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扬笑容真诚,“国家这几年一直提倡节俭,何必浪费弹-药?牛轧糖可比麻-醉针便宜多了。”
赵清函的视线始终在许良身上盘旋,现在还是鸽子,但下一秒就可能撕开伪装变成猎鹰。
一时没人说话,只听许良夸张地打了个哈欠。
赵清函看向廖扬,“给我颗糖。”
廖扬神色不变,但站姿明显有所放松,“不然还是我来吧,他认识我。”
赵清函摇头,接过糖,朝身后做了个手势。
廖扬皱了眉头,他知道屋外那些狙-击手已经整装待命,只要得到信号,就会朝许良射击。
“赵处,虽然是麻-醉枪,但也不能保证没有危……”
赵清函退出门外,只说了四个字,“他是妖医。”
意思是没得商量,危险人物,必须麻醉。
廖扬跟着赵清函退出门外,掌心贴着裤缝,摸了摸手机。
赵清函把牛轧糖剥开一半,朝向许良,“过来这边,给你吃糖。”
“好啊好啊,牛轧糖最好吃了。”许良看着糖傻笑,“我最喜欢杏仁的,安安静静也喜欢杏仁的,姐姐这颗是杏仁吗?”
赵清函的视线终于暂时离开许良,朝糖纸上扫了一眼,“是花生不是杏仁,不过我觉得花生也很好吃,今天你先吃这颗,等下次我再给你带杏仁的。”
许良趁着刚才的间隙观察了周围。
门外有十个人,其中至少五人带枪,如果他试图强行逃跑,刚一出门就会被射成筛子。
对方用麻-醉枪,意思是没打算杀他,但从之前的对话来看,那个“老狼”持有不同看法,似乎要直接把他弄死。
许良不知道这算不算好运,他从书里看到过自家祖先的遭遇,知道有个词叫生不如死。
他也许会变成实验用的小白鼠,每天抽血化验,像头被活取胆汁的黑熊。
当然不能束手就擒,但对方人数众多,许良这边除了自己之外,只有月濯、黄昏、小十三……还有画骨丹。
听起来也不少,但没一个靠谱。
许良看着赵清函,舔舔嘴唇,“杏仁的我有啊!姐姐你等一下,我去给你拿,真的可好吃了!”
许良转身,赵清函并未阻止,但立刻有四个人跟上来,前后左右把他围在中间。
许良走到书房,一边念叨牛轧糖有多好吃,一边笨手笨脚地打开柜门。
“咦,不在这里……”
“放哪里了……”
他看起来很着急,不停撞到桌子椅子,最后“终于”在抽屉里找到了牛轧糖。
牛轧糖装在小木盒里,木盒旁边还有个塑料储物盒,盒子里睡着小十三,盒子前方有个小玻璃瓶,瓶子里浮着黄昏。
小十三半梦半醒,抖着胡子望向许良。
许良快速比了个噤声手势,可小十三已经看到了站在一旁的红肩章。
降妖管理处对妖精来说,就像敌敌畏对小飞虫,简直可怕。
小十三确实忍住了“啊啊啊”的冲动,但他实在紧张。
作为一只啮齿类妖精,他本能地揉着腮帮,从颊囊里掏出一把瓜子,“咔哧咔哧”嗑了起来。
红肩章一号:“什么声音?”
红肩章二号:“抽屉里有只仓鼠。”
红肩章三号:“是只仓鼠小妖,清妖。”
红肩章四号朝许良笑道:“挺可爱的,让我看看?”
语气是问话,但不给许良回答的时间,就把小十三抓了出来。
许良:“哎哎,轻点儿——”
小十三团在四号手心儿里,疯狂嗑着瓜子,眨眼间十几颗瓜子已经壳肉分离,再摸颊囊,才想起昨晚看美剧吃了太多,现在瓜子没了,只剩花生。
一时没了缓解压力的方式,小十三胡子抖了又抖,憋了一口气努力忍着,但还是忍不住“呜哇”一声,扭头扑向许良。
“许哥哥我没做坏事啊呜呜呜——别让他们把我抓走啊呜呜呜——”
许良“啊”了一声,假装被小十三吓到,把他往窗外猛地一抛。
肩章一二三四同时看向小十三,许良则趁机跑向后门。
他计划出门之后就叫出月濯,如果顺利的话,有五成机会逃走。
但还没跑到尽头,就看到门外也立了几个黑色人影。
箭在弦上,许良还是冲了过去,一把将门推开,惊慌道:“啊啊啊!仓鼠……我的仓鼠说话了!闹鬼了啊啊啊!”
