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既在众人意料之中,又在大家意料之外。
宋亚明追问:“把事情来龙去脉说给我听,是非曲直自有本官明断!”
慕建立叩首在地,将最近发生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昨天夜里,慕家大院忽然来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身穿一袭黑衣,从头到脚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黑黢黢的眼睛,指名道姓要见慕青。
那个女人的言谈举止十分古怪,说话间,分明跟慕青是旧相识,可慕青一开始见着她时,却是莫名其妙,表明两人从未谋面。那女的将手掌中的一个物什给慕青看了一下,慕青脸色大变,立马将那女的请进了屋子里。
四兄弟都觉得奇怪,生怕慕青吃了亏,慕建一带着三兄弟躲在屋檐下,将窗户戳了个洞,静观其变。
刚蹲下,就听见那个女的要爹将慕瑾然从慕家弄出来,送到京城去。
二哥一向冲动,当即“啊”的惊呼了一声。
慕青铁青着脸将他们叫到屋子里,那个女人就从后门出去了。之后,慕青在屋子里烦躁地转来转去,慕建一问他那个女人是谁,他只是摇头不说,只要大哥帮着想主意。
二哥和三哥空有一身本事,可一个冲动一个软弱,都不适合干。他老实,慕青就让他去绑人。他打心眼儿里一万个不情愿,慕青却说,事成之后,可以考虑将慕易方送到京城最好的浩瀚书院去读书,砸钱供易方考取功名,他就动了心,答应下来。
慕云歌姐弟两个刚出慕家,他们就得了信儿,专门在街上等着他们。
下人跟了姐弟两一路,直到慕云歌遇到陈书晗,慕瑾然跟陈书文独自去玩,他终于逮到了机会了,将慕瑾然带走。
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没想到还是被人看到了,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慕建立深深低下头,一时猪油蒙了心肝,为了这种狼心狗肺的亲人,竟断送了他和易方一生的前程,真是悔不当初!
不用去衙门,事情已经一清二楚,宋亚明转向慕云歌:“慕小姐,慕家既已在提巡府备案,这个事情说是公事也是公事,说是家事也是家事,你想怎么处理?”
上次审查人贩子一案,他对这个独立谨慎的女孩印象很深,事关慕家,他想听听慕云歌的意思。
慕云歌福了福身:“宋大人也说了,既已立案,就当公事处理吧。”
她站起身,眉目间一片肃杀:“若不严惩,只怕还有不知好歹的人以为慕家好拿捏,慕家防不胜防,迟早要出乱子!”
“慕云歌,你小小年纪怎的如此恶毒,小心天打雷劈!”慕建一本已从宋亚明的话中寻到一线生机,还在飞快地计较如何恳求慕云歌放他慕家大院一条生路,忽听慕云歌竟把大权交给一个外人,顿时大怒,从地上跳起来戳着她的鼻子骂:“我们好歹也是你的同宗啊!”
见姐姐被人欺负,慕瑾然也怒了,小小的身子挡着慕云歌,愤怒地指责慕建一:“我们慕家没有你这种同宗,说我姐姐恶毒,可姐姐从来没有伤害过谁!”
“就是!”那卖糖葫芦的听了这么半天,深以为然地点头:“慕小姐人美心善,对我们穷人都耐心温柔,哪像你们这么狠毒?听说之前慕小姐被家里的妾室暗害,你们还找人污蔑她,想把人家清清白白的姑娘娶回去做妾;娶不成,又来绑架慕小少爷。哼,人在做天在看,你们这么缺德,迟早会遭报应的!”
他一番话,顿时勾起了众人的同情和憎恶,连慕家大院的仆人也觉得自家主人实在是太过分了一些,纷纷倒戈地低声议论。
那糖葫芦的见状,安分低垂着的眼皮,掩盖眸中一丝得逞。
他本来就是魏时的暗卫,一直跟着慕瑾然,目睹了他被带走,这一番作证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怎容得这些人想赖账就赖账?
