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儿闻言半晌不敢置信,杜老爷便在台上又念了一遍她的名字,她才醒悟过来,忙挤过去。人群里乖觉的给她让出了一条路,那杜老爷见了巧儿似乎也没预料到她年纪这样小,尴尬的一笑,转身叫人把银子拿上来,又道:“我杜某人之前说过,凡是选中了第一的赏银十两,如今青出于蓝胜于蓝,再不曾想一个小丫头也有这等针黹。既然诸位乡亲都在,我正有一事要问你,丫头你愿不愿意到我们庄子上当绣娘?”
“啊,当绣娘?”青儿接了银子本就已经是大大的吃惊了,想不到自己的花开富贵能得此评价。如今又听周老爷这样说,几乎合不拢嘴,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杜家庄的方向,半日才道,“老爷是说我从今以后也能跟着杜家绣娘一样,出入杜绣山庄了?”
周老爷捻须笑道:“正是此意。”
青儿这才喜颜于表,点了十二分的头道:“我愿意,我自然愿意去杜家庄了。”
众人见她憨态可掬,又一派天真自然,都哈哈笑开,竟把之前对于她得赏的不满去了三分。
巧儿在对面酒肆里瞧见,眉间不觉皱成了川字,周福襄看见忙笑问她道:“你怎么了,你妹妹得了赏银该高兴才是,为何愁眉苦脸的?”
巧儿惊的回神,便指着青儿的方向道:“我只奇怪方才那幅花开富贵并不是挂在那里的,眼下是谁给调过来的?再者,那一幅虽然好,勾笔的人却不多,誊录先生又是怎么得出她是第一的呢?”
周福襄笑道:“这里离得那么远,怎知有多人去勾那一幅。依我说,竟是你想的太多些,我却觉得这绣花大会开的公平至极。”
巧儿虽听他这样讲,心里终归放心不下,便起身道我下去看看再上来。于是几步出了雅间,直奔楼下去。周福襄拦他不住,忙从窗户叫人跟上他,看护周全。
只是人语繁杂,郑跃等又都贪图热闹,竟没听的仔细,只以为周福襄让他们也玩耍去,便都邀朋呼伴的走开了。
却说巧儿在人丛里穿梭,目光只盯着那台下的一抹绿绫衫子不放。青儿得了银子不敢大意,正怕人多失散,站在台下只等着人少了再回家去。冷不丁巧儿奔到她眼前,倒吓了一跳,忙道:“巧姐…..巧哥哥怎么也来了?”
巧儿拉了她的手嗔怪道:“我怎么就不能来,若是不来怎么能看得见这一场好戏。我说那几日你怎么总是闷在房里不出来,原来是为了今日的绣花大会。”
青儿见她似有不悦,忙把银子掏出来给巧儿看了,笑道:“你瞧我得了什么?十两银子呢!那一回你还说咱们是没福气得这个的,这次可是心服口服了?”
“倒不是心服口服。”巧儿抿唇想了想,看身后台子上还有杜家的人在,倒不好说什么,拉了青儿去过一边角落里说道,“我只是觉得古怪了些,你方才看见有多少人在绣品下勾笔吗?”
青儿摇头道:“这倒没看仔细,先时勾笔的人少,后来我那一幅绣品被调到了中间挂着,人才多起来的。哥哥问这个做什么?”
巧儿微笑道:“既然这样我也没什么可疑的了,倒是方才杜老爷说要你去绣庄的事儿,你怎么答应的那么快,就不问问叔叔婶婶他们的意思?”