负责守后门的管理员相当于比赛里坐冷板凳的,反应速度比一二三四慢了半拍。
许良猛地挥出双臂,一次撞开了其中两个,顺利突围。
“月濯,你到前面巷口等我!”许良小声说着,继续向前。
但刚跑出几十米,就听到一声枪响。
糟了,后门也有狙-击手等着!
许良本能躲闪,但再怎么敏捷也快不过子-弹。
这时一个影子朝他扑了过来。
许良看到一只巨大的仓鼠,以及小十三那张比平时放大了n倍的脸。
“许哥哥!”小十三替许良挡了一枪。
麻-醉针效果卓著,小十三只觉得后背被蚊子叮了一下儿,紧接着就麻成一片。
他整个身子压在许良身上,成个了天然的毛绒盾牌,这下倒是制止了后续的射击,但也压得许良完全没法动弹。
小十三抖着胡子,吓得够呛,“许许许……许哥哥,我承认,我,我偷了家里的,瓜……瓜子,一包,就一包,还有花生……八颗,还有三个……核桃,还有辣条,你别讨厌我啊,我错,错,错了……以后都不敢了,虽然,已经,没有以后了,等我死……死了,希望……许哥哥……原原……原谅我。”
“啪嗒——”
一大颗眼泪掉到许良脸上,小十三眼眶通红,鼻子抽抽,嘴唇颤抖,样子实在凄惨异常。
许良看不下去了,捂住他的大脸说:“那是麻-醉针,死不了的,别忍着了,困就睡吧。”
小十三觉得许哥哥实在太善良了,说这种善意的谎言,一定是想安慰他,不让他难过,他都懂的,真的,他懂!
小十三抬起爪子,轻轻放在许良脸上,脑补着电视剧里的镜头说:“许哥哥,不要为我难过……我……”
接着又是一颗眼泪落在许良脸上,小十三面带微笑,安详地闭上了眼睛。
“噗”地一声,大仓鼠缩水,变成小小一只,像块儿驴打滚儿粘在许良身上,咧着小嘴儿,打起了呼噜。
晨光清朗,树影摇曳,透过眼皮可以感觉到晃动的光斑。
真是一点儿紧张感都没有。
许良侧了个身,枕着手臂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看着七八个黑西装朝自己靠拢过来。
接下来会是什么剧情?
对方也许会直接扑上来,也许会再开一枪。
月濯有可能会及时发现,跑来帮忙,黄昏也有可能突然脑抽,替自己再挡一枪……
忽然一股劲风吹来,许良把眼睛睁开一条缝,随即猛地睁大,呈现出惊讶的弧度。
熟悉的青麒麟从天而降。
许良这会儿躺着,视角不能更低,看什么都觉得高大伟岸,何况青麒麟本就威风凛凛,逼格满点。
阳光是金色,落叶是金色,鬃毛是金色,某人的背影也是金色。
整个世界好像泡足了金汤,晃得许良有些眼花。
常净从青麒麟背上跃下,走到许良身前。
笔挺的黑西装逆着光,金色轮廓衬得某人双腿格外修长,整个人也挺拔得过分,虽然和其他人一样站在平地上,却好像脚踩着祥云,高高挂天际。
许良仰头看他,心里一阵焦躁一阵惊喜。
“没受伤吧?”常净问。
声音也像是来自高处,落到地面已经过了一年。
“没有,常小猫简直是及时雨。”
“待着别动,也别说话,剩下的交给我吧。”
许良当然不会乖乖躺着膜拜某人,立刻起身,越过常净的肩膀看向赵清函。
“你一个人就想摆平他们一群,是不是有点儿自恋?”
