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我到底是不是慕家的孩子?”
唐临沂目光沉默而疼惜,看着她的眼睛,轻而又轻地缓缓摇头。
心,猛地一揪,钝痛已自心底蔓延开来。
慕云歌双目含泪,鼻头酸软,瞪圆了眼睛盯着他,不愿移动,不愿眨眼,微抿的嘴角透着倔强和委屈。她相信唐临沂,相信自己的感觉和推测,可她不愿相信真相。怎么可能呢?她在心底一遍遍问自己,怎么可能?她明明跟肖氏长得很相似,明明很多人都说,她跟瑾然的眉眼如出一辙的啊!
好半天,她闭了闭眼睛,抑制住眼角滚烫的泪水。
是慕家的孩子又怎样,不是慕家的孩子又怎样,就算她真的不是爹娘的女儿,可过往十几年慕之召和肖氏对她的疼爱呵护,她决不信那也是假的!
绝不相信!
慕云歌深深呼了口气,努力平静了一会儿躁动的内心,慢慢地让思维都回到了脑子里。
唐临沂一直温柔地盯着她,看着她的表情从难以置信、伤心欲绝恢复到自己熟悉的淡然如水。他想伸出手去握着她的手,可五指停在她的掌边,终于还是慢慢收了回去。
有些事情,必须让她一个人去面对,因为以后这样的打击还有很多很多,藏在这个秘密之后,还有无数个秘密,包括一些连他自己在内,都无法解释的秘密!
好半天,慕云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一手在袖中掐着自己的掌心,让精力集中,继续刚才的问题:“除夕那夜引开你的人,是谁?”
“云歌,”唐临沂低低道:“你知道我不能回答。”
其实答案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寻到的答案本身,而这个真相又势必要牵扯到慕云歌身上,现在并非回答的最佳时机。
慕云歌很快点了点头:“好,你不能回答,那我继续猜。是魏国皇室的人?”
唐临沂轻轻颔首。
“是大皇子?三皇子?四皇子?”
唐临沂摇了两次头,终于点了点头。
魏善至?慕云歌凤眸微眯,如果是魏善至,她倒能猜到一点,魏善至既然指使了乔姨娘绑架慕瑾然,那必然要将一个大高手从自己身边引开,才好便宜行事。只是唐临沂武功很高,又怎会被魏善至派来的区区侍卫所杀?除非……
“四皇子派来的人并非侍卫,而是江湖中人?”这是最大的可能性了。
唐临沂显然很是惊诧于她的聪慧,赞许之色渐浓,点了点头。
凭着这点东西,她就能猜到这一点,显然非常之不简单。可也仅仅是这一点了,她所知实在有限,得到了肯定,脑中已飞快地转动了起来。
怪不得,怪不得前世的魏善至虽无背景,却最终能夺嫡,原来他手上还掌握着这样一种不为人知的力量。
联系起他的身世,联系起她从魏时嘴里所听到过的信息,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魏善至的母亲本是宫女,皇上深夜游览玉庭时偶然遇见,惊为天人,宠幸了她,这才有了魏善至。宫女,宫女……若真是普通宫女,在那险恶后宫如何敌得过明刀暗箭?她的母亲应该是江湖人吧?”慕云歌看着他:“师父,这个问题跟我没关系,你应该可以回答我吧?”
“二十七年前,江湖有个帮派,叫做满楼,满楼做的是暗杀的生意,楼主姓展,有个独生爱女,长相秀丽绝伦,可惜体弱多病,自幼便不能习武。满楼仇敌众多,楼主十分担心自己的女儿,便委托了一个朋友帮忙照顾。这个朋友为了遮掩,对外宣称是自己的女儿,养在本家。到了天下选秀,满楼主的女儿不幸中选,入了皇宫。一朝得宠,生下了魏善至,也就在这一年,宫中几位妄图挑衅的妃嫔接连罹难,她也在宫中站稳了脚跟。隔了一年,满楼那些厉害的仇家都被官府以各种理由连锅端掉,满楼也从此销声匿迹。”唐临沂含笑看着她:“以你的聪慧,不难猜到满楼如今到了谁的手里。”
“魏善至。”慕云歌了然。
怪不得魏时那样厉害的人也会栽在魏善至手中,原来是她前世从未了解过魏善至,今生又小瞧了他!
“满楼很厉害?”慕云歌担心若有一天撕破了脸皮,魏善至会硬来。
唐临沂脸上又露出了那种自信和傲然:“满楼就是再厉害十倍,我也未曾放在眼里。”
慕云歌呼出胸中浊气,展颜笑道:“好吧,师父,这是最后一个问题了。”
“问吧。”唐临沂真感觉自己被她打败了,也露出了笑容。
慕云歌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师父,你认识我的亲生父母吗?”
