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外面公车都已经停了,就只剩下出租车还在街上游荡着,寻找着客源。向文社的后台静谧,何向东靠在椅子上,神色冷漠,一言不发。
陈军在旁边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了,他自觉着自己这两条腿都已经发麻了,可是他也不敢出声打扰。
过了很久之后,他瞧见自己师父手机上发来短信了,是他师娘发来的,问的也是园子被拆迁的事情,她也得到消息了。
陈军看了一眼手机,想了想,咬咬牙走到了何向东旁边小心翼翼道:“师父,师娘发消息来了,师父……师父……”
可何向东却是像是丢了魂一般,根本不理会陈军的呼唤。
陈军叹了一口气,也没敢强行叫醒何向东,这个样子的何向东让他感觉很害怕。
“铃铃铃……”手机响起来了,田佳妮终究还是不放心,打了电话过来。
陈军看了师父一眼,瞧见自己师父还是没有什么反应,他便自己笨手笨拙地接起了手机,这手机是张阔如买的,何向东和田佳妮两人都有,陈军平时也瞧见他们用了,一来二去,这孩子倒是学会了。
陈军接了电话,和田佳妮说了一下何向东的情况,田佳妮知道后就匆匆赶来了。
……
半晌后,田佳妮赶到,许是因为赶得太匆忙了,田佳妮竟有一种风尘仆仆的感觉,脸上泛着红晕,呼吸也有些紊乱。
冲进房门来,田佳妮见到何向东这幅模样,眼圈一下子就红了,眸子里面尽是心疼的神色。
田佳妮心疼地看着何向东,眼睛里面泛着泪光,他从来没见过何向东这幅模样,哪怕当年向文社运营困难,他自己连饭都没得吃,他都没有如此,可是今天却……
田佳妮深深呼吸几口,勉强把心中的起伏压下,稳着声音对陈军说道:“小军,你先回去吧,打车走。”
说着,田佳妮从口袋里面给陈军拿了二十块钱,陈军接过钱看了一眼自己已经丢了魂的师父,他轻轻叹气,也不再说什么了,就让师娘在这里陪着师父好了。
房间里面就剩下何向东和田佳妮两个人了,田佳妮慢步走到了何向东身边,蹲了下来,就蹲在了何向东身旁,用手抓住了何向东的双手,螓首慢慢垂下,白皙的脸庞紧紧贴着何向东的胸膛,听着他雄壮的心脏疲惫地跳动着。
许久之后,失了魂的何向东才终于恢复过来,他长长叹了一口气,叹息中充满了掩饰不住疲惫:“唉……”
田佳妮紧紧抓住何向东的手。
何向东面容苦涩,神情中全是绝望,在外人面前他还能稳得住,可是在自己爱人田佳妮旁边他却再难掩饰自己内心的情绪了,他颤抖着声音绝望道:“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这么多年的努力全完了。”
田佳妮用力抓着何向东的手,她一句话没有话,但却一直陪在何向东身边,给予他力量。
何向东之前退出文工团,别人都以为他疯了,可是他自己却并没有太在意,甚至可以说非常淡定,因为他的归处在民间,相声的归处在小园子。
小园子才是他最大的依仗,也是他向相声界证明自己的凭借,更是他拯救相声最重要的手段,这就是他的精神支柱啊。
可是今天,这根支柱塌了、毁了、亡了、没了……
何向东支持不住了,这个打击太大了。
“毁了,没了,一切都没了。”何向东眼中带着悲戚,脖子上青筋暴起,他蹭一下坐直了,悲愤怒吼道:“没了,什么都没了。”
田佳妮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她紧紧抱着何向东,心疼地哭着喊着:“你还有我,你还有我。”
任何人都不是铁人,所谓的坚强都是强撑出来给外人看的,撕开故作坚强的外表之后,任何人的内心都是敏感又脆弱的。
只是这种敏感和脆弱是不会在那些故作坚强的人身上轻易表现出来罢了,只是会在某个特殊的时间,在某个特定的人面前才会骤然爆发,而那时人们才会发现他们眼中的铁人其实也是一个会累、会痛、会伤的凡人罢了。
良久过后,何向东的心绪渐渐平复,脆弱敏感的一面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故作的坚强。
田佳妮也止住了哭泣,她紧紧抱着何向东,贴着他耳朵说道:“我们……结婚吧。”
何向东豁然回头,惊讶压过了愁思:“什么?”
田佳妮坚定看着他的眼睛,再一次重复道:“我们结婚吧。”
何向东吃惊地嘴巴都长大了:“结婚,我……我……”
田佳妮又问:“你不愿意吗?”
何向东急忙摇头道:“不是,只是我……可是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田佳妮看着何向东的眼睛反问道:“我选择跟你在一起的时候,你有什么?你连饭吃不饱。”
何向东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我给不了你未来,我连我自己的未来都看不到,我怎么敢娶你,我拿什么娶你?”
田佳妮重新投入何向东的怀抱,把脑袋窝在他宽阔的胸膛里面,柔声道:“我就是要趁你一无所有的时候和你结婚,你是真龙,你终究是要翱翔九天的,等你登上九天之后,你就该看不上我了,我只能现在就把你抓紧了,你就当满足我这个小小的私心吧。”
何向东眼眶泛红,眸子里面全是感动之色,他的心都要化了。
田佳妮继续道:“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没有选择我师哥吗?除了我喜欢你之外,也是因为你的潜力比他大,他家里是有钱,可他一辈子的上线也就那样了,而你却不同,你相信你会攀上一个所有人都望不到的顶峰的。园子没了,我们再盖;观众没了,我们再聚;生意没了,我们再做。”
“只要我们人还在,一切就都还在,我们失去的,我们终究都能拿回来。不管是小园子里的,还是文工团的,亦或者是相声界的,该是我们的,谁也拦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