常净不接话,左中指并着无名指在右手背上一点,手背上浮现出龙鳞斑纹,常净五指虚抓,一柄长刀在他手心浮现,冰雕似的呈半透明状,像水中的倒影。
今天的破妄不是战镰,而是重剑,从剑尖到手柄,几乎有一个成年人的高度,剑刃厚钝,色泽苍白,脊梁处浮现着冰蓝的鳞纹。
常净掌心一翻,妖刀瞬间收回。
许良:“还真是自恋。”
常净:“自恋也是跟你学的,还没桌子高呢,就敢和海蜘蛛硬拼。”
“看来催眠有点儿效果。”
“效果挺好,已经全都想起来了。”
许良笑了,“所以你来报恩?”
“报你大爷!我跟你用得着报恩?别废话,继续装你的傻子。”
许良立刻探出脑袋,朝着常净傻笑。
常净侧头,一脸严肃道:“我会保护你的。”
许良表情僵了一下儿,笑着往草地上一坐,“来吧,我看好你哦。”
常净吩咐青麒麟跟着许良,自己走向赵清函。
红肩章们看着常净,爆出一阵骚动。
两边穿着款式相同的黑西装,不过一边是手工订制,一边是量产工装。
常净:“赵处,早。”
赵清函:“来的刚好,先归队,一起执行任务。”
“什么任务?一大早这么多人出来,就为捉个仓鼠?”
赵清函朝许良一指,“我知道你们是朋友,但相信你不会公私不分。”
常净:“傻良怎么得罪了赵处?我先替他道歉。”
赵清函已经给了常净台阶下,但对方不领情他也没办法。
赵清函直接道:“他是妖医。”
常净:“那又怎么样?”
赵清函眉梢一动,“你果然已经知道了。”
“知不知道不重要,赵处先回答我,是又怎样?”
“他很危险。”
“哦,是吗?”常净笑了一声,指向躲在暗处的狙-击手,“如果一个傻子也算危险人物,那他们不就是恐-怖分子了?毫无理由地朝普通民众开枪。”
赵清函依然保持微笑,语气却重了许多,“我说了,他是妖医。”
“我也说了,是又怎样?他是杀人放火了还是坑蒙拐骗了?还是说您有证据说他救了浊妖?”
两边气氛有些紧张,空气中好像有细小的电流闪过,劈啪作响。
赵清函沉默片刻,吩咐手下原地不动,自己走到常净面前,两人相隔半臂。
“赵处有什么吩咐?”
“幻海出事儿了,你听说了吧?”
“倒是想听说,不过消息封锁得很好,不知道该听谁说。”
“水牢毁了七成,旧王逃了。”
大家都知道,旧王指的是上一代妖王,战败后被封印在幻海底层。
常净想到永夜,只觉得果然如此,面儿上却装出十分的惊讶,“怎么可能?”
“我也希望这事儿不可能,但事实如此,旧王需要妖医,一定会想办法跟许良接触,所以他必须受到严格看管。”
常净:“旧王为什么会找许良,他伤得很重?”
“这是机密,包括旧王逃走这事,也是机密,告诉你是因为信任你,常净,我可以跟你保证许良的安全,我们带他走,只是想杜绝隐患。”
常净:“用麻-醉枪保证安全?”
“我知道许良是你朋友,所以才花时间跟你解释这些,你要体谅我的立场,还有,想想你自己的立场,想想你的前途。”
“许良没做错,你们不能因为他有可能犯错就提前惩罚,我的立场很清楚,不会让你们带走许良,但我也可以保证,会负责看管好他,就算他自己愿意,也没机会接触旧王。”
“你怎么保证?”赵清函说话时,将手背在身后朝下属们做了个手势。
狙-击手做好准备,同一时间,七八个人红肩章朝许良冲了过去。
常净早有提防,在对方发难同时掷出妖刀。
一道银光朝许良飞去,妖刀在半空中变回朔光蛟,及时赶到许良身前。
树影斑驳,朔光身上交错着鳞片和骨骼,第一针麻醉撞在坚硬的鳞片上,当场折断了针头,第二针穿过鳞片空隙卡在骨头缝里,蛟龙身子一动,就像压豆腐似的把它碾成了碎渣。
而第三针,根本来不及到达许良身边,就被一股劲风拦截,硬是转了个方向,朝狙-击手飞了回去。
赵清函的第一波突袭没能得手,有这个时间,常净已经回到了许良身边。
许良看了眼前后左右。
好么,左手青麒麟,右手朔光蛟,背后立着月濯,身前站着常净。
排场再大也就这样了,要说不爽,那一定是在骗人。
许良笑了声,指着朔光“啊啊啊”地嚷嚷,“大蛇啊!好大一条蛇!好粗啊好可怕!”
