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云歌正跟肖氏他们说着话,忽见慕瑾然小跑着过来,小脸红扑扑的煞是可爱,不由对他招了招手,用自己的手绢给他抹了抹并未见汗的额头,嗔笑:“跑那么急做什么,仔细着可别摔了,当着这么多人,到时候多难为情!”
“瑾然省得!”慕瑾然依偎在她身边,拉着她的手左右摇晃:“姐姐,瑾然找不到上次给书文买的那个木弹弓了,你帮我找找?”
木弹弓?
慕云歌微感奇怪,慕瑾然从不喜欢这些东西,自然也不会买。她心中存了疑惑,抬头扫了一眼男宾那边,只见魏时、魏善至和慕之召都不在主位,她便知道其中有诈,柔柔一笑,站起来牵了慕瑾然:“姐姐给你收着呢,你跟我来。”
他们姐弟感情这般要好,肖氏十分欣慰,目光中带着宠溺,笑道:“快去快回,免得待会儿你爹找不到你。”
慕瑾然应了,拉着慕云歌往后园走。
沈静玉愣愣地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肖姨妈心中却颇为忐忑,也不知道慕云歌的毒什么时候会发作,会不会在毒发时被人看见,侥幸捡回一条命?
慕家姐弟走到偏僻地带,慕瑾然一拽慕云歌,将她带去偏房,随即将糖果里的纸条递给慕云歌,狡黠地眨了眨眼:“姐姐,这是魏哥哥给的,上面写了字。我猜,魏哥哥不方便去找你,想让瑾然帮忙交给姐姐。”
慕云歌接过来,扫了一眼纸条上的字,瞳孔猛地收缩,烫手一般地将纸条揉成一团,握在了手心里。
“姐姐,魏哥哥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慕瑾然歪着脑袋,背着小手严肃认真。
纸条上言简意赅写了几个字:沈静玉杀了赵雅容,欲嫁祸慕家。
慕云歌想起沈静玉的惊慌模样,这事十之八九是真的!
只是,沈静玉竟嫁祸给慕家,想陷她慕氏一族于万劫不复之地,想得倒美!
她抚摸着慕瑾然的脑袋,叹了口气,蹲下来跟慕瑾然平视,目光暖暖的很是感动,夸赞道:“瑾然,你长大了,是男子汉了,姐姐很高兴。”
瑾然不愧是爹的儿子,才八岁,已懂得事关轻重,用这种含蓄的办法将自己从席面那边引过来而不露一点痕迹,不引起别人的怀疑,尤其是沈静玉的戒备,她是真的很震惊。前世那个总躲在她身后,又对沈静玉坚信不疑的瑾然是彻底消失了,现在的瑾然对沈静玉有浓浓戒备,人虽小,已懂得动脑子周旋,如同璞玉,只要经过岁月的雕琢,必定会长成光彩夺目的美玉!
慕瑾然被他夸赞,小脸骄傲地扬了起来:“瑾然是要保护姐姐的,当然要快快长大!”
“做得好。”慕云歌抚摸他的脸颊,姐弟两个笑得贼兮兮的:“静玉表姐不怀好意,咱们可不能让她奸计得逞,让爹娘处于危险中。瑾然,待会儿你就这么做……”
慕瑾然听她吩咐,连连点头,笑眯眯的跑回房准备。
慕云歌重回宴厅,对肖氏笑道:“瑾然糊涂,弹弓就搁在他的书桌上,让书压住了。”
“那个孩子随他爹,有时候总爱丢三落四。”肖氏对陈夫人等几人笑着说:“让夫人们见笑。”
宋夫人抿着嘴回了句:“孩子还小,长大了肯定也跟之召一般稳重,弟妹可真是想太多。”
几人一副唠家常的样子,肖姨妈没什么心思听,绞着自己的手绢,只是盯着慕云歌瞧。按照药效,算算也该是这个时候发作了……
就在这时,只见言笑晏晏的慕云歌忽然停住说话,捂着胸口蹙着眉头,面上露出难受的形容。她目光凝滞,紧抿嘴角,一手压着胃部,好像在拼命压抑着什么,可明显已经快到了压抑不住的地步。
肖姨妈心知大事即成,悄悄用手肘拐了拐沈静玉。
沈静玉一惊,将心神从赵夫人那边拉了回来,目光落在慕云歌身上,顿时大喜。她深深呼吸一口气,调整了表情和语气,担心地问:“云歌,你怎么了,脸色这般难看!”
“云歌!”肖氏被她提醒,这才注意到慕云歌神色不对,连忙拉着慕云歌的手,焦声说:“你哪里不舒服,你快跟娘说!玉珊,你快去看看,梅公子来了没,若来了,马上将他请过来。若是梅公子没来,也赶紧去中和堂请个郎中。去,快去呀!”
慕云歌摇了摇头,语气变得很是虚弱:“娘,我没事……”
刚一张嘴,那股憋不住的难受就爆发起来,她微微别开头,张嘴就吐。
“啊,血,血!”佩欣在她身后尖叫:“夫人,大小姐吐血了!”
