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说来人在这样的情况下会出现什么样的条件反射?

海姆达尔没有研究过,但是他凭借本能下意识的朝后退了一步,西里斯·布莱克的眼中立刻滑过几丝懊恼。

“你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的!”仿佛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他把脸上的急切迅速收敛了下去。

他的眼神是诚恳的,甚至带着一丝他自己可能都没发现出的哀求,在见识过他年轻时飞扬跋扈的神采之后,海姆达尔很难把眼前这个憔悴不堪且衣衫褴褛的落魄男人同照片上的格兰芬多联系在一起。

眉宇间渗透着的激烈情绪依稀与当年的小天狼星发生了重合。

心底刚刚浮现出的抗拒感渐渐消失了,海姆达尔点点头,举起右手的书,“我就是想把它放回原位。”

书很快归到书架上。

这男孩确实会说英语,只有Merlin知道,这段日子他过得有多么的痛苦,睁眼瞎的生活堪比阿兹卡班。

木棉镇上的人十有八、九不会讲英语,猴子好歹能说一些,但是发音极其古怪,很多单词他也听不懂,绝大多数情况下他俩都是鸡同鸭讲,实在不行就拿手脚比划,能在这冻死人的异国他乡听到乡音母语,西里斯心里一阵激昂。

海姆达尔转过头来,“嗯……您找我有事吗?”

说实在的,海姆达尔真不想让自己自作多情,但是看他这样子应该是特地来找他的吧?!

眼前的男人一下子就变得激动起来了,他忘记了刚才的保证,大步上前逼近海姆达尔,海姆达尔朝后刷刷刷的退了好几步,西里斯根本没想那许多,再一次朝前逼近。

海姆达尔伸出手掌想要制止他,“您别再往前走了。”

“我说过我不会伤害你的!”西里斯因为他的话皱起了眉头,脚步却没有停顿。

海姆达尔无奈一笑,“我不是这个意思。”

西里斯愤怒的瞪眼,认为这男孩口是心非表里不一,俨然忘记自己被《预言家日报》宣传的有多么的不堪,眼前的男孩即使尖叫怒骂、掩颊狂奔都是情有可原的,更遑论只有朝后退步了。

海姆达尔心想这人三十多了吧,怎么还这么叛逆?!三言两语就开始逆反了……

“您真的别再往前了。”

话音刚落,无所顾忌的西里斯就顿住了,在他没有留意到的身后同时也是他适才藏匿之处,一只手从浓墨般的暗影中伸出,手中握持的魔杖杖尖分毫不差地抵在他颈侧的大动脉上。

像刀锋,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气。

西里斯呼吸一滞,眼底浮现出了慌乱。

“所以我才让您别再往前靠了。”海姆达尔叹了口气。

“里格,选好了吗?”威克多的声音传来。

西里斯一听心里咯噔一下,但是行动被制,身后人的气势令他不敢像刚才那样大意,再加上好不容易等来的碰面机会,他什么话都没问,想到死去的朋友和那逍遥法外的叛徒,西里斯握紧了拳头。

他们不是英国人,并不热衷于把他遣送回阿兹卡班。

西里斯决定赌一把,如果失去了这次的契机,他不敢想象Merlin下一次的垂青会在什么时候。

海姆达尔向男朋友递出一个笑容。

威克多站在书架的那一头,停顿了大约二、三秒钟——海姆达尔这么估摸。

“你选好了吗?”威克多略显急促地迈步走来。

“还没有。”海姆达尔的目光扫到他手里的黑胶碟。“这么说有收获了?”

“还行。”走到眼前时他把今天的收获举起来给海姆达尔看。

“拉赫曼尼诺夫?怎么不是美斯塔那?”

威克多耸耸肩,“比起交响诗套曲我更喜欢钢琴独奏。”

轻描淡写的语气,和煦如一的神态,平心静气的描述。

海姆达尔不得不佩服他在不速之客的“殷切”关注下还有办法面不改色的谈论古典音乐——要是刚才的脚步再从容一些就更趋完美了。

威克多拿出怀表,“是不是应该走了?”

海姆达尔摸摸鼻子,“我的辅导书。”还有那个布莱克先生……

威克多看了他两眼,然后,终于舍得把目光移到西里斯·布拉克身上了。

“请问您有何贵干?”

西里斯又听到熟悉的语言了,不想再像刚才那样错失良机,迅速道,“我真的没有恶意,我只是想确认一下彼得的行踪!”

一说到虫尾巴,他情不自禁的激动起来,但是他只要稍许动一下,搁在颈子上的魔杖就会威胁他一下,西里斯想回头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把他制住的,可惜现在连手指头都不能动弹。

要不是有求于人,他绝不可能如此低声下气、忍气吞声!

“彼得?”海姆达尔因为这陌生的名字而皱起了眉头。

“对!小矮星·彼得!”西里斯的声音带着嘶嘶的愤恨。

“我没有见过……”

“不,你见过!”

“……应该没有,难不成在路上擦肩而过也算见过?”

