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公主定了慕云歌的小字,总算是完成了今日及笄礼的最后一道职责,她松了口气,洗尽双手,喝了暖身的茶,便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慕之召夫妇、云娆三人也回到自己的位置,慕云歌跪上前来,静静的聆听他们的训诫。

三人分别各自说了几句话,内容都不长,以免女儿跪地辛苦。

他们说完,慕云歌再次三拜九叩,同时恭恭敬敬的答话:“儿虽不敏,敢不祗承!”

满眼冒着星星的慕瑾然赶紧跳出来,扶着慕云歌起身,静静站立在厅前。

慕云歌走到正厅前的空地上,优雅地微提裙摆,向四周的宾客福身,这是最后的谢礼。

此时已近午时,春日的暖阳格外明媚,阳光撒在慕云歌白得几乎透明的脸上,让人挪不开眼睛。她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头上的红珊瑚熠熠生辉,却比不上她的眸子令人心醉。慕家有女初长成,就是一眼,便醉了满堂宾客。

当然,醉得七晕八素的,还是呆在大槐树上的魏时。

他的目光一直锁着厅前的可人儿,她微笑,她说话,她抬头,她福身……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让他如坠梦中,都让他骄傲不已,要不是为了最后的惊喜,真想现在就跳下去,在万众瞩目中给他的云儿一个大大的拥抱。

只有天知道,他等这一刻,等了多久!

慕之召待慕云歌谢过了满座宾朋,便起身作揖,在正厅前宣布:“小女云歌的及笄礼已成,慕某在此谢过诸位的捧场啦!”

顿时,掌声雷动,宾客们都站起身来,连声对慕家人说恭喜。

到了这里,慕云歌的及笄礼已算是全部完成,剩下的便是宾客道贺的时间。不少夫人都会直接将礼物送给慕云歌,这也是一种向人昭示刚及笄的女儿受人欢迎的意思,更是一种暗号,意味着大家可以向她提亲。

虽然慕云歌的婚事早就定下,但借此跟未来的誉王妃拉近关系,便意味着跟誉王拉近关系,跟昌邑侯府拉近关系,没人会傻到计较一份礼物钱。

一堆人蜂拥而上,争先恐后的送上自己的礼物,慕云歌含笑而立,一一谢过,让佩英登记造册。

这样热闹的场景,无疑刺痛了这厅外的另外两个人。

朱怡如默默的站在穆如烟身后,看着慕云歌被这么多人围绕着,心中极度不是滋味。

她只比慕云歌年长几个月,可她及笄的那天,没有亲朋好友的祝福,没有如此身份尊贵的人给她梳发髻,没有父母的宠爱,也没有这些昂贵精致的礼物,她甚至连恭喜都没有听到一句。那时候,她正在金陵的大牢里,一个人缩在角落里,大牢的阴暗带不来一点及笄的欢喜,她只有墙脚里的那几只老鼠同她作伴,却还要忍受着这些丑恶下作的生灵来抢她本就吃不饱的牢饭……

她什么都没有,而慕云歌什么都有!

这天道真正是不公平,她好恨,恨透了这天,恨透了慕云歌!

银牙几乎咬碎,脸孔扭曲而僵硬,愤恨嫉妒的眸光毫不掩饰的射向慕云歌。

慕云歌感觉到缠绕在身上的不怀好意的视线,微微一笑,连头都懒得转一下。她知道这狠毒的目光只有一个人有,可她早已不感兴趣。

原因无他,朱怡如的结局,怕已是不远了,她不愿再为了不相干的人耗费心力!

不爽的人自然不止朱怡如一个,穆如烟也是浑身都不舒服,身后跟着朱怡如她已是万分难受,更何况还要看自己的情敌风光得意,她瞧一眼就啐一口:“不就是一个王妃吗,犯得着这么赶着去巴结?”

话音未落,嗓子就是一哽,原因无他,南宫瑾站起来了。

南宫瑾一站起来,就先警告的横了她一眼,那毫不掩饰的杀意让穆如烟的身躯微不可查的颤抖了一下,立即噤声。

南宫瑾身份贵重,既是武帝的侄女,又是当朝一品武将,手掌西北重军,重重光环下,她的一举一动都备受瞩目。

正在送礼的宾客都停下动作,自觉不自觉的给南宫瑾让了一条路。

南宫瑾今日穿了一身月牙色劲装,头发束得高高的,头上的蓝宝石抹额露出三分冷意,配上她精光四射的眉眼,别有一番风味。南宫瑾素有灾星之名,民间传她能克尽身边人,如今就算传闻被证实是罪人魏无真有心相害,大家委实仍是有些忌惮她,能离五步远,绝不站到三步近。

她走到慕云歌跟前,露出真诚的笑容:“云歌,恭喜你!”

