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越来越大的螺旋桨的声音盖过了他的声音。少女回头看着他,苍白的唇微张,似在说着什么,然后在他的面前倒了下去。

他上前抱住少女。却在这时,直升机走下几个训练有素的黑人保镖,其中有一个白人动作迅速地接过他怀里昏死过去的少女。

“瑾,噢该死的!诺尔曼医生,快看看瑾!”白人一脸怒气,蓝眼睛里的担心怎么也无法掩饰。

“乔纳森,快把大小姐放床上。”

“我要把那该死的绑匪撕成碎片!”乔纳森面部表情因着怒气而显得有些吓人。

“乔纳森,那是中国警.察的事,我们只要把大小姐带回s市。”一身白大褂的诺尔曼语气平静地安抚着眼前这个急躁的男人。这么说着的时候,诺尔曼手上的动作却并不慢,给少女做了个检查,然后镇定地吩咐一旁的护士拿来药剂,在少女的手臂上推了一针,然后才给少女输液。

直升机内,有条不紊。

而他,站在直升机外,束手无策。

诺尔曼医生看到一旁的医疗设备上显示的数据渐渐恢复了正常,才对黑人保镖说道:“通知老板,大小姐已经找到,另外和大小姐在一起的还有一个鼻青脸肿的少年。”

一旁的黑人得到命令,操着一口并不标准的普通话对着耳机汇报,然后不知对面说了什么,黑人保镖一手架起他上了直升机。

诺尔曼看了他一眼,吩咐一旁的护士给他处理了一下外面的伤口。

他看着旁边治疗台上的少女双目紧闭,看起来十分脆弱。丝毫想象不出,昨天夜里那惊心动魄的场景,就跟做了一场梦似的。

“孩子,你的家在哪儿?”

他回过神,看着眼前这个十分慈眉善目的医生,名字似乎叫诺尔曼。

“b市。”他答。

“好的,孩子,你身体没有问题,我想你可以联系你的家人。”

他知道此时的他并没有任何理由留下,可心底还是涌上一丝不可名状的情绪,他不懂、也不明白。

那样情绪究竟从何而起。

最终,他说道:“我明白了,谢谢你们。”那是他第一次如此道谢。

少女的恩情他会记住,将来一定报答。只是遗憾,不能亲口跟她说一声“谢谢”。

一旁的乔纳森冲前方的黑人保镖做了一个手势,黑人保镖马上明白,半个小时后飞机降落在b市的停机坪。

“小子,快叫你的家人来接你吧。”黑人保镖说完,将舱门关上,直升机的螺旋桨带起的气流让他忍不住遮了眼。

那个名为乔纳森的男人刚刚塞了他一张面额一百的纸币。他看着手中的现金,有冰凉的雨滴落在他的脸上,带着莫名的寒意。

然后,他打了车回到了家里。

路上,雨越下越大。

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地打在车窗上,犹如打在他的心上,涌上一股莫名的疼痛感。

走下车的那一刻,看着江家那带着历史痕迹的大宅沐浴在雨中,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紧接着,站在雨中的他看到了兄长江溯风和管家。

看到他们露出了惊愕和不敢相信的眼神,想到自己这一身的狼狈模样,肿起来的脸让他说话都困难,所以他什么也没说。

回到江家,家庭医生替他检查了身上的伤,然后他睡了一天一夜。醒来的时候看到父母用心疼的眼神看着他,那一刻,他觉得自己不该那么冲动。

“你以后想去哪儿,我们都不拦你了,别再这样一句话不说就消失好吗?”

看着母亲几欲哭出来的表情,他点了点头:“好,妈。”

身体恢复了后,他又想起了那个少女。

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接着又过了半个月,某日他看到了报纸上登的关于连环杀人案的凶手被捉拿归案的消息。从报导的内容上看,不难看出正是那三个绑匪。那一日,他没有跟家里说自己到底遭遇了什么,父母和哥哥也什么都没有问,可这并不代表他们不知道。