“不是擦肩而过!他现在就在德姆斯特朗,这个学年跟着韦斯莱家的小子一起进的学校!”

海姆达尔楞了一下,抬眼与威克多交换了个眼色,同时也发现他眼中淡淡的诧异。

“你是说斑斑?”海姆达尔试探道。

西里斯恶狠狠的说:“我不知道什么斑斑,我只知道那耗子就是彼得,他是一个阿尼玛格斯!”

威克多忽然道,“你怎么确定那耗子就是你要找的人?”

“他少了个手指!”

海姆达尔听了脸色不由得沉了几分,“……没错。”从前埋下的疑惑相继冒了出来,比如斑斑超乎寻常的高寿,与众不同的伶俐机敏等等。

“这个彼得是什么人?”威克多问。

“他是食死徒!伏地魔的走狗!出卖了詹姆斯和莉莉的叛徒!”说到最后失控的怒吼。

【在蓝木棉书店内请保持安静——】蹲在书架最上方的木雕马人突然朝他们发出警告。

西里斯顿时一僵,待发现那木雕又很快沉寂下去以后方松了口气。

“这就是你逃出阿兹卡班的原因?”威克多说。

“对,即使要和他同归于尽我也甘愿!”

海姆达尔倒是想到了当初他为什么被关进阿兹卡班,“也就是说不是你出卖了波特夫妇,而是这个彼得?你是被冤枉的?”

“我再丧心病狂也不可能出卖我最好的朋友……”西里斯凄凉而疲惫地喃喃自语。

海姆达尔听到这心酸落寞的口吻,打从心底对他有了一丝敬意,他的第一出发点是帮好友报仇,而不是洗刷自身的冤屈,他把他们的友情看得比生命还重要。

“你相信他的话?”威克多发现海姆达尔的表情有些楞楞的,于是小声问道。

“他在说谎?”海姆达尔不禁脱口而出。

看这样子是坚信无疑了,威克多笑了笑,心里就有了计较。

“你来找里格为了什么?”威克多几乎不让海姆达尔有机会开口。

“我只是希望他能提供我一个抓到彼得的机会。”

“你现在是通缉犯,并没有沉冤得雪,他帮了你就是惹祸上身。”

“彼得这样的叛徒应该人人得而诛之!”

“很抱歉。”威克多的声音极其冷静。“要不是您今天说了这番话,我们也不会有机会知道什么彼得,什么叛徒。”

西里斯闻言一噎。

“再说了,如果提供你机会你却没有抓住,这件事要如何收场?里格以后要如何自处?英国魔法部可能会来找他的麻烦,甚至有可能因此控告他,这些你没有想过吗?”

西里斯没有说话,他确实没有想过,他脑子里只有如何把彼得碎尸万段。

望着一反常态的锋芒毕露且咄咄逼人的威克多,海姆达尔忍不住握住他的手,威克多反手把他抓得牢牢的。

西里斯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心平气和,虽然这挺难。

“我要求的人是这位大老板,不是你。”声音有些干涩迟疑,到底不像刚才那么理直气壮了。

即便如此,威克多的眼底还是闪过了几丝寒意。

海姆达尔听了以后毫不避讳地踮脚亲了下威克多的嘴角,赶在两方人全都怔楞的那一时刻,开口道,“您也不用低声下气的求我了,更不用如此煞费苦心地想要进学校……”

西里斯听了脸色一变,刚想急切的再说些什么,海姆达尔之后的话让他的心境陡然一百八十度变调。

“斑斑今天出校了,如果它没有乱跑,布斯巴顿的慰问还没有结束,那么它现在应该和他的主人坐在青木棉的茶座里喝茶吃点心。”

西里斯大约楞了几秒,化形冲了出去,少顷,下方传来几声尖叫惊呼。

帽子先生没有出手拦截,又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了。

海姆达尔把刚才归回书架的辅导书再度抽出来,对威克多说:“我们去结账吧。”

***

海姆达尔重新走在仲夏大道上时觉得一切如常,彤木棉对过的青木棉照旧人来人往生意兴隆。

西里斯·布莱克错过机会了吗?

来不及细想,他就发现彤木棉大门紧闭,就连玻璃橱窗都用布蒙了起来。

能往里看的窗口全部被遮得严严实实的。

海姆达尔刚要上去敲门,威克多先他一步叩响门扉。

不一会儿,他们听到小胡椒的声音从门缝里传出来,带着几许紧张和不安,有些战战兢兢的,跟她平日里的“没心没肺”大相径庭。

海姆达尔纳闷地皱起眉头,威克多的表情忽然变得深沉起来。

海姆达尔以为他们会被关在外面,结果听到几声絮絮叨叨的交谈声之后,门轻轻开了,透过门缝朝里看,发现里面黑黢黢的,只有几团橙色烛光模模糊糊、摇摇曳曳。

威克多挡在海姆达尔之前闪身进门,想把他留在外面,海姆达尔却趁着门扉尚未闭合前挤了进去,小胡椒的力气当然敌不过他。

威克多回头对他无奈一叹。

海姆达尔摸摸鼻子,他真不是故意的,等他反应过来就这样了……

进到门里的二人看见了脸色煞白的安妮塔,小胡椒关好门口就紧紧抓着立在门框边上的猴子,猴子时不时朝内门那里望几眼。

胡椒夫人还没有回来。

然后海姆达尔听见敞着一条缝的内门中传来尖利的嘶吼,“我要掐死他!我要掐死他!”

