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女婿清正耿直,久居扬州官场,未必懂得咱们京城里的这些弯弯子。你是她媳妇儿,记得要多帮着他一些。你二哥在京当官有些年头了,若有什么地方生疏不懂得,别叫他客气,尽管麻烦他二哥去。”贾母还没察觉出贾敏脸色有异,乐呵呵的继续说着。

贾敏眉头越来越皱,渐渐垂着眸子,没之前那样兴奋了,口上却也应着。

好容易告别贾母,贾敏赶忙去找林如海对质,想知道母亲和他之前所言到底哪一个是真。

“这还用问么?我若真被定下来做工部侍郎,何必一会儿还得去吏部参选?他大大方方叫我直接去吏部,而不是他家,就已经说明问题了。”林如海在丫鬟的服侍下穿好官服,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什么,转头嘱咐贾敏一定要管住嘴,千万别把贾母乱言的那些话传到东府去,不然丢脸的可是他们自己。

贾敏点点头,自然懂这层道理。不过才刚她见丈夫听自己的所言后,面色毫无异样,心猜他可能早就预料到自己母亲会有此遭言论。

贾敏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堵闷,她看得见林如海眼中有些许失望,也感觉得到母亲现在跟以前不大一样了。以前她最宠她,看事情也比较通透,分得清主次。而今怎么会这样犯糊涂的自大,是非不分?还有这次自己回来,虽收到热烈地欢迎,但它总觉得哪里不对,还说不出来具体是什么,就是觉得不太对。可能是自己在外住的太久了,对于母亲来说,或许自己真的已经成了外人了。

林如海到达吏部的时候,是最早的一名,之后其他四名待选官员才陆陆续续到达。四个人见着林如海,都很客气地互相见礼,还玩笑说大家都在等着见他的真容。林如海很歉疚地跟各位赔罪。

郁州知府孙谦笑着让林如海不必如此客气,“你是远道,自然要晚些,用不着道歉。只是不知道今日的选拔是如何进行的,是问答,还是比试?”

林如海摇头,表示并不清楚。

孙谦哈哈笑了两声,冲其他三人眨眨眼,转头再问林如海,“你真不知道?”

林如海觉得孙谦这人说话有点目的不善,却也不好不答,只道:“的确不知。”

“这不应该吧,我听说你家有亲戚在吏部?”另一位官员半开玩笑的问,但看着林如海的眼神儿却很认真,而那边的孙谦真则乐呵地如此看热闹。

林如海方意识到这些人有排挤他之意,皱眉不语。

孙谦之后便和另外三人一直说笑,四个人在没有和林如海说话。

不多时,传话的来报一声,晏良便同吏部侍郎杨斐栝一通进屋。杨斐栝受了众人问候之后,坐在上首。接下来就是些场面话,和他们表明圣人要从他们五人之中选拔工部侍郎之事。

杨斐栝转头示意晏良,“你看看吧。”

晏良对杨斐栝点头:“已经看完了。”说罢,他转身就在一张纸上写了什么,塞入信封后交给杨菲光。晏良便拱手告辞,留杨斐栝一人在这。

林如海、孙谦等人见状皆很疑惑。

接下来,杨斐栝便当众考校,问政绩,问德行,其中以孙谦和林如海的回答都十分突出。而其余那三人,说话磕磕巴巴,一提到政绩都有些傻眼,明显表现出他们只是来陪衬,来衬托人家俩人的优秀的。

杨斐栝在心中已有定论,捏着晏良刚才给他的信封离开。

孙谦十分看重这次的升迁机会,来京前托不少朋友帮忙送礼,或是疏通打探消息。他一进京就查清楚晏良和林如海有关系,本来听说这次考核的事情时有晏良主导,他还很担心不公平。不过瞧刚才那架势,应该是礼部侍郎主理此事,贾晏良不过是走个过场,倒叫人放心一些了。对于问考,孙谦十分有自信,他曾经在郁州破过一起大案子,劳苦功高,政绩上也不比林如海差,论做官的年头他也更胜林如海一筹。

不过,他心里还是隐隐有别的担忧。有传闻说那个贾晏良会相面,这消息来头不真晰,孙谦也不太确定。但如果他的一句话真就能左右结果,孙谦就觉得悬了。

五个人刚一离开,孙谦就在后面叫住了林如海。

“现在已经考完了,你不必怕和我说实话。咱们能一块儿考核也算是缘分,今后不管是谁选上了,咱们依旧做朋友,你觉得如何?”

林如海对他早起了防备之心,心料他有目的,岂会轻易答应。

“孙大人还有什么事儿吗?家中女儿身体不适,我急着回去看她。”

“没什么事儿,就是很好奇你家那个亲戚在做什么刚才?”