然后又指月濯,“大鸟啊!大紫鸟!翅膀好长呼呼呼风好大好凉快!啊啊啊我从来没见过这种颜色——好大好大好漂亮!”
最后青麒麟,“大马!绿大马!颜色好奇怪但我好想骑!驾——”
常净头上的黑线有些挂不住了,回头望了一眼。
许良:“怎么样,装得像吗?”
“嗯……够傻了,继续。”
许良扑到月濯身上,“大鸟好多毛毛,好舒服啊——”
常净抹掉头上的黑线,伸出右手,“朔光!”
蛟龙化作一道银光盘绕在常净手上,鳞纹浮动,转瞬又变成巨剑。
常净握着剑柄,一跃踩在青麒麟背上,反手挥剑,带出的劲风已经掀翻了两个瘦一点的同事。
由此可见,这世界对胖子充满了恶意,他们根本不能像瘦子那样被风吹倒,还要迎着剑气冲上去送死。
“常大侠,手下留情!”最胖的同事带着绳索冲上来,常净毫不犹豫地将破妄朝他挥去。
胖同事眼看剑身将要撞上自己,提前惨叫一声,闭上了眼睛。
但其实剑刃根本没碰到他,因为在那之前,缠绕在剑身上的妖气已经把他弹了出去。
赵清函没想会变成这种局面,虽然已经安排了人手支援,但心里清楚,如果两边硬碰硬,这些手下根本不是常净的对手。
赵清函从狙-击手那里要了把枪,绕到侧面选了个上风位置,瞄准常净。
集中精神,放松肩膀,预测猎物的下一步行动,随着他的动作移动枪口,屏住呼吸,扣动扳机!
“轰隆——砰——”
就在赵清函射击的前半秒,空中炸出一个闷雷,即使他保持了最大限度的镇定,但受到雷声影响,枪管还是微微一颤。
出于经验,他几乎立刻判断出,刚刚那针废了,而且暴露了位置。
但这还不是最要命的。
天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了下来,云层越积越厚,闪电接连而至,反复割裂着黑铁似的天幕。
又是几声闷雷,天地间卷起一阵狂风。
街尾处,几个大婶儿刚把衣服晒上就遇到这鬼天气,嗓门儿大的吆喝一声:“快来收衣服,要下雨啦!”嗓门儿小的只能自己动手,连拉带扯地把衣服往屋里弄。
对老百姓来说,这只是一场阵雨,虽然要折腾着收衣服,但秋天干燥,下点儿雨总是好事,不过在净道者眼中,事出反常必有妖,很显然,这场雨不是自然形成,而是妖物所为。
敌对双方暂时停手,循着浓重的妖气看向天空。
不止他们,住在这城市里的大小妖精也感觉到了妖气,饭不吃了,水也不喝了,一个个仰着脖子,嘴巴张得老大,视线追着闪电窜来窜去,一不小心就要变出斗鸡眼来。
大婶儿们刚把衣服收完,几道闪电就撞在一起。
暴雨突至。
清晨好像变成了黄昏。
到处是拥堵的车辆和抱怨的行人,但这些都跟许良他们无关。
就像身处台风眼中,以许家后门为中心,直径一百米内居然风平浪静,看不到一点儿雨星。
只看到电闪,听到雷鸣。
闪电把阴沉的天色照得好像正午,片刻间,云层最厚的位置被电光硬生生地挤开一道缺口,一线阳光透过缺口-射到地上,落在许良脚下。
常净:“……”
许良:“……”
赵清函:“……!”