声音听上去很陌生。

接着是珀西惊恐的尖叫,海姆达尔不由得吃了一惊。

“你掐死他好了,反正他一死下面就轮到你了!”西里斯·布莱克的声音好似很冷静,下一秒却神经质地放声大笑。

“你听到没有!外面的人听到没有!我不是食死徒,他才是,只有食死徒才不顾别人死活,只有食死徒才会背叛朋友,草菅人命,我没错,一切都是他干的!都是西里斯·布莱克干的!”

声音的主人已经有些歇斯底里了。

也不用问来龙去脉了,就凭这几句话,这几声动静,一切昭然若揭。

小胡椒根本听不懂英语,猴子一知半解,安妮塔却是越听脸色越难看。

刚刚还好好的,怎么忽然之间变成这样了?

她和韦斯莱出了青木棉之后就朝彤木棉来了,结果一进到店里韦斯莱就被一条大黑狗咬着拖进内门里去了,她下意识的要去救人,被小胡椒拦住了,想出门呼救,却被那瘦巴巴的小男孩挡住了。

就在她准备硬闯的时候内门中有吵吵声爆发出来。

安妮塔起初想不通门里怎么会有说话声,刚刚内门开合时瞥到里面空无一人,韦斯莱不是被一条黑狗拖了进去吗?

那两个陌生的说话声从哪里冒出来了?

就在安妮塔惊魂未定之时,一只老鼠突然窜出来,内门中传出韦斯莱的呼喊,然后大黑狗也冲出来,追着斑斑——听了韦斯莱的呼喊安妮塔才知道老鼠叫斑斑——满屋子的乱闯,猴子和小胡椒死死把住大门。

老鼠忽然化形朝小胡椒和猴子猛地扑过去,安妮塔尖叫着要去掏魔杖,追出来的大黑狗猛地扑上去和那化形的巫师缠斗起来,接着化形巫师又变做老鼠冲进内门,再之后就变成现在的对峙状态了。

安妮塔还来不及消化掉眼前发生的一切,内门中尖利的说话声钻进耳朵里。

听着听着就听出不对劲了,越听下去越心惊胆战,身边的人似乎都不太懂英语,安妮塔苦于没有同病相怜的伙伴,恐惧只能憋在心里。

海姆达尔的出现犹如神兵天降,安妮塔激动之余一下子扑过去,什么矜持气质都不顾了。

结果还不等她大吐苦水撒个娇什么的,彤木棉的门“乓”的一声被炸开,店里的人纷纷一楞,尤其是守在门口的小胡椒和猴子,被突如其来的爆炸掀翻,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了两声就没动静了。

海姆达尔一把推开安妮塔,跑过去护住两个昏厥的孩子,和威克多一人抱起一个避到半人高的柜台后方实施紧急治疗。

结果令海姆达尔极为吃惊的是卡罗就躲在柜台后方,他们绕进来的时候小胖子浑然不觉,双目炯炯有神地奋笔疾书。

“西里斯·布莱克就在这里!”门外有人发出惊喜的尖叫,说的是英语。

卡罗听了以后刷地抬头,突然发现身边多出人来,没有心理准备的小胖子被唬得一头撞在了柜台的隔板上。

两个身穿深色巫师袍的年轻巫师气势汹汹的闯进烟雾弥漫、凌乱不堪、柜倒橱塌的店中,眼睛快速扫视过四周,魔杖齐齐对准了半开的内门。

内门中有人发出懊恼的咒骂。

一只老鼠趁乱跑了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擦过一地的狼籍,两个年轻的巫师根本没分心去留意一下近在咫尺的不同寻常。

他们的心思全部放在了“正事”上。

待大黑狗冲出来的时候齐齐举起魔杖——手势非常标准,也不知是紧张还是其他什么因素,这俩姿势标准的巫师貌似业务熟练度没能跟上,手忙脚乱地放了几个魔法都打空了。

其中一个魔法脱轨撞上了柜台上的玻璃花瓶,里面的水全部翻在了卡罗的脑门上,数九寒天里被浇一头冷水,那滋味可想而知。

要不是他脑袋大,水就喷到下面的孩子和八卦小本上了。

小胖子当场炸毛,一骨碌爬起来朝那俩巫师横眉怒目,还学起了海姆达尔从前教给他的手势——比中指。

可惜那俩巫师根本无暇看他一眼。

大黑狗嘴巴一张凶猛地扑上去,俩年轻巫师吓得头皮发麻,魔杖险些脱手而出,心理防线最终还是没能顶住森森利齿的威胁——尖叫着抱头鼠窜。

大坏脚顺利冲了出去。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