“不瞒你说,我昨日刚到京城还不曾正式见过他,今天这次见还是我来京后见他的第一面。具体是何情况,我也不清楚,况且这属吏部公务,我等也无权过问。”你如海认真的回答他。

孙谦嗤笑一声,自然是不觉得他在说实话,鄙夷的打量一眼林如海,感慨还是他厉害,说罢就甩手离去

杨斐栝与户部尚书齐绅高汇合之后,方一同去面圣。

皇帝打开信,看了信封上的名字,略微有点惊讶,却也觉得这是在意料之中的事。他笑着问杨斐栝可否看了,杨斐栝点头。

“考核前他看人后就便写下名字离开,之后的考核都是由我一人主持,这些人到底如何,政绩怎么样,他都不清楚。”

“这后面还有说明,那三个凑数的小官个个说得准,无非是贪、色,他若是费心仔细查也能查到。但这个孙谦,说他有‘贪相’,这事儿朕还真觉得他厉害。昨儿个晚上,朕才得到暗卫调查的密报,说这个孙谦是个贪官。他这邪念在郁州,明面上的确像是一个清政廉明的好官,百姓们交口称赞,连朕也觉得他有才德。万没想到,他竟然在暗地里经营了一家赌坊,求他的人必须先以输钱的法子来换便利。哼,好一个聪明的贪官!”皇帝冷笑。

齐绅高问皇帝是不是要立即处置此人。

皇帝猛地拍下桌,带着怒火道:“这等败类,多留一天都在恶心朕!给朕拿下,严查严审。”

齐绅高应下,转而又问皇帝工部侍郎的事儿。

“就定林如海吧,不过着晏良的看相能耐似乎挺厉害。你说这奇不奇怪?”

“奇,仔细想想,他修道两年,又觉得合理了些。”齐绅高回道。

“人家修一辈子,也没见有他这本事的。”皇帝依旧疑惑。

齐绅高笑,“他不一样,看有那个道士是进士出身的。”

皇帝想想也在理,只能说他够聪明,学艺精湛。“改日朕必要问问他的相,到底是怎么看得。”

提拔林如海的事儿就这样高一段落,具体拟旨传达下去,还需要再等几天。此消息知情者甚少,自然是对外保密,暂且无人知晓。

当晚林如海归家后,贾母特意问询他去吏部的情况如何。林如海回答尚可。贾母还不甘心,又多关心了几句,最后忍不住唠叨他几句,要他一定要注意晏良那边的情况。

“要是他真拉下脸来求你什么,或是要你记住他的‘恩情’帮他的忙,你断然不必给他什么脸,痛快拒绝就是。”贾母提到晏良的时候,表情不自觉的就变得有些不爽。

林如海有些忍不住了,不理解的看着贾母:“实不敢污蔑人家攀附我,我沾他的光倒是事实。我而今之所以能进京来参加候选,便是多亏他当初坚持己见,不举贤避亲,坚持将我的考绩评为上等。再有,后来若没有他的有心告知,我根本不会有回京之意。而今一同候选的还有四人,是不是真的定下我,谁都说不准,一切都要看吏部考核评定,以及最终圣人的定夺。”

“你说什么?你考绩是他做得?工部侍郎的候选竟然有五人……”贾母惊了惊,身子有点晃悠,她差点就一翻白眼晕过去了。

贾母难平复自己的情绪,更觉得自己孤陋寡闻十分丢脸。原来整件事她从头到尾竟然都误会了,一直以为是自己的探花女婿凭自个儿的实力挣得机会,怎么也想不到那个先前对荣府百般苛责刁难的晏良,会好心举荐她的女婿。

本以为人家是想攀附她们,而今真相却是她们受了人家的恩惠,而且要想真坐上那个官儿,保不齐还得她们去好好攀附晏良。

她歪着身子休息一会儿,仔细冷静下来,这工部侍郎的职位的确是太风光,若再这时候赌气失了好时机,得不偿失。更何况林如海顶上去之后,对于同在工部的贾政会大有益处。贾母丢脸是觉得丢脸,但这次大好的机会不能放弃。

他便召来贾政,让他去后楼的库房内准备几样贵重的礼物给林如海备着。

“林女婿毕竟是外戚,你敬兄弟再凶,也不好意思对他怎样。再说他帮你妹夫成了工部侍郎,将来他自己也受益,不然他一个五品官没个靠山,在京如何混得开?我看他之前,就有这方面的意思。他官儿小,刚巧能帮上一把,将来林女婿官儿做大了,是给他些恩惠就是。没法子,只能叫他占便宜吧。明天你就让你妹夫带着礼物去求他,记得叫他自个儿去比较聊得来。不管他是拍马屁恭维也好,说咱们坏话也罢,只要他能谋得这此升官的机会,怎样都行。”

第二日,皇帝却不知怎么抽疯,突然下旨,提拔了晏良为吏部侍郎。

晏良还是个五品吏部郎中的时候,贾母让可能成为工部侍郎的林如海去求他,不算丢脸。至少可以认为是互相帮助,互惠互利的事儿。毕竟林如海将来做的官品级会压过晏良的吏部郎中好几级。双方之间交易是同等级的,甚至可以说是给晏良一次落好的机会。

劲儿现在人还没求,晏良就先升了吏部侍郎。叫这要是求,就是真真正正要拜倒在人家跟前,热着一张脸皮低三下四的去好好恳求了。便是热脸贴人家冷屁股,人家或许还嫌你脸臭。林女婿一身傲骨,如何会做出这种事?再说他们之前那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每升官是平级还好说,而今他一跃正二品大员,喘一口气都能吹死人,他们还怎么有脸去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