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练课只是开胃小菜,祝威还能大快朵颐。但像是琴艺课、绘画课什么的,对于他来说,就难以消化了。

琴艺课也设在后山的草坪里,青草香里裹着泥土的腥味,是最贴近自然的感受。

丁程雍说:“乐由心生,亲近自然,感受自然,对音乐的感受越深,弹奏的乐曲越美妙。” 他叫杂役把矮几和古琴一一摆放好,才要坐下讲课,陈管事有要事来征询,他只能让女儿丁香暂代授课。

丁香在授课的位置坐下,她与众学子的位置相隔相对,很方便众人看清她的动作。只听她说:“请诸位照我说的做:琴在桌上,虚放双手,右手拨弦,左手取音。”接着介绍几种指法,又介绍了四指弹弦的不同,并弹出声音,区分指背甲弹、指面肉弹的音色,算做是古琴入门的教导。

娄敬文听得不耐,嘁道:“净知道说这些,你倒是教人怎么弹啊!”

丁香眉头一皱,按捺着脾气道:“这些入门技巧是很重要的,娄同学,请你……”

娄敬文哈的一声笑, “重要?这么简单的东西,你啰嗦什么,老子都会弹了!”

丁香也恼了,眼睛一瞪,道:“那你弹啊!”

“我当然要弹!让你见识一下!”娄敬文当真弹奏起来,他的双手在琴弦上勾抹挑动,发出“嘣嘣嘣”的声音,像是弹棉花一样滞涩的吟哦,弹得众人的心头跟着一麻一麻,受不住的人干脆堵住耳朵,也有人瞪着娄敬文表达不满,娄敬文毫无所觉。

听的人痛不欲生,弹的人却乐在其中。

弹了有一分钟,娄敬文停止他折磨琴弦的动作,回味无穷的叫道:“辛平,少爷我允许你用几个成语来形容我的这首曲子,”想了想,又加上一句:“这是我自己作的曲哦!”

祝威:(╯‵□′)╯︵┻━┻作作作,作死的作么么么么!

辛平被甩得一脸翔,还违心的试探的夸赞道:“人间仙乐?”

娄敬文很不满意:“去掉那种不确定的口吻。”

辛平双腿一抖,大声道:“优美动听!”

次奥!不是四个字的都是成语啊亲!

娄敬文不发话,辛平只能继续:“悠扬悦耳!”

娄敬文笑眯眯的点点头,示意辛平继续。

辛平苦恼了,正冥思苦想中,有一道声音替他接上一句:“魔音穿耳。”

娄敬文还没反应过来,又点点头:“继续。”

祝威忍不住“噗”了一声,笑场了。

娄敬文这会儿回过味来了,也听出“魔音穿耳”这个形容出自祝威之口,当即拍案而起,怒叫道:“祝威!你得意什么,你说我弹奏的琴声是魔音穿耳,了不起你来啊!”

“来就来!”祝威毫不示弱。

娄敬文指着祝威哈哈笑道:“你来?你来一定死啊!”

祝威咧嘴笑了:“不‘作’,不会死。”

祝威确实没有像娄敬文一样自己“作曲”,他弹奏的是一曲《仙翁操》,古琴曲里的开指小曲之一。

其实他只会这个。

因为多才多艺的文才兄只教过他这个。

祝威的右手不断勾挑,胖乎乎的指头在琴弦上翻飞,左手大拇指和无名指八度绰音,手腕的力道运转自如。一曲《仙翁操》流泻而出,虽说曲调简单,但是胜在诙谐幽默的情感凸显得淋漓尽致,倒是意外的适合祝威这么个人。

祝威弹了一遍,满意的看着以娄敬文为首的众学子掉了下巴。

哈哈!

沉浸在祝少爷华丽的美技之下吧!

祝威得意忘形,手一压,只听“嗡”的一声,一根琴弦在他的力道下崩断了。

喂喂!

怎么会这样!

一定是……

祝威蹦到马文才面前,一张胖胖包子脸委屈得要死:“文才兄,这琴的质量太差了!”

丁香:“……”

别用上宰牛的力气来弹琴,还怪罪琴弦承受不住啊喂!

丁香本以为马文才会说句公道话,不料马文才竟然顺着祝威说道:“是质量不好,以后我给你定做一把耐用的琴。”

那得多耐用啊!

用钢丝差不多。

丁香吐槽无能。

“文才兄,虽然你这么说我很感激,”祝威郑重其事的说道:“但是,我祝家不缺买一把琴的钱。” 所以,你还是留着钱给我买吃的吧XDDDDDDDD。

马文才当然听不见祝威的心声。祝威话里话外都不领他的情,他却是笑了,笑得煦风和日,“我想也是,想必祝家庄的八公子,也不缺每天的晚饭吧?”

