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事?”魏时睡眼朦胧,不顾殿前失仪,仰天打个哈欠:“儿臣刚睡醒,御林军又催的急,什么都还不知道呢?”
武帝摇头叹息:“你呀,整日就知道游手好闲!朕问的是孔连熹的事情!”
“那事父皇不是问过了吗?”魏时笑起来:“儿臣都说了,父皇可是国事繁多忘记了呀?”
武帝便道:“不是他纵马伤你的事情,是昨夜京兆尹带人从他的别院外的积水潭里搜出了多具男童的尸体,百姓听说了,闹到宫门口跪地请命。孔连熹说他是被人陷害的,如今民情民怨又这般沸腾,朕想听听你的意思。”
“这多简单呀!”魏时啪地撑开扇子轻摇,满脸单纯:“百姓要请命,父皇就给他们一个交代呗。案子是京兆尹府发现的,那就降旨让他好好查不就完了?到时候查出个所以然来,孔连熹是冤枉的还是没冤枉大家都知道了,父皇还操心干嘛?”
武帝闻言重重叹了口气,低声数落了一句:“你就是整日不思朝政,才会说出这么单纯的话来。”
“朝政有父皇就够啦,儿臣才不要瞎操心。”魏时不以为意地嘿嘿直笑。
武帝摆了摆手,这个儿子懒惯了,他也懒得训魏时,站起身来摆驾前殿,柔和的吩咐道:“你不操心,有人操心着呢。好啦,也别整日里贪玩儿,去后宫给你母妃请安,她前日还念叨着你,说你不能时时入后宫看她,很是想念。”
“是。恭送父皇!”魏时跪地恭送武帝离开。
武帝一走,魏时脸上的笑容更明丽了几分,大步往后宫里去——说起来,他也有好几日没见到母妃了,正好有一事相求……
武帝重新回到前殿,去时凝重之态,回时满面带笑,也不知誉王殿下又说了什么让陛下如此欢心,众臣心里悄悄揣测着刚刚后殿发生的事情,大约孔连熹的案子武帝已有了主意,都暗自松了口气,对魏时也带了几分感激。
“皇上……”最急的当然是孔连熹,眼见着武帝去了一趟后殿,回来就态度大变,他整颗心都揪了起来。
武帝眼波凌厉地扫过来,孔连熹忙闭了嘴,只是脸色越发苍白,不妙的感觉油然而生。
大殿中安静了片刻,顿时人人自危,武帝这才缓缓一笑,如冰川初解,安抚性地说道:“刚才说的事情朕已有了决断,不准再议。诸位爱卿还有没有本要奏?”
他正在火头上谁敢奏本?
武帝困倦地抻了个腰,站起来说:“那就散了吧。”
“皇上!”
孔连熹急着上千一步,张了张口想要说话,可此时早已错过发言的好时机,有些话说出来适得其反。他不明白,赵奕隆可明白着呢,忙拉着他的胳膊,将他拉着离开了大殿。两人并排着往宫外走,四下都是亲信,赵奕隆才说:“孔兄,你怎么这般沉不住气?若是再追着不放,难保陛下不对你起疑!”
“你有所不知呀……”孔连熹有苦说不出,整张脸皱得像老树皮:“这个案子,绝对不能让皇上下旨彻查!”
赵奕隆一惊,唇色微抖,却是给气的:“莫非,那些男童真是你做的案子?”
孔连熹知道赵奕隆的行事手腕,一旦知道自己保不住了,多半就不会从中周旋。当务之急是要保住自己,就要把赵家拉下马。
他不敢说实话给他听,矢口否认:“没有的事!只是这次事有蹊跷,京兆尹府查了,我怕白会变成黑,无会变成有,到时候皇后娘娘和厉王殿下那边也会受到牵连,于大事而言终究是个阻碍。”
“此言有理。”赵奕隆也觉得事有蹊跷,他拿不准这事到底是谁在幕后推动,要查也是查不出来,便拍着孔连熹的肩膀点头:“孔兄也不要着急,先回去,我跟厉王想办法。”
孔连熹等的就是这句话,得了承诺,大喜过望,躬身告退。
凝碧阁里,慕云歌正在摆弄许久不曾上手的琴,一曲未毕,佩欣一脸兴奋地从外面跑了进来:“小姐,你太厉害了!皇上果真下了旨意,让京兆尹审理这个案子,一律人证皆可通传,不受官阶大小限制。那些百姓可高兴了,都跪在宫外喊皇上圣明,京兆尹吃了定心丸,一接了圣旨,就广开府门,让失了男丁的人家前去认领尸体。”
慕云歌指法突转,婉转《空山鸟语》刹那间变成了《十面埋伏》,杀伐四起,步步惊心。
佩欣顿足听得入神,慕云歌也谈得顺滑起来,将这曲子弹了一遍,才抬起头来微笑:“如此甚好。”
“小姐,咱们接下来怎么办?”佩欣眨巴着眼睛看着她。
慕云歌站起来,示意佩英把琴收了,歪着脑袋调皮地冲佩欣笑:“把红衣叫上,咱们出去玩。”
佩欣瞪大眼睛:“这就不管了?”