她刻意拔高了声音,这一声叫嚷顿时压住了宴会上的喧嚣,人人停住说话,都转头看这边。离得最紧的自然能看到地上的血迹,又见慕云歌嘴角挂红,真是吐血了,都吓了一跳,纷纷奔了过来。连男宾那边也被惊动,大家都离了席,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往这边靠过来。
肖姨妈和沈静玉见状,暗暗欣喜,也跟着大家站起来围在慕云歌身边,关心地查看。
沈静玉眸色幽寒,嘴角的笑容带了几分痛快。
慕云歌,你也有今天,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想不到一瓶毒药就能轻易送你下地狱,到了幽冥地府,我看你还拿什么跟我争!
肖氏脸色惨白,抱着慕云歌软软的身体,连说话都在颤抖,一边叫着她的名字,一边让玉溪去请慕之召过来。
她眼泪汪汪,急声追问:“云歌,你到底是怎么了,你快告诉娘啊!”
“娘,我肚子痛,肚子痛……”慕云歌抱着肚子,一侧头,又呕出一头血。
她倒在肖氏怀中,手指拽着自己的手绢,秀美紧蹙,那为了不让人担心努力隐忍,又似乎抗争不过剧痛的模样可怜又坚强,旁边人看着都心生怜惜,几个心软的夫人别开头,眼中已有了泪意,不敢再看。
佩欣紧张地看着慕云歌,明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不免担心,这时见大家都来齐了,是开始唱戏的时候了,忙跪倒在慕云歌跟前,一边哭一边嚎:“夫人,小姐吐的是黑血,难道是中了毒?”
中毒?
她的话好似在人群中炸开了锅,人人面面相觑,又都露出了惶惑的表情。
这可是慕家的庆功宴,宴请的都是金陵数得上名字的人物,谁会这么大胆,竟在宴席上下毒,下毒的对象还是慕家的大小姐?
肖氏一听可能是中了毒,越发焦急,眼泪扑簌簌滚落,急声问:“玉珊怎么还没回来?梅公子开宴时不是已经来了吗?”
正说着,就听见玉珊急切的声音从人群外传来:“都让一下,让梅公子给我家小姐看看。”
梅少卿?
沈静玉目光一沉,不是说梅家公子接了帖子,却没来吗?若非知道他没来,她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用毒药。不过,沈静玉眉目微挑,他来了又怎样?慕云歌服下甘心草和苦莲心已有一段时间,那毒虽然发作得晚,但发作时必定已毒入肺腑,人才会呕血疼痛,就算他梅少卿被人称为神医,又怎救得了一个半只脚都踏进了棺材里的人?
肖氏听说梅少卿来了,连忙抬起头,围观的夫人们自觉让开一条路,梅少卿穿了身劲装,匆匆从外围跑来。
他一来到慕云歌身边,立即伸手去把脉,脉未把玩,他眉心一跳,弯腰扶起慕云歌,趁着这关头凑到她耳边,低声怒喝:“师妹,你真是胡闹,命也是能这般玩耍的吗?”
慕云歌半睁着眼眸,瞳孔微散,也不知道听没听到他的话。
梅少卿恶狠狠地瞪了她两眼,知道她预先服食了可以解毒的药丸,只有一小会儿是意识不清醒的,之后就会没事,可心里的担心却一分没减。
他瞧见慕云歌面无人色,唇边一丝黑血,模样可怜,又收了恼恨之心,暗暗生起自己和魏时的气来。
都怪魏时,要不是他突然把自己派出去,回来得晚了,耽误了开宴,他又怎么会让坏人得逞,对他的师妹下手?更别说眼睁睁看着慕云歌犯傻,拿自己的命去对付坏人!
“慕夫人,慕大小姐确是中了毒。”梅少卿抬起头来,神色严肃地吩咐:“都散开一些,莫挡住了气。”人群依言分开,瞬间敞亮了很多,梅少卿从腰间掏出银针,在慕云歌的人中上扎了一针,又对肖氏说:“快让人准备老陈醋!”
玉珊不等吩咐,已快步跑开去拿他要的东西。
后花园里,慕之召陪着魏时和魏善至闲庭信步,两位皇子都是风雅之人,对这园中的建筑颇有想法,慕之召又是儒商,自然投机。
正聊得开心,就见许管事疾步奔过来,不顾魏时和魏善至在场,噗通一下跪在慕之召跟前,重重说:“老爷,出大事了!大小姐中了毒,在前院昏迷不醒,夫人身边的玉珊让您快去,晚了怕是……再也见不到小姐了!”
“什么?云歌!”慕之召一愣,心骤然沉到谷底,竟连招呼两位皇子都忘记了,掉头就跑。
魏时和魏善至面面相觑,魏善至面露关切:“这么要紧,咱们也去看看!”
话音未落,魏时已走开了好几步。
他死死拧着眉头,明知慕云歌是解毒高手,寻常毒药万万是不会伤到她的,可又担心旁人是用了不可觉察的手段,让慕云歌吃了亏,关心之情溢于言表。
他刚走到走廊边,忽然被人拽住了袖子,一回头,慕瑾然正笑眯眯地看着他:“魏哥哥,姐姐让我在这里等你,有件事要你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