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英台自己抄了七遍,马文才只须替她抄三遍便行。

因为模仿祝英台的笔迹,马文才抄写的速度有一些慢。他一行一行的写着,用了约莫一个时辰的时间,才终于写完三遍。

房间里点的白蜡将灭未灭,袅袅升起丝丝青烟。

马文才将毛笔一掷,轻笑一声,走出门去。

马文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祝威坐在他的房间里,坐在书桌前。与其说坐着,应该是睡着吧。他撑着手肘,下巴抵着,闭着眼睛,脑袋左摇右晃,保持这样的姿势,竟也睡得死沉。

马文才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静静看着他。

这个人,睡着了以后,眼里没有他……

所以,

叫醒他吧。

马文才伸出手,捏住祝威的鼻子。

祝威呼吸不过来,却还不转醒,只是胡乱拍打四肢,用带着鼻音的声音叫嚷:“谁!谁捏我鼻子!要知道我爹是祝员外,我娘是员外夫人,我还认识……”

马文才替他说出那个名字:“马文才。”

祝威睁开眼睛。

=口=!!!

“文、文、文才兄?!”

马文才笑了:“这里没有文文文才兄。”

祝威咳咳咳几声,不说话。

马文才也不继续这个话题,他翻弄着书桌上摆放的那本《大学》,问:“今天温书了么?”

祝威心虚的挠挠脸颊,用笨拙的话去转移话题,“啊!文才兄,我刚刚叫马伟给你做了汤,你今晚抄书真是辛苦了!”

马文才的手还在翻着书页,嘴里强调道:“是替祝英台抄书。”

祝威的眼睛黯了黯,随即扬起笑容,端来一碗汤水。

马文才指着碗问:“这是什么?”

“银耳莲子汤啊!”祝威大力推荐:“这一碗汤煮得特别好,银耳脆而可口,莲子熟而不烂,汤水也十分美味,不会觉得腻人。文才兄,你值得拥有!”

马文才低低的笑了一声,问:“你觉得这碗汤好喝么?”

祝威反射性的回答:“好喝,我就很喜欢!”

马文才眼里的笑意越甚,看着祝威捂着嘴巴,一副后悔的样子,他把祝威端来的剩下小半碗的汤推回去,“这个凉了,我不喝,你替我喝。”

祝威眼睛一亮,嘴里却道:“文才兄怎么可以这样!你不喜欢才给我喝!”

“你不要么?”马文才作势要收回碗,祝威一个猛虎扑食,双手捧碗,眼睛亮亮的看着马文才,狂点头道:“我要我要!替文才兄分担食物是我的责任!”

马文才闻言,却是将眉一挑,“我倒是觉得,此时温书才是你的责任。”

“啊——”祝威大叫一声,哭丧脸道:“文才兄怎么办!三天后就考试了,我才背到《大学》的第四章。”

马文才落井下石:“不止《大学》,还有《中庸》和《论语》。”

祝威真的要哭了。

马文才拍拍他的脑袋:“先喝汤,喝完就看书。”

祝威捧着汤碗内牛满面——

文才兄你真狠!

就算汤让给我喝,也不让我安生喝!

这就是偷吃的惩罚么?

祝威在看完《大学》第五章后趴在桌上睡着了,马文才撑着手看他的睡颜,许久才道:“祝威,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那么,你做好被我掠夺的准备了么?”

……

第二天早上祝威在马文才的床上醒来已经不觉得奇怪了。

“文才兄,早。”祝威打着哈欠和马文才道早安。

马文才拿起两本书,凉凉的看他一眼:“不早了,赶去上课刚刚好。”

“啊!”祝威腾地爬起来,悉悉索索的穿衣洗漱,像一阵风一样的冲出门去。期间,马文才一直玩味的看着他,却不料到他会去而复返。

“文才兄!”祝威抓住马文才的手,一个劲往外走:“我们一起去上课!”

这样没心没肺的祝威,也终于知道顾念他了?

马文才还来不及动容,只听祝威嘟囔道:“拉着文才兄一起,丁夫子要罚也是两个人担,我真是太聪明了。”

马文才收回嘴角的微笑,决定扣掉祝威晚餐的一只蹄髈。

两人并未迟到,但是到教室以后,人已经来得差不多了。丁程雍叫祝英台把罚抄的纸交上来,祝英台捏着一沓纸,迟疑的交上去。

丁程雍接过来,随意翻了几下,突然眼神一冷,问:“祝英台,这些真的是你自己写的么?”

祝英台眼神一乱,咬牙道:“是的,老师,是我一个人写的。”

丁程雍把纸往桌上一砸,怒道:“你还要骗我?!那个帮你抄写的人确实善于模仿你的笔迹,但是百密一疏,不是你写的,总会有不像你的地方!”