“不管了。”慕云歌很爽快的说:“剩下的自有你的未婚夫来完成,我不想多操心。”
佩欣脸皮一红,跺着脚躲在佩英身后:“小姐越来越讨厌了,总是打趣奴婢,一定是跟誉王殿下学的!”
她的害羞模样让众人好一通笑话,笑完了,佩英和佩欣按照她的吩咐去库房将一些个精致又用不上的古玩器件带好,装在三辆平板马车上,带上红衣,主仆四人一同出门。
这么娇滴滴的四个小姑娘带着这么一堆贵重物品上街,自然人人注目,好些人从她们出门就跟着,好奇地看她们到底去哪里。慕云歌带着丫头们直接去了朱雀街的大魏国当,这是官府出资开设的当铺,给的银钱虽然要少一些,但期限相对较长,最适合长时周转。
掌柜的见慕云歌衣着不菲,忙迎出来赔笑:“小姐这是要当东西?”
“是”慕云歌颔首,秀眉紧蹙愁眉不展:“我急需用钱,劳烦掌柜的给看看,这些能卖多少?”
“卖?死当吗?”掌柜吃了一惊,扫一眼这些东西,那可都是精致货色,件件都价值连城。
慕云歌点头,语带惆怅:“死当。如今国难当头,我等平头百姓一不能上阵杀敌,二不能让别国止戈,只能从中斡旋,略尽绵薄之力。”
“小姐这是要变卖了这些来充做军饷?”不但掌柜惊讶,一路好奇跟来的百姓也都纷纷讶然:“这些可不便宜呢!”
慕云歌道:“再不便宜也是死物,怎比得上沙场上的将士们来得金贵?掌柜的,不要废话啦,你快看看这些值多少银子?”
掌柜的对她略有敬服,一件件看过去,便伸出手比了个二字。
“两万两?”不等慕云歌出言,已有懂行的围观人看不下去了:“掌柜的,人家这些可都是珍品,光那件赤貂皮就要好几万两银子,更别说这些个玉简、玉器了!你可别想着人家急用钱,就这般压价,这好歹是为国捐献,你也太不要脸了吧?”
掌柜忙说:“不是两万,是二十万银子!”
慕云歌连犹豫都没有,点头就同意了掌柜的提价:“好,二十万两银子就二十万两银子吧,劳烦掌柜的给我写张死当的契约,以免日后有所误会……”
伙计忙上前来,将慕家的这批货都搬下板车,掌柜的一一清点,累积一共七十五样,都细细写了名目,画上押,盖上大印,吹干墨迹交给慕云歌。
慕云歌接过来,读了一遍无误,将契约放在了怀里。
掌柜的又道:“店子里近来没这么多现银,请小姐稍等几天,过些天小的亲自将银子送到府上。”
“好,谢谢掌柜的。”慕云歌福了福身:“因是要做军饷,还劳烦掌柜的给换成银子,不要银票。”
掌柜腆着脸笑道:“小的省得。”
慕云歌又再次道谢,才领着丫头们出门。
几人并不忙着回府,佩欣和佩英都没在街上好好逛过,兴致盎然,慕云歌便吩咐她们自去玩耍,自己则带着红衣慢慢闲逛。京城多书店,她想买些好书回府看看,径直带着红衣钻进了一家书铺里。
书香斋是京城里最大的书铺,书本很全,品类也多,慕云歌转得很是开心,不多时就抱了一手。
红衣忙接了过去,可很快就抱了满怀。
慕云歌又走到一个高架子前,眼睛望着最顶排的一列书本,双眸闪亮。红衣知道她够不了,忙踩着书架子跃起来,可她两手都抱着东西,没办法抽出来,落地就傻了眼。
慕云歌扑哧一声,被她的傻样子逗乐。正要自己施展轻功去拿,眼前忽然递过来她想要的那几本医书。顺着医书看过去,魏时笑得眉眼弯弯的样子十分讨喜:“可是只要这几本?旁边还有一些古籍孤本,有没有想要的?”
慕云歌定了定神,看了看四周,书香斋里只有他们两个,这才放下了心,接过书本交给红衣拿着,才道:“你怎么也在这里?”
“我好几日没看到你了。”魏时笑道:“刚才看到你的背影,就跟着进来了。”
他陪着慕云歌在书铺里闲逛,将慕云歌需要的书本都拿下,也没交给红衣,自己抱在了怀里。最终慕云歌买了不少,厚厚堆了一叠,结账时书铺掌柜笑道:“小姐要看这么多书,可要担心熬坏了眼睛呀。”
慕云歌正欲回答,目光随意落在门口的街道上,惊疑地发出了一声:“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