这一个除夕的闹剧已然收场,魏时轻揽慕云歌姐弟,对宋亚明微微点头:“这里就交给宋大人了,相信他会有一个公正的裁决。慕小姐,在下送你们回去。”
慕云歌不想再看这些人的嘴脸,跟在他身后,牵着慕瑾然离开慕家大院。
折腾了这么一场,慕瑾然累得没力气走路,魏时觉察了,自然而然地蹲下身,将他抱了起来。慕云歌一愣,随即低低一笑:“谢谢你。”
魏时的怀抱温暖,慕瑾然又感激他刚刚相助,见姐姐对他的态度温和,也亲热地抱住了他的脖子。
慕瑾然真是累了,靠了一小会儿,就趴在魏时的肩膀上睡着了。
“你怎么知道那个慕建立会什么都招认?”魏时想起刚刚那一幕,忍不住奇怪。
慕云歌的笑容有片刻僵硬,又很快流畅起来:“我娘对我很好,凡是牵扯到我的事情,再不可思议她也会去做。有一年我病了,大夫说会传染,胆小的丫头都不敢来照顾我,可我娘却衣不解带地在房里守了我三天三夜。她是官家小姐,性子温和,从不与人争执。可上次为了我被退婚的事情,她不惜颜面当众跟来退婚的说客大吵起来……我看见慕建立,就想起我娘,天下父母爱护子女的心大概都是一样的……”
前世,若不是她的孩子被沈静玉活活烧死,她怎会有那样的勇气奋起反击,手刃仇人?
魏时听她说话语气沧桑,不由心中悸动。
他想起自己的娘,对慕云歌的话倒是深表赞同。
慕云歌看他一眼,低声说:“你什么时候回京城?”
“马上就走。”魏时一愣,随即满脸喜色。她这样说,是不是在关心他?是不是代表她舍不得自己离开?
可惜,让他失望了,慕云歌只是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又问:“你都不跟皇上还有你娘一起过除夕的吗?”
魏时摇了摇头,苦笑:“生在皇家,哪能向寻常百姓家这样过除夕?年年这个时候,皇家子弟都在宫里用年夜饭,用了年夜饭,便要陪着天下百姓同乐。”他抬头指着北方,语气淡漠:“像皇宫里的那种年夜饭,从头到尾都只有宫女太监穿来穿去,文武大臣异口同声,人人嘴巴里说的都是虚情假意的恭贺,最是没意思,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参加了,到了初一,进宫去给父皇母妃恭贺一声就是。”
慕云歌细瞧着他,一向邪魅的魏时眉目间带着不易觉察的落寞,心就是一颤。
她沉默不语,在心中暗暗计算,京城到金陵,马车要走一天,快马只需四个时辰,像魏时这样的纨绔子弟,手中珍宝不少,定然有千里神驹,说不定也就三个时辰就能到金陵了。
这样的新年,他迫不及待地纵马而来,是受不了年年相同的冷清吗?
可为何……单单来了金陵?
答案呼之欲出,慕云歌却已经不敢去问。她生硬地别开头,沉默地跟随着魏时的脚步。
林逸忽然从阴影中窜出来,打破两人之间的凝冰,他附在魏时耳边说了一句话,魏时顿时惊讶地看了慕云歌一眼:“慕建立说的那个女人,进了你们慕家的后院。”
“谁?”慕云歌的眸色渐冷。
魏时低声说了三个字,她便笑出声来,眼中一股浓浓杀机:“原来是她!”
很好,一个两个都上赶着触她逆鳞,找死!
魏时看了看天色,他心中还有很多话要对慕云歌说,但时间来不及了,再不走只怕第二天赶不到宫里。他对林逸说了句话,林逸答应下来,复又消失在黑暗中。
很快,一个高大的男人跟在林逸身后,走到慕云歌跟前来。
“云歌,我得走了。剩下的路他会送你回去。”魏时停住脚步,凝视慕云歌的眼眸温柔坚决:“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像上次慕云歌被绑架的事情,她一直不说,等他知道已经是几天以后了,只能急得团团转,却又无可奈何!
慕云歌点了点头,银牙轻咬下唇,终究还是没忍住那一句:“你多保重,路上小心。”
话音未落,魏时没说话,她已先红了脸。
好在魏时确实时间紧迫,重重点头,又对他身边的人说了一句:“保证她的安全。”就纵马离开,他还要连夜赶回去参加初一的觐见!
直到魏时走远,慕云歌才收回目光看向身边的青年,等看清他的长相,她生生压住了差点脱口而出的惊呼,福了福身:“陈公子,有劳。”
此人正是真正的安伯侯府大公子陈书艺,上次安伯侯寿辰,在陈家的后花园,她跟陈书艺有过一面之缘。
陈书艺俊朗的五官没什么表情,扶着她和佩欣上马车,将睡熟的慕瑾然放在慕云歌身边,连话都懒得答,驾车往慕家去。
马车颠簸,慕云歌心绪起伏,盯着眼前的背影五味杂糅。
难怪魏时要自称是陈书艺,他原是留了第二条退路的,这么说来,陈书艺是魏时的人?魏时的势力究竟庞大到何种地步,又对她隐瞒了多少?
慕云歌不得不承认,自己跟魏时的差距,让她的心很不舒服!
随即,她又想到那个在慕家的神秘女人,心就是一紧:不,从今以后,她谁也不要信!那些背叛她和慕家的人,她绝对不轻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