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巧儿轻抿薄唇,淡淡看向一众宫娥道:“这个故事姐姐们可都听明白了?”
“你……你好大的胆子!”方才露面的那个宫娥慌张咽了口唾沫,这个典故她纵使是初次听见,却也知道了内中含义,不过是杀一儆百的把戏,只是想不到面前这小子看着初出茅庐,容貌亲善,行动处事却如此的泼辣果断。
身后素日交好的姐妹也再想不到巧儿会说出这样一个故事,个个羞恼张皇,更有那别有用心的人便撺掇了那模样出挑的宫娥道:“紫罗,你信他呢,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能有多少本事敢动了你,别忘了除去佳禾姐姐,你可是王爷面前一等的红人呢。”
紫罗见说,一时想到和亲王素日对自己的喜爱,又怕在众姐妹面前失了面子,不觉添了三分士气,便重拾风采,哼了一声道:“明白又如何,只是如今我们又不是那受训上战场的人,倒是要看看你怎么个杀法。”
死不悔改!无声在心里唾骂一句,巧儿几乎咬的牙疼,抬头挑眉看了一眼众宫娥,又瞧了一眼紫罗,片刻才轻抚着下巴道:“姐姐若执意如此,那就别怪小人得罪了。“说罢,猛地一声断喝道,“青儿,若兰!”
“在。”青儿若兰忙答应一声。
巧儿便道:“今日是绣坊第一天开张的日子,虽为动工,这规矩却得立一立。我记得王爷走时曾有交代,园子外头自有傅安大管家掌持,园子里的内务却是由我一手负责。为了不愧对王爷厚爱,就只能委屈姐姐了,青儿若兰,将她拉出去,交给傅安大管家,传我的话去,此人顽劣,性情刁钻,放在园中只怕生是非,不如早早撵了出去,是卖是遣悉听尊便。”
“是。”青儿与若兰忍笑相视一眼,果真听话过来拉扯着紫罗,要叫她出去。
紫罗这才慌了神,忙挣脱束缚,径直奔到巧儿面前,指着她的鼻尖啐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我的去处岂有你任意发配?你可知道我是谁,仔细王爷回来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那咱们就骑驴看唱本_走着瞧!”巧儿不甘示弱,瞪着面前失色的花容,挑着唇角讥讽道,“看看是姐姐的命好,还是小人的命好。姐姐说小人不知道姐姐是谁,想必姐姐也忘了小人是谁了,说句托大的话,这园里园外只要我不乐意,哪怕是个池子都能给填平了,更何况是尔等奴婢。”
喝!巧儿话音刚落,四下不由议论纷纭,也有不屑的,也有颤栗的。紫罗迎头吃了她这个哑巴亏,忖度着他的神色,竟不似是在开玩笑吓唬自己,再不敢妄为,当下娥眉紧蹙委屈的退去了一旁。
旁人看她如此,不免暗暗心惊一番。谁不知紫罗心气儿高,满园子里除了跟着和亲王赴京的佳禾,再没有服过别人,如今叫个小子给调理顺了,多少有些鄙夷。
便又有个大胆的,正是方才撺掇了紫罗的那个宫娥,出来笑道:“哟,哥儿这脾气也太大些,也不怕吓着了我们这些个胆小的。不就是打扫房子,收拾家用么,这么简单的事情,还值得大动干戈的。“说着,回身朝一众宫娥眨眨眼,笑道,”姐妹们,走,咱们收拾屋子去,这里里外外角角落落可都别马虎了,收拾好了叫这小公子瞧瞧,看我们的本事如何。”
噗嗤!她刚说完,那些个宫娥自然明白她打得什么算盘,齐道一声好,便挽了袖子,拎了裙子,你去东次间,我往西次间,吵吵嚷嚷,纷杂不歇,间或夹杂了两声言语,她道:“妹妹,这个黄花梨卷草纹方桌放在这里太碍眼了,你来帮我把它推过去。”
她答:“姐姐,这还不容易,只管掀翻了就是。”
果然哗啦一声响,青儿和方若兰吓得两眼直愣,只看见宫娥们齐力将方桌推倒在地,拍着手笑个不停。
巧儿忍气站在原地,垂在身侧的纤长玉指已然紧握成拳,冷眼看着满屋子掀桌子推椅子的宫娥,嗓子眼里冷笑了几声,招手叫来青儿吩咐她道:“去告诉外头的小厮,把傅大总管请来。”
青儿应声而去,巧儿看着若兰去扶起那推倒的桌子,忙拦住她道:“姐姐,这屋子里的东西随她们动去,无论成了什么样儿,你都不要管,待傅大管家来了我自会有话说。”
“是。”方若兰听她言语冷厉,知晓这个看似和气的公子哥是真的动怒了,就乖觉的退去一边,静候青儿的消息。
不妨、
不多时,赶去前院通报的小厮就将傅安请了来,路上傅安问明了来龙去脉,听说众宫娥在斗春堂滋事生非,又是恼又是笑。恼她们委实过分了些,笑和亲王出的好主意,竟故意是叫他派了这些个人来,试探巧儿的能力。
摇头无奈叹口气,傅安紧赶慢赶到了斗春堂,入院便见朱红叠翠的绸缎凋零满地,仰卧横斜的桌椅填了一室,当即惊得在心里呼喝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看着巧儿一袭青衫磊落,站在庭院之中,便上前笑的作揖,佯装不知情道:“小公子找傅某何事?”