青儿笑道:“这样的好事爹娘岂有不同意的道理,我只怕过了这个村没这店呢。”
巧儿不觉失笑,叹口气只得说道:“话虽如此,还是先回家告诉叔叔婶婶一声才是。”
青儿微笑颔首,二人转过身来,高台之下人群已经陆续散开,热闹了一上午的大会终于落下帷幕。周夫人带着女眷在楼上笑看一回,杜柏芳自然得了消息,知道她们过来,忙于杜夫人上楼去问安,坐下茶话闲谈。
因思及周福襄正在隔壁,周夫人便叫了青苹去请他过来见过杜夫人,周福襄满心焦急的等待巧儿归来,又不好推却他母亲的意思,无奈仔细吩咐了明月丹阳,若是巧儿回来便让他去周夫人那边找他去。
孰料他在这里担忧不已,巧儿却因青儿一事竟把周福襄等人忘了个一干二净,说笑着就要回家去。不想冤家路窄,因那一回在桥上初遇,巧儿性烈坠河,鸿禧世子回去之后一直惴惴不安,生怕这事让人巡查出来又是一个把柄,便没少派人回来打探巧儿是否救起了不曾。
听回去的人说已经无碍,鸿禧世子方宽下心,却又惦念起那副惊鸿一瞥的容颜。只是自忖前有和果两位亲王管束,后有内廷侍卫跟随,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竟不敢乱起心思,只好窝在避暑行宫,拿着一众小厮出气。
有那一起伴着他长大的仆从,见他喜怒无常,且经常言语里会提及那日见到的姑娘,纷纷兴起讨好心思,出尽了各种主意。得知今日是七夕,且白水村又有绣花大会,便撺掇了鸿禧世子,再次往过桥来玩耍,或许可偶遇一二。
鸿禧架不住众人撺掇,心中也暗道,那日是托了东圣帝君的福,才在社日上见了佳人一面,之后就一直遍寻不到佳人芳踪。如今左右无事,倒不如听了他们的话,去往绣花大会走一遭,没准会有场邂逅。故此心情大好,换了一身云白软绸阔袖滚回字纹兰花长衣,袖口绣着精致的银线回字纹,青莲紫镶银边的玉兰花,腰间系着大红丝绦,底下坠了梅花络。头戴簪缨,脚踏履靴,四围随从呼呼喝喝一径拥了他过来。此时大会已经散了五六分,人群不似前番那般拥挤,青儿巧儿才从会场里挤出来,正走到桥下,那边跟着鸿禧世子的随从冷不丁看见,还只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再三揉了眼才看分明,忙扯着鸿禧世子的衣袖嚷嚷道:“那里不就是我们上回见的人么?”
鸿禧正愁踏破铁鞋无觅处,想不到眼下就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了,忙一眼看去,正见一青一绿两道身影,青的便是自己那日撞见的女扮男装的少年,绿的则是面生的一个丫头。当下不及多言,道一声追,随从们便一窝蜂的跑过去。
巧儿正与青儿说这话,听得后面声音嘈杂,且呼喝不绝,皱了眉头看去,见四五个人奔向自己与青儿,一看她转过身来,都道:“追!追!追!”
巧儿和青儿便都慌了神,满心里以为是巧儿的身份被人察觉出来了,青儿眉眼直跳,一把将银子塞进巧儿怀中道:“姑娘快跑,我给你拦着他们。”
巧儿虽急得面色惨白,却也知道这事不可小觑,忙把银子重新塞回青儿手中,急急说道:“妹妹别管我了,他们是冲着我来的,犯不着牵累了你。快回去告诉姥姥一声,他年有缘再谢她老人家的收养之恩。”说罢,眼看那些人要冲到了面前,巧儿不顾青儿如何,忙一把将她推去一旁,口中一面道快走,脚下便一面往相反的方向跑去。
青儿让她推的跌坐在地上,还来不及起身,就见巧儿早已没了影子,追过来的那些人也忙忙的消失在人丛中,登时急的哭了出来,爬起来也不回家去,忙就近往庄子上去寻板儿。
却说巧儿转身寻了别的方向跑去,兼之专一从田沟垄亩上越过,后头跟着的大意,竟追了好些路也没追上来。鸿禧世子在桥上已然看见巧儿跑开的身影,少不得咒骂了跟着的人,猪狗牛羊之语用了个遍,留守的随从想笑却也不敢,只好强自忍着,忙带了他也往田亩里去。
巧儿一力奔出二三里,早已跑的腿脚酸胀,但后头追兵不停,她也不敢掉以轻心,幸而已经绕了路跑到了镇上来,虽然不知这里情况如何,是不是也有人抓捕,但好歹巷道交错,若要寻个避身之处也容易些。
只不过百密终有一疏,到了镇上因道路平坦,倒比在山野里好追踪,原本离得远的随从闻声只觉是在身后一般。巧儿不免惊慌,一路跌撞过去,瞧着前头几个大字,不知怎么忽然福如心至,奔着那荣锦堂就一头钻进去,唬的店内伙计齐齐吓住,忙都止步瞪眼看她。
荣锦堂的掌柜也在此中,见有人鲁莽闯进来,正待要呵斥,忽的辨明是巧儿,不由好笑道:“原来是哥儿,怎么这会子想起过来了?”
巧儿来不及解释,见掌柜的认出她,喜得一把攥住掌柜的胳膊就道:“快,快找个地方让我藏起来,有人抓我呢。”
掌柜的闻言一惊,眉头不自觉拧在一起,不便多问,赶紧拉起他掀了帘子直走到里间,指着红毡铺陈的桌案道:“快躲到下面去,我出去应付应付。”说着便佯装自若的理理衣服,出来交代了众伙计道,“待会儿要是有人来找人,方才进来的那个人你们只装作看不见就是了。”
说罢,又招手叫了一个小徒弟道:“往滴翠园去知会五爷一声,就说出事了。”(未完待续。)(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