“郡主这么给面子,我是得恭喜自己哦!”慕云歌调皮的吐了吐舌头,很快又端起严肃的表情,恭恭敬敬的福身见礼:“多谢郡主。”

南宫瑾这笑就怎么也忍不住,直达眼底,递上自己的礼物:“云歌你及笄,我可不好空手而来,让你笑话我没拿你当好朋友。小小礼物不成敬意,请你千万不要推辞!”

“这是什么?”一个小盒子,慕云歌有些吃惊。

南宫瑾傲然一笑:“这是我靖国公府独有的密令,听说是先帝赐给我爹的免死金牌。我生来刚直,身正不怕影子歪,一个免死金牌搁我手里也没什么用,我转赐给你,希望能护佑你慕府上下。这礼物虽重,你却受得起,请你务必手下,以全你对我的恩德!”

满堂寂然,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瞪着慕云歌手里的东西。

那是什么?

那是东魏开国时,有高祖皇帝亲手刨开的玉石做成的三块免死金牌。如今辗转多年,那玉牌已有一块下落不明,另外的两块一块在裴家,一块在赵奕隆手里——赵奕隆被判斩刑时,曾想用令牌来保命,可武帝火速判刑、斩首,他没来得及用上这个东西。赵氏子孙想用,漫天漫地的翻找令牌,可惜,本来收得好好的令牌突然就下落不明,只剩一个空盒子摆在那里,彻底堵死了赵家人的最后一条路。

是以,全天下人人都以为,赵家的免死金牌早已丢失,南宫瑾手里的这一块免死金牌,不是赵家的那一块,就是那一块下落不明的。

这东西有钱也买不到,可遇不可求,却能在紧要关头保住自己的命!

所有人羡慕的目光落在小盒子上,带了十足十的羡慕,若非抢不合自己的身份,恐怕已有人压制不住自己的欲望扑了上来……

慕云歌愣愣的看着自己手里的东西,连着梅少卿送给她的那一块,她手里已有两块免死金牌了!

她想起武帝的行事,心中不免冷笑,若真是到了死亡关头,凭着武帝的决心,怕是免死金牌也不能带给慕家任何幸运。不过,虽然没用,但南宫瑾的这份心意她仍然十分感激。

“这礼物极其贵重,云歌多谢啦!”慕云歌握紧盒子,郑重的福身道谢。

南宫瑾微笑着点了点头,忽地凑上前来:“谢我的话,婚宴上可要跟我好好的喝两杯。”

她可不是第一个提起婚事的人,这般神神秘秘的,容不得慕云歌不多想。她一愣,抓住南宫瑾问:“魏时是不是在秘密谋划什么?”

“额,我不知道……”南宫瑾正摇头,忽地下巴一抬,看着前方笑了起来:“他来了。”

话音刚落,慕家正厅外就齐齐响起了乐声,众人回头看去,果真是魏时来了。

他今日穿了黑色蟒袍,那是郡王的正式服制,除了上朝和重大的场合,诸人很少见他如此穿着。

高冠束发,锦袍加身,他缓步轻裘,衣袂飘飘踏春而来,慕家满园的桃花艳丽,可比不上他含笑的嘴角和飞扬的神采。

万众瞩目中,他一步步走到慕云歌跟前,对她展露出自己练习了无数次的颠倒众生的笑:“云儿,两年前我就承诺了你,春暖花开时,我必上门来求娶,我做到了!”

他说着,拍了拍,喝道:“进来!”

音乐声更大、更近了,踏着这乐曲,两列队伍热热闹闹的进了慕家。两两一列,抬着红色的礼箱,浩浩汤汤的到了正厅。整整齐齐的队伍,进来之后自觉的站好,竟站了满满一院子的人。礼箱都摆在一起,大片耀眼的红色。

“誉王殿下,你这是?”慕之召携手肖氏上前,心中虽有些明白,可又觉得糊涂。

魏时行了个礼,才笑道:“侯爷,本王今日是来提亲的。这是礼单。”

他双手递上礼单,身后的林逸便开始唱礼单上的内容了:“誉王府给贵府的聘礼如下:黄金千两、白银五万;苏缎十匹、苏绣十匹、蜀绣十匹、织金提绣十匹;玉饰一套、金饰一套;迎松、桃山、行船玉件各一套……”

这礼单极长,洋洋洒洒地足足念了近半个时辰,林逸才合上折子,念道:“另外,殿下另有一份馈赠,愿做与慕小姐的定情之物。”

他拍拍手掌,便有下人捧上来一个巨大的木箱。

林逸打开,只见长盒子里是一把琴。

琴是七弦琴,弦丝银白,不知是什么材料做成,林逸随手拨弄,声音清越至极,好似空谷回音,格外动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