祝英台忙拿过丁程雍放在桌上的纸,细细去看,那偶尔流露出来的行文风格,确实是梁山伯!

祝英台一咬嘴唇,犹豫道:“老师,这确实是我写的,因为写到后面手抖,所以字迹略有不同……”

“还敢狡辩!”丁程雍勃然大怒:“你否定孔子的教学,蔑视师长,还敢取巧偷懒,欺瞒老师,你信不信,信不信我让你退学!”

祝英台的脸色霎时间苍白如纸,她忍不住哀求道:“老师……”

梁山伯的声音盖过她,“老师!是我,帮祝英台抄书的是我!”

梁山伯……

祝英台在听见退学的消息时,都没有看着梁山伯当面承认来得心慌,那种心慌里又夹杂了别的什么,她不愿深想,也没时间深想,丁程雍一声暴喝:“梁山伯!开学的时候你送上狗屎作束脩已是极大的不敬,现在竟还要帮着祝英台欺师,今天你们两个都得——”

“老师!”祝威第三次掐在马文才的背上,马文才拍掉他的手,却还是站了出来:“老师,梁山伯和祝英台犯了大错,理该重罚。”

丁程雍非常赞同马文才的话,梁山伯和祝英台却是难以置信。尤其是祝英台,她深深觉得这是马文才露出爪牙的一刻,可以让自己的哥哥好好看看他的真面目。但是,祝威却始终坚信马文才不会害人,还会帮助祝英台。

只听马文才说道:“他们不尊师重道,敢说谎骗人,所以才不能把他们逐出书院,而应该严加管教。”

丁程雍不置可否,马文才又道:“至圣先师孔子有一个观点:有教无类。丁老师桃李遍天下,优秀的学子无数,但若有那么几个,本来品行不端,却在丁老师的教育下改正,不也是一桩美谈?”

丁程雍被说动了,略一想,道:“确实,不能放他们两个下山去祸害别人,应该严加管教。但是,今日必须略施薄惩,让他们记得教训。”

马文才恭维道:“想必梁山伯和祝英台都会感谢老师的教育。”

祝英台还在不屑马文才的溢美之词,梁山伯赶忙拉着她一起向老师连连承诺:“是是,还请老师责罚,学生一定谨遵教诲!”

丁程雍这才真的舒展眉眼,摆手道:“那就罚你们顶着四书在太阳底下跪着反省一天,现在就去吧!”

祝英台还要说话,梁山伯收拾了几本书,就赶紧把她拉出去了。

“贤弟,你真是太乱来了。”梁山伯走下台阶的时候还在说着,“昨天顶撞了老师,今天交上别人代抄的纸,到底是谁给你抄的,你如此维护,甚至退学也不肯禀报老师?”

祝英台呆了片刻,才明白过来,十分讶异道:“梁兄的意思——那几遍书不是你替我抄的?”

梁山伯失笑了:“贤弟,难道你还不知道是谁代你抄的书?我刚刚认下,是怕你一直拒绝供认惹怒老师,真的叫你退学。我昨晚确实想去看你,但是因为巡逻的原因,走到你那里的时候,你的灯已经熄灭了,便作罢了……”

祝英台不可置信——会有谁这么好心?而且字迹与梁兄的相似!

但是这个当口不容她思考,梁山伯带着她在晒得热烫的庭院青石板上跪了下来,两手高举,供着四书,不仅太阳曝晒,而且双膝发痛,双腿发酸,十分难熬。

一开始,祝英台还和梁山伯说几句话。

日至正午的时候,祝英台的嘴唇已经煞白发干,布满了皲裂的痕迹。

一天中最热的时候……祝英台中暑昏倒了。

“贤弟!”梁山伯大叫一声,将手里的书随手一丢,抱起祝英台,大步奔向祝英台的房间。

祝英台中暑昏迷,祝威有来看过,被马文才冷着脸提走了。丁师母提议给祝英台刮痧,祝英台并无意识,却还严守自己的女子身份,一个劲的喃喃着“不,不要,不要刮痧”,又有银心在旁劝阻,丁师母只能作罢。

祝英台这一昏睡,就是半天一夜。

然后,那场盂兰盆会前夕的考试,也因为带病搞砸了。

祝英台懊恼的心情并没有影响到祝威对盂兰盆会的期待,虽然,他貌似得在盂兰盆会上找地方修琴,那可是两包桂花糕一包烧鸡的钱啊!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今晚又更新迟了,下午补考高数不理想,影响了我码字的情绪,然后晚上开会,从六点半到十点。。。回来有拼命写了,还是到现在,有点担心明天也分身无术,我会努力更新的,希望不会太迟~~~(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