=口=?!

文才兄这是不愿意当粮票了?!

他虽然不缺吃晚饭的钱,但是……

祝威机智的扑上去,大叫道:“我缺一个文才兄陪我一起吃晚饭!”

马文才一只手指抵在他的额头,制止他往前扑的趋势,扬唇道:“如你所愿。”

直面马文才和祝威秀恩爱的场面,丁香闪瞎了眼,阵亡。

可巧丁程雍回来了,一眼就看见那把崩断了弦的琴,他胡子一吹,诘问道:“这把琴怎么坏的!”

娄敬文立刻指向祝威:“老师!是祝威弄坏了琴!”

祝威瞪眼:这么急着打小报告,小心我下一个弄坏的就是你哟!

咦?好像很奇怪。

祝威想了想,神马叫做弄坏你哟哟哟哟?

完了……

这是被文才兄感染黑化症的节奏……

祝威的思绪越飘越远,以至于丁程雍连叫他几声,得到的都是无视。丁程雍勃然大怒,“祝威!你就是这么尊师重道的么,老师和你说话你也不理不睬,遑论是你做错事的情况下,你知不知错!”

祝威呆了一下,没反应过来:“吱?”

丁程雍顺顺气,道:“你既然知错,老夫也不为难你,你回去给我熟读自贡尊师的故事,好好通一通道理。还有,这把瑶琴,你要负责修好。”

祝威应道:“哦,读一个故事,修一把琴?这种小事,完全没问题!”

祝威浑不在意的拍拍胸脯打包票,这样的动作看在丁程雍眼里,却是不知礼不听教训的表现,他皱起眉头,指着祝威喝问:“你,你竟然说得如此轻描淡写!”

祝威故作深沉:“因为可以花时间花钱解决的事情,根本就不算什么事。”

丁程雍气结,“你、你可知道什么是诚!”

祝威疑惑:“老师,你前不久才问过梁山伯啊,现在又忘记了?”

祝威的眼里传达着一个怜悯的信息——人老了果然记性不好,难怪叫老糊涂、老糊涂!

丁程雍一口老血哽在喉,指着祝威的手指抖了半天,终于道:“我是不记得了!所以你就做一些有诚心的事给我看吧!过几日是盂兰盆会,我要看见你亲自带着琴下山去修好,如果敢假手于人,你就等着我好好修理你吧!”

丁程雍发了一通火,一节课也过去了。

丁程雍很无力,“下一节课在书堂上,今天开始学习《论语》。”

丁程雍先一步去了书堂,祝威像只沮丧的猫儿跟在马文才身后,走了一路,马文才忽然问道:“你怎么了?”

祝威很肉疼的说道:“文才兄,我刚刚算了算,这把琴要换弦,换一根大约是五十铜,换言之是两包烧鸡和一斤桂花糕的价钱,如果没有弄坏这根弦,我就可以多吃两包烧鸡和一斤桂花糕了……”

马文才看着祝威一副小家子气的样子,忍不住调侃他:“你赫赫祝家,会缺这两包烧鸡和一斤桂花糕的钱么?”

“缺!”祝威认真道:“我又不会挣钱,万一把祝家吃穷了……”

“吃穷了祝家?”这根本是个无稽之谈,马文才却笑了:“吃穷了祝家,我养你啊。”

祝威一听,眼睛刷刷的亮了:“真的么?”

马文才答道:“我马文才说的话,哪能有假。”

祝威脸上喜色一起,又愁道:“可是……文才兄又不能养我一辈子。”

马文才但笑不语——这也不难。不止一辈子,生生世世,他都愿意养着这个小胖子。

祝威脑袋里一团乱线,理又理不清楚,他就不想了,又继续发愁:“那些都很遥远,还是两包烧鸡和一斤桂花糕比较实际……”

马文才见不得他死抠钱的样子,在他脑袋上轻轻一敲,“这么舍不得,换弦的钱我出就是了。”

祝威反应激烈:“不要!”

马文才问:“为什么不要?”

祝威理所当然道:“我吃文才兄的饭菜,文才兄的钱就是养我的钱,用我的用你的有什么区别?”

马文才一听,顿住片刻,认真的与祝威对视,道:“祝威,你这句话,我很欢喜。”

祝威怔怔的看着马文才深浓的眼睛,良久后,咧嘴道:“讨好了文才兄,今晚会添一只蹄髈么?”

马文才又被他气着了,先走一步,丢下一句凉凉的“你别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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