月,就能像常人一样行走了。”
“真的呀!”蔺夫人大喜。
南宫瑾也满脸笑容,欣喜地握住了蔺居正的手。
蔺居正却是淡然自若,俊容带着一丝笑意,看向南宫瑾的眸子里一片平静。其实残不残废的,他倒并不在意,只要南宫瑾在身边,对他而言就足够了。
他回握住南宫瑾:“我又能陪你一同行走天涯,看尽春花秋月了。”
南宫瑾重重点头,对于他所许诺的人生,她一直深信不疑。这一刻,她没去想自己是郡主,没去想她是西北军的领军将领,她没去想身上的皇命将令,只想就陪着他,一直走到地老天荒,再也不放开!
南宫瑾如愿以偿,慕云歌自然是高兴的,握着她的另一只手,笑问:“你们什么时候成亲?”
说到成亲,蔺家人和南宫瑾的脸同时垮了下来。
南宫瑾满脸阴郁的说:“我两本来就有婚约,但居正回来之后,陛下便对这门婚事不闻不问。我几次三番提起,他还面露不豫之色。”
“陛下的心思我懂。”慕云歌闭了闭眼睛,心中涌起无尽的寒凉之意:“你早已不是靖国公府的娇小姐,而是实实在在的一方统领,谁娶了你,就等于娶了大魏西北的军防国控。蔺家虽然是书香门第,但对陛下而言,毕竟缺少一些制衡的力量。”
她还有句话藏在心里没说。
武帝多疑,另一重不愿允婚的原因,多半是在怀疑蔺居正的居心,蔺公子毕竟在南楚呆了太久,武帝信不过他,怕他会利用南宫瑾的痴情!
南宫瑾沉默片刻,才道:“若蔺家多些制衡的力量,陛下更不愿我嫁他了。”
说起这事,南宫瑾心里就藏着无尽酸楚。以前,蔺居正不在,她生无可恋,好不容易盼着他回来了,本以为相守从此分明,可却成了水中花、镜中月……
蔺居正叹了口气,轻扯南宫瑾的袖子,摇了摇头。
从南楚回来的路上,他就知道此生只能默默陪着南宫瑾了,南宫瑾飞得越高,他便只能望其项背,终此一生也难以靠近她身旁。但就是这样默默陪着,对他而言也是足够了。
大不了……
南宫瑾的双手冰凉,那曾是握枪的手,却一点力道都生不出来,只能虚弱地搭着蔺居正。她眸中无色,低声道:“我若交出兵权,陛下当允我婚事了吧?”
“该会允诺的。但你若辞掉兵权,陛下找不到合适领兵的人,自然也不肯放你安然离去。”慕云歌摇头:“若你真的这样做了,陛下多半会以为你在以此为由胁迫他,是恃宠而骄,何苦没来由的,让陛下对你心生忌惮?”
南宫瑾心中绝望,别开头,不愿让蔺居正看见她黯然的目光。
蔺居图忙站出来缓和气氛,笑着打岔:“今日乔大人入宫鸣冤,也不知道结果如何,是何冤屈?”
“我也不知道。”慕云歌淡淡一笑:“不过佩欣已经去了乔家,看来事情已了结了。”
“能惊动陛下的,肯定是大案子,怎么可能这么悄无声息的了结?乔公子既然回了乔家,想来陛下还在决断之中,等着吧,不久,帝都怕是又要掀起一场血雨腥风了。”蔺居图侃侃而谈,目光坚毅决然。
这一番言论倒让慕云歌对他刮目相看,蔺居图平日里不声不响的,这份见识却当真是摸透了武帝的性子。
她心中暗暗思量,若是将来魏时登上帝位,此人必定可堪大用。
蔺大人在朝中为官,见两人聊起这个话题,知道太过敏感,很快打断:“今日是年休,不谈朝事,不谈朝事!”
“说到婚事,慕小姐到了四月就及笄,誉王殿下的意思,可是要及笄后迎娶?不知定在哪月?”蔺夫人也赶紧说着活络气氛,“到时候,怕是京中又要热闹了。”
慕云歌笑起来:“还得看陛下的旨意呢。”
说话间,几人已走到了蔺家正厅,蔺家二老上座,立即吩咐下人刚准备好分给拜年晚辈的年礼拿出来,蔺大人双手捧给慕云歌以示尊敬,慕云歌接了,按晚辈拜见长辈的礼仪回了一礼。蔺家二老喜滋滋的,当即留她用午饭。
慕云歌本是怀着目的而来,自然留下。
饭桌之上,说话间没有那么多顾忌,慕云歌漫不经心的问:“蔺大人,你跟季大人同朝为官多年,跟他相熟吗?”
“慕小姐这么这么问?”蔺大人有些吃惊。
慕云歌淡淡一笑:“云歌也是随便问问。刚刚来蔺家时,在街上撞见季大人的书童在宫门外忐忑不安的徘徊,不知是不是季家出了事?若是蔺大人跟季大人相熟,还请劳烦蔺大人帮忙转达一下吧。”
“这个……”蔺大人满脸惭愧:“说来惭愧,老夫虽然跟季大人同朝为官,但季大人是做的中书门下官职,平日里又深居简出,实在是不熟。”
蔺夫人却端着笑容插话:“这个容易。季老夫人常跟朱夫人她们一道打马吊,这会儿准在朱夫人家里。朱家离我们家也近,找个丫头去知会她一声,季老夫人会想办法处理的。”
蔺夫人说着,吩咐身边的丫头去朱家传话。
蔺大人说完那话,心中仔细回想慕云歌所说,便有些忐忑起来。想想京中大事,他便有个不祥的预感:“季大人家中一直都十分安宁,季老爷和季老夫人一直身体康健,季夫人和两个孩子也都安好,哪里用得着派人到宫门去等候?莫非,那小厮等的根本不是季大人,而是别的什么人?”
他想到这里,忽地抬起头来问蔺居图:“今日有人进宫向陛下请安吗?”
“乔大人和他母亲,还有厉王殿下也入了宫。不过,乔大人是被抬进去的,厉王却是被御林军带进去的。”蔺居图一直有所留意,忙说。
蔺大人一听这话,脸顿时就白了,手抖得压根儿拿不住自己的筷子,哐当一声,筷子从他手中滑落,砸在碗边。
“怎么了?”蔺夫人吃了一惊。
蔺大人连连摆手,连饭也不吃了,推开椅子站起身来,身子不住打晃,他接连走了几圈,忽地看向皇宫,喃喃自语:“不行,宫中一定发生了大事,恐怕……恐怕厉王一脉再也保不住了!”
蔺居图纳闷的问:“爹,你在说什么?”
蔺大人却一下子又跌坐了回去,他看着自己的两个儿子,目光中涌起一股难言的萧瑟,叹了口气,连饭也不吃了,整顿了一下衣物,大步离开了家门,径直入宫去了。
不料,他刚走出蔺家,就被一个小丫头拦住了去路。
佩欣笑盈盈的等在门口,身后是乔家的马车,见蔺大人出来,她上前福了福身,柔声说道:“蔺大人是要入宫吗?乔大人特意让我等在这里,务必拦住蔺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