缺口逐渐增大,阳光和云层的交界处频频闪过电光,冰蓝的闪电和暖黄的阳光交织在一起,形成个巨大的光柱落在地上,情形就像外星人入侵一样诡异。
常净挡在许良身前,红肩章们也倒退回去,纷纷把自家处长护在身后。
这时,缺口处的光线暗了一秒,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云层上方掠过,接着,一道白影猛地窜出,长身一甩,在缺口下方盘旋成一个白色正圆,被上方的天光照得通透明亮,就像天使头上的光圈。
许良搭着常净的肩膀,“哎你说,来的是不是外国妖精?”
常净无奈,“你仔细看,那是条白龙。”
“龙?”许良往妖刀上看,毕竟他接触过和龙最接近的妖物就是溯光蛟了。
常净看出他的心思,解释说:“不是蛟,是龙。”
“这么远你也看得出来?”
“不用看,能感觉到龙族特有的妖气。”
常净的话很快就得到了证实,那个像天使光圈儿一样的白龙盘旋下降,在半空停住,不管怎么看,都是一条标准的龙。
简直标准得过分,就算弄个三岁小孩儿过来,也能一眼认出那是条龙。
接着,又有一道白影从缺口处飞落,轻轻落在光圈上方,被柔暖的白光包围着,像一片浮云,看不清身形。
更多的白影接二连三飞落,像蒲公英一样飘在前两个白影周围。
闪电停了,雷鸣止了,连风也变得异常轻柔,且似乎带着一股子清甜的香气。
天幕中央的缺口稍微收缩,接着一道极为耀眼的白光急速射-出,“刷”地落在第二道白影之上。
“轰隆”一声,前后左右的雨云撞在一起,瞬间填平了缺口,再次遮住了天光。
背景一片黯然,却衬得浮在半空的白色身影越发耀眼。
圆环、浮云、蒲公英形成一个整齐的列队缓慢下降,花了几分钟才落到半空。
常净小声道:“不装逼会死星人。”
许良:“什么?”
常净朝白色指指,“看吧,一会儿你就懂了。”
白龙尾部高高扬起,就跟飞机降落要先放起落架似的,他先伸出左前爪,再伸出右前爪,然后才是更加有力的后爪。
四爪全部落地之后,白龙前半身低伏,后半身高扬,下颌触地,弯曲前爪,后爪支起,摆了个难度颇高的pose。
接着龙身笼上一层白光,遮盖了身体的细节,远远看去,就像一座从半空架设到地面的长桥。
“浮云”扇动着翅膀,停在长桥末端——也就是龙尾的位置,低下头,衔住拴在龙尾的白玉圆环,翅膀扇动的频率变轻变缓,最后停在了一个极为优美的角度。
许良:“你看,合起来像不像美少女的魔法杖?”
常净:“那是鸿鹄,跟月濯一样,也是凤凰。”
月濯闻言抬头看了一眼,默默隐去了身形。
半空中的表演还在继续,魔法棒就位以后,蒲公英们缓慢降落,错落有致地围绕在魔法棒周围,因为都包裹着白光,看起来全都圆滚滚的一团,分不出是什么妖精。
常净只凭妖气判断,其中有夫诸、风狸这种稀罕妖精,也有虎妖蛇妖这种常见妖精。
就像鸿鹄与白龙一样,不管什么妖精,都是一水儿的白色,也不知道是天生就白,还是后天漂的。
蒲公英们身上的光团逐渐散开,雾气一样笼罩了整座长桥,
花瓣随着雾气缓缓下沉,什么桂花梅花茶花栀子,不同品种的花瓣有着不同的形状,但依然全是白色,在空中混合出一阵阵香风。
许良打了个喷嚏。
常净问:“花粉太多,你要不要戴个口罩?”
这时长桥传来一阵流水般的乐音,最亮的一团白光终于到达了长桥末端——鸿鹄身上。
灯光音响就位,主角即将登场。
几十朵蒲公英齐声唱道:“恭迎妖王——”
声音带着回响。响声落地时,蒲公英们终于灭了灯,把视觉中心让位给他们的妖王。
白色光团落在鸿鹄背上,震出碎星似的光屑,形成了一条银河似的长带,弯弯地环绕在光团周围。
光芒渐弱,一头白色妖兽昂首向天,发出暮鼓似的低鸣。
妖兽头顶一对冰雕玉琢的长角,长长的鬃毛顺着脊背向后延伸,衔接着一条极为丝滑顺垂的长尾。
许良:“妖王是卖洗发水的吧?”