“认识。”唐临沂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她会这样问,还未及点头摇头,舌头已先一步说出了真相。
慕云歌站起身来,忽然屈膝跪地,给他行了一礼,这才说:“多谢师父为云歌解惑。时辰也不早了,云歌不耽误师父休息了。还有,今日的事情是云歌疏忽,还要多谢师父为云歌善后,保云歌周全。”
“你放心,以后不会再有类似的事情。”唐临沂并未扶她,比这个更大的礼,他也有理由受得起。
慕云歌重重点头:“我相信师父。”
她如同来时一般拎着灯笼离去,没注意到身后唐临沂的目光深沉而惨痛,嘴角的笑容无端带着悲苦的味道:“像,真像啊!一样的聪慧,一样的敏感,一样的不妥协……”忽又一变,狠辣充斥其中,喃喃自语:“那些人真是不死心,明知我在金陵还敢来犯,来人……”
一道影子从更黑的角落里窜出,恭敬地跪在他下首的脚边,听候吩咐。
“从今日起,严加注意西边的一举一动,已有人查到了慕家,要在慕家周围严密布防,一旦发现有人跟踪慕云歌,先斩后奏!”
冷峭的吩咐漠然流出,黑影听了只是机械地应了一声是,又听他继续说:“他们又有闲心来操劳金陵城的事情,想来是近来太过清闲安宁。你让奕剑阁即刻出发,务必要在五日之内,给他们弄点乱子出来。”
那影子见他再无吩咐,身影一闪,悄无声息地离去。
院中安静,夜雨绵延……
次日午时,佩欣的堂哥宋刚来回话,将自己打探到的消息一五一十报给慕云歌:“大小姐,你猜得不错,昨天那个丫头去临水巷,挨家挨户打听住在临水巷里的天师。不过,她找天师并非是为了做法,听说是为了找人。”
“找人?”慕云歌扬眉。
宋刚道:“是。那丫头打听的人说是南疆来的巫师,叫支离,原来是住在临水巷,后来不知道搬去了哪里。我觉得奇怪,就问了一下这个支离是做什么的,那天师说,支离擅长跟道家不同,专注的乃是蛊毒之术。”
“蛊毒?佩蓉居然起了这般歹毒的心思!”佩欣气急,忍不住骂道。
慕云歌含笑道:“行了,你也别愤愤不平,她这不是还没找到吗?”
宋刚道:“此时是还没找到,不过凭着她的决心,只怕找到也是很快的事情。”
“我知道了。”慕云歌轻笑,“你先回去西巷等我的消息。”
宋刚告退出去,慕云歌也遣退了佩莲,留下佩欣,唤来魏时留下的暗卫,让暗卫帮她传封信给魏时。夜幕降临,魏时如约前来,一进听风筑,第一句话就是:“云儿,这个支离你务必要小心。”
“为何?”见他谨慎,慕云歌也有几分紧张。
魏时将带来的东西放在她的桌上,见她伸手要去拨弄,立时阻止,面容凝重的说:“你先听我说完。你也知道,南疆巫术一向独步天下,原先只是南楚地界上的巨头,被南楚皇室奉为上宾。可是最近十年以来,南疆巫术横行,不论是南楚,还是北燕,西赵或者咱们东魏,都有巫师活跃其中。大魏由于多年前后宫之乱,极其惧怕巫师的能力,巫术在大魏作为禁术,巫师的影子这才也消弭无形。”
“我知道,是八年前德贵妃被废妃甄氏以巫蛊之术构害,险些丧命,皇上才勒令宫内宫外不准有人再使用巫术。”慕云歌略微点头。
提到德贵妃,她不由多看了魏时一眼。
魏时淡淡一笑:“确是由我母妃引起,那番血洗之后,在东魏的巫师便都死的死,逃的逃,留下的为了保命,也多半隐藏街头巷尾。而能有办法留下来的,多半不是无名之辈,支离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很多人都对他极是尊敬,巫师遭难,他能安然无恙,全靠百姓庇佑。不过,他并不简单是个巫师,巫师之中也有分界,被众巫师选出来的、公认巫术最厉害的人,便被称为巫皇,统领南疆所有的巫师,坐镇南疆一方净土。那个支离,便是南疆巫皇的亲子。”
“那他现在就在金陵?”慕云歌道:“就算是巫皇的儿子,蛊毒巫术,那也是故弄玄虚的东西吧?”
魏时看她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云儿,有了我,你有时候都变笨了。支离当年妄图害我母妃性命,现在若在金陵,我怎容他活到现在?他压根儿不在金陵。还有,巫术是故弄玄虚不假,可他们的蛊毒之术,却实打实是真的。”
题外话:大家国庆快乐~~难得休息,心情真是萌萌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