“何事?哼!”巧儿蓦地冷笑,指着庭院并那屋子说道,“傅大管家,还请您自个儿瞧去。”
傅安眼角微跳,讪讪笑了笑,吞吞吐吐说道:“这……这是怎么说的?”
巧儿斜睨他一眼,道:“还能怎么说,王爷临走时可是交代过的,凡王府一应事物,皆存计入档,不得毁损丝毫。如今姐姐们不小心推翻了这么多桌椅,我又是新官上任,少不得要烧烧几把火,也好对王爷有个交代。”
“那个…….”傅安闻听此言,忍笑咳嗽一声,掩口轻问道,“不知小公子想要傅某做什么?”
巧儿哼了一哼道:“无需傅管家动手,只要给我找个识文断字的人来,另外备一副笔墨纸砚就成。”
傅安一愣,不想她的要求如此简单,忙道:“这个容易,我这就叫人替你准备去。”说罢,叫来一个跟随,命他去备纸笔,又叫来一个秀挺的长随,对巧儿道:“这位是殿下的门客周通,未入园之前是就已是个举人了,你要写什么只管吩咐他去。”
“多谢。”
巧儿冷声转头,便对周通道:“有劳周先生,待会儿还请邓先生跟随我左右,我怎样说,先生便怎样记。”
周通微笑颔首,巧儿于是闲步走过去,指着地上躺倒的一个桌子道:“这个黄花梨卷草纹方桌四腿间安罗锅枨坏了一根,上端与牙条相抵处也破了一处,另有两侧紧贴上拱处雕出回卷的云头掉漆。”又指了一侧斜卧的黄花梨六方扶手椅道,“这个椅子上段中央透雕垂挂的如意云头纹坏了两处,腿足外面起爪棱线磨损。”
他一面说,周通一面记,屋里头早有眼尖的人瞅见傅安来,忙满地里告诉了别个宫娥,因素日都熟识,众人倒也不怕,都躲在东次间,开了槛窗捂嘴笑看着他们能有什么主意。想不到没看到巧儿盛怒,却看到叫了个举人跟在后头勾勾画画的,众人一时看不明白,俱是疑惑不已。
巧儿不管她们做如何观想,只带了周通方若兰和巧儿进到屋里,依旧似前番一样,把地上推翻的桌椅一一记录在案。两个人足足花费了小半日的功夫,才将里外清点完全,桌椅共计十三件,瓷器并金银器共计二十二件,另有绸缎两匹。
清点完毕,巧儿拍了拍手,对周通道:“先生大概估算一下,这些亏损了多少?”
周通沉吟片刻,方抬首道:“算上砸碎的瓷器等物,约合纹银三百两。”
三百两?屋内众人不由咋舌,面面相觑。
巧儿抿唇一笑,接过周通手上的纸笔又问道:“那么现如今城内的牙婆买卖人口,得银多少两?”
周通道:“要看买卖的是何许人,若是上等,可得银数十两,若是中等,可得银十数两,若是下等,则只可得银四五两。”
巧儿点头笑道:“如此,若把毁损这些家具的人统统发送出去交给牙婆卖了,只怕也赔不起。”
一言既出,四座皆惊。傅安不由赞声辛辣,笑看着巧儿,倒是要瞧瞧她到底要玩出什么把戏,也好写了书信,让京城里烦闷的和亲王殿下乐一乐。
周通亦是感到好笑,不知巧儿话语里几分真假,然而来时路上已风闻了一些内情,便顺势而道:“公子明见。”
巧儿于是半真半假笑道:“可巧今日傅大管家也在,就让他评评理,姐姐可别说我欺负了你们。这毁损桌椅是真,砸碎瓷器也是真,档案记录是真,核查也是真,若不找些银两添补亏损之数,只怕王爷回来小人担待不起。”
“你……你这……你这刁民!”
众女愕然之下,牵衣顿足,无不懊恼交加,忙都道:“我们何尝毁损了这些东西来的,不过是力气不足,磕碰着也是有的,往日王爷在时,也不过是一笑置之,何谈亏损之说?”(未完待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