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向东当时脸色就是一片煞白,脑子都快要停止思考了,心里头只剩一个想法,那就是万事休矣。
方文岐这话一出,张玉树也淡定不了了,“蹭”的一下就站起来了,张大着嘴,无比惊愕地看着王弥苇,他也懵了。
净街王的名头实在是太大了,尤其是对方文岐和张玉树这种经历过旧社会艺界的老艺人来说,净街王就是那个年代最响当当的大角儿。
净街王有两位,一位是评书门的王杰魁老先生,后来解放后老先生也进了国家院团了。但是眼前的这位净街王却根本不愿意为国家效力,谁来劝都没有,再后来这位爷就在艺界消失了,遁入了茫茫江湖,销声匿迹了。
艺人在旧社会是下九流的行当,是最让人瞧不起的,也没有好人家愿意让自家孩子学艺的。所以新中国成立之后,艺人可以翻身做主了,甚至可以当官吃皇粮了,这些艺人别提有多开心了,都是争着抢着进国家院团的。
可王弥苇却偏偏反其道而行之,来了一个莫名失踪。当时艺界好多人都闹不清楚他的想法,也有不少人在揣测王弥苇的心态,都说这人太孤傲了,后来越传越邪乎,这也给王弥苇披上了一层传奇色彩。
随着时间推移,好几十年过去了,艺界没人知道还有一位净街王是叫王元风了,就连旧社会过来的老艺人都快忘了这人了。
在旧社会,论名气,方文岐和张玉树两人绑在一起也比不上半个王弥苇,那可是真正的响当当的大角儿啊。
其实方文岐和张玉树当初也是见过王弥苇的,但是没什么交往,毕竟不是一个层次的人。
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家都老的不成样子了,单从外貌根本认不出来了,他们也没想到当年鼎鼎大名的净街王居然就跟自己眼皮子底下晃荡,他们还以为这只是一个非常普通的老艺人,谁成想这人的来头居然这么大啊?
王弥苇微微叹了一口气,从已经被吓傻了的小风手里面把玉拿过来,仔细看了一下,发现还好没磕着碰着。
这块玉是方形的,做的跟醒木一模一样,上面还有净街王三个字。这也算是个老物件了,是从民国那时候传下来的。
王弥苇当初就在北京的书场茶馆里面说书,喜欢他的观众特别多,后来等他要离开北京去天津的时候,北京观众都很不舍得,商议过后,他们决定集资送给王弥苇一块玉。
他现在手上拿着的就是当初那些观众集资给他做的,这在当时在艺界还传为了一段佳话,那年头的艺人社会地位太低了,连观众都看不起他们。
大角儿的待遇会好一点,也有很多有钱人赏戏,类似于现在的打赏吧,但那都是有钱人的玩意儿,有钱人赏完戏之后,有时候还会把艺人带到家里去那啥那啥的,特别是女艺人。
但是王弥苇不一样,去听他书的人也没有什么很有钱的人,他是在天桥那边说书,那边去听书的都是劳苦大众,都是扛活的,今天扛了两块钱了,把今天的饭钱留出来,剩下搓个澡换个衣服去天桥听玩艺儿了,听个相声大鼓评书什么的,这些都是只管今天不管明天的主儿。
以前天桥那么多艺人是怎么活着的,大部分都是靠着这些劳苦大众活着的,有钱人还不一定乐意看你这些玩艺儿呢。
这块玉就是那些劳苦大众你给两毛,我给五毛,他给一块,就是这样凑出来一块玉的钱,然后去玉器店找人给刻的。
所以这块玉的分量太重了,可以说这比任何终身成就奖都要重,终身成就奖都是同行评的,这块玉却是那些劳苦大众从自己的饭钱里面一分一毛省出来做出来送给他们喜欢的艺人的礼物。
当年的艺界真的没有别人有这待遇了,当然现在也有不少人抛家舍业去追星的,但那时候的背景跟现在能一样吗?
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了,王弥苇一直把这块玉带在身上,这是对他的艺术最好的肯定,也是纪念那些观众最好的凭想,这份礼物比什么都贵重。
他本来是有专门的小盒子来放这块玉的,平时也经常拿在手上把玩,现在这块玉的包浆很好看,今天在房间里他拿出来看了一会儿,何向东就推门进来找他了,他没想让何向东看到这东西,就直接往兜里面一塞,本想晚上睡觉再拿出来的,谁成想现在居然……唉……
王弥苇微微一叹,把玉细心地收起来了,还是放在衣服内侧袋子里面,靠近心脏的那个袋子。
方文岐淡定不了了,他也是看到这块玉上面的字才认出王弥苇来的,他赶紧站起来小碎步走到王弥苇身边,小心翼翼问道:“您是王元风王先生?”
饶是方文岐这一大把年纪了,都是八十来岁的人了,现在知道了王弥苇的来历,他还是感觉压力好大,心跳砰砰的,就跟当年他第一次上门拜访是一样的紧张和激动。
“唉……”王弥苇轻声叹了一口,微微点了点头。
等到人家确认了之后,方文岐和张玉树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还真是这位爷啊,多少年没有这人的消息了,这回是真见着活着的传说了。
小风那孩子都吓傻了,呆呆站在那里不知所措,他只知道自己貌似就讨了一个红包,这群人突然就变成这样了,是自己讨红包弄得吗?不会吧,讨个红包没这么大罪过吧?
张书白也傻了,他不知道王弥苇这人,王弥苇叱咤江湖的时候他都还没出生呢,等他出生记事之后,江湖上早就没有了王弥苇的传说了。
他刚才也听到了净街王的三个字了,他脑海里面最先跳出来的就是王杰魁老先生,可是老先生都去世好几十年了,眼前这位又是谁啊?
好像来头很大的样子啊。
“哎呀。”张玉树一拍大腿,对着王弥苇惊喜叫道:“原来是元风先生,哎呀,您怎么还瞒着我们呢,这段时间我们都怠慢您了,哎呀,这真是的。”
王弥苇微笑着挥了挥手,示意无妨。
张玉树继续激动道:“您明明是说评书的,怎么您还说是说相声的呢,您怎么还微服私访呢,还瞒着我们,嗨,您看这事儿闹得。”
方文岐摇摇头:“不是,王先生就是说相声的,他不是评书一门的。”
“啊?”张玉树一愣。
说罢,方文岐目光幽幽,扭头盯在了何向东那张煞白的脸上。
何向东抬眼和师父对视,呼吸粗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