后来,在父母的安排下,他去了英国。

他没有反对,现在的他离开了江家什么也不是。

哥哥江溯风就算离开了江家也依然可以快速地适应这个世界的规则。可他,除了吃喝玩乐什么也不会。

当江溯风将各种学校的简历都摆在了他的面前,他莫名地想到了她。几天后,他拿着牛津大学的简介递给父亲,他决定考入这所大学的医学专业。

父母虽然对他的选择抱有疑惑,但也非常高兴。

他本身成绩在学校也不差,只是从未上心过,每日得过且过。

于是,就这样,他在家庭教师的辅导下,凭着自己的能力顺利考入牛津大学的医学院。

学医比想象中更加枯燥而无趣,却也让他的性子慢慢地沉了下来,不再那么锋芒毕露。

期间,他得到她已经有未婚夫的消息,便没了回国的*,安心地研究导师交给的课题。

也不再去想关于她的事,仿佛是刻意地将那段记忆埋在心底深处。

却不想,有些东西越积越深,终成执念。

也因着父母哥哥时常在英国小住,也没有开口让他回国的意思。

就这样,他一直留在了英国。

直到——

“江秘书,酒要洒了。”

一道温和而冷冽的声音让他回过神,江溯流看到自己手中的酒杯微微倾斜,而酒杯的另一端被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扶住。他视线往上移,落在那张熟悉而陌生的容颜上。

十年的时间,少女的身上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可眉目间依稀还有当年的影子。

他这样静静看着她的时候,那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不再清冷,里面交杂在一起的情绪让那双眼眸显得有些暗沉。

她不记得自己,这个事实让他觉得心底有些压抑,同时也为自己心底的那一丝不甘感到有些可笑。

封瑾看到他似乎笑了起来,那双惑人的桃花眼显得更加摄人心魂,可里面仿佛透着一丝悲哀。封瑾心底有些疑惑,却没有直接问。眼前这个男人笑与不笑的时候气质迥异,那双异常惑人的桃花眼生在他的身上,倒是极为合适。

特别是笑起来的时候,竟莫名地透着一股子邪气。

不过,这才像他。

江家次子,江溯流。

英国留学十年,一朝回国不是去自家的公司,而是来s市。偏偏那段时间,也是盛安最为令人焦头烂额的时候。

不远处似乎传来冰块轻轻撞击玻璃杯的声音。

江溯流定了定神,面上恢复了常态,仿佛刚才的那一瞬间情绪的外露只是错觉。他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封瑾。

这样的问话,江溯流曾经想过,也准备好了完美的答案。可真正与她面对面,他心头莫名地涌上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他将其压下,直视封瑾的眼睛,不疾不徐地说道:“做一名医生是十七岁那年立下的目标,从商是为了完成自己的心愿。”

对于江溯流的答案,封瑾字面上的意思倒是听懂了,她没有继续问下去,只是笑着说:“目标和心愿,听起来很不错。那你今后的打算?”

“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成为盛安的一员。”

“你要放弃医生这个职业吗?”

“无形的财富谁也无法剥夺,它将永远属于我。”江溯流声音一如既往地清冷,却在此时透着不一样的气势,“应当由我操控财富,而不是让专业主宰我的人生。”

听到这样的回答,封瑾不由笑了起来:“非常完美的回答,如果我是考官,也一定会录用你。”

“非常感激您对我的赏识。”

“这样的问话,应聘之时考官问过一遍了吧?”

“他们的问话更为公式化,带着优胜劣汰的残酷性。”

“但你成功了。”

“我很荣幸。”

......

最后,江溯流非常平静地与封瑾对话,两人仿佛是相识已久的友人般,并没有上司与下属之间的距离。

这样平静的交谈意外地拉近了两人的距离,时间也似乎没有那么难熬了。

s市到纽约,可以看到将近十五小时的白天,到了纽约的话,应该是下午两点多的时间。

这样的时差,令人一时间难以适应。

江溯流因着家里的缘故,对商场的见识并不输于封瑾,无论在哪个问题都能提出自己的看法,且判断力极准。

愉快的交谈,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封瑾感到了一丝困意,江溯流适时地说道:“总裁,离抵达目的地还有将近四个小时,您可以先睡一觉,这样才有精力应对接下来的事。”

“嗯,你也是。”封瑾举杯轻碰他的杯沿,将杯中的酒饮尽,然后起身离席准备一觉到目的地。

江溯流望着她离开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才看向机舱外一会儿聚拢一会儿散开的云层。他眼眸微垂,似在想着什么。

她刚刚那一瞬的试探,更加让他心中确定了,她是真的不记得他。

明明回国之前没有一丝半毫的期待,可此时心底还是忍不住涌上一股焦躁。

江溯流低头缓了口气,掩去眼底那一丝阴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