常净忍不住笑了,不光因为许良故意逗乐,更因为妖王来得及时。
他朝许良解释:“这个不是妖王,是他的坐骑兼私人秘书——白泽。”
“折腾这么长时间,妖王还不下来?会不会是太胖卡洞里了?”
“他在白泽背上。”
许良把眼睛眯了又眯,终于穿过缭绕的雾气和纷飞的花雨,看到白泽背上坐了个人,不过距离太远,实在看不太清。
妖王陛下掌管着半个地球的妖精,某种意义上说,比人类国家的任何一个国家元首地位都还要更高,排场自然要做足十分。
白泽迈着正步,蹄与蹄之间的距离完全相等,步伐优雅从容,就是速度太慢,从桥尾走到桥头,足足用了十几分钟。
许良终于看清了这位妖王,毫无意外地一身洁白,上身白衬衫、白马甲、白西装,下身笔挺的白西裤,连皮鞋也是白色,本以为他要弄一头坂田银时一样的头发,再配一双日向雏田一样的眼睛,但很意外,头发和眼睛都是黑色,配上混血妖孽的样貌,有种混搭的视觉效果,不愧是国际范儿的万妖之王。
许良:“这么骚包,不会是狐狸精吧?”
常净:“猜对了,就是狐狸,而且是知名度最高的九尾狐。”
许良:“没创意。”
“就是没创意才管用,普通人一提到妖精就想到狐妖,一想到狐妖就想到九尾,不用做广告就有知名度,比那些冷门妖精多了不少优势。”
“他来干嘛?”许良这话刚一问出,妖王陛下就骑着白泽踩到了地上,朝赵清函点头致意。
赵清函回了个礼,“妖王突然大驾光临,不会是觉得北京太干,要来帮忙下个雨吧?”
妖王大人开口,声音清润甘美。
第一句:“北京确实太干,不带保湿霜我都不敢出门。”
第二句:“听说许哥哥住在这里,我顺路过来看看,刚好有事请他帮忙。”
赵清函的笑脸就像白糖掺了砒-霜,“您一定是在开玩笑。”
妖王从白泽背上下来,在他角上摸摸,“我的ipad呢?”
白泽幻出人形,银色长发无风而动,躬身向前,双手奉上,“大王请用。”
妖王“不小心”踩了白泽一脚。
白泽立刻改口,“请用,妖王陛下。”
妖王打开ipad,点出一张照片,看了两眼,视线扫过一圈,最后落在许良脸上,问白泽道:“照片上就是那个人吧?”
其实不用对照相片,白泽也认得出许良,但他家大王是个脸盲,对着照片一样找不到人。
“回禀大……妖王陛下,是的,那个人就是许哥哥。”
妖王笑得满面春风,走到许良面前,直接给了一个拥抱,还要顺便送个香吻。
白泽忙提醒,“大王!这是中国!请您注意礼仪!”
但妖王已经做了亲的动作,总不好生硬地收回去,于是顺势凑到许良耳边,喊了声“许哥哥”。
妖王声音糖分十足,许良从耳朵开始,一直麻了半个身子。
常净把许良往后拽了拽,朝妖王说:“妖王陛下,好久不见。”
妖王看着常净,“你是哪位?”
白泽忙过来救场,“这位是常家的现任常净,常思安。”
妖王恍然大悟,又给了常净一个拥抱,也往他耳边凑了凑,小声问:“你看,我如约来了,你要怎么谢我?”
“陛下想要什么谢礼?”
“跟我客气什么,别妖王妖王的,叫我寒玉就好,要不是你们常家支持,我也当不上这个妖王。”
“言重了。”
“有时间再找你叙旧。”妖王转向许良,露出个齁死人的微笑。
许良看着他的脸,脑子里只有八个字,“整容模板,完美无瑕”。
不知道是不是这种长相过于流行,许良总觉得妖王先生有点儿眼熟。
“哇——大哥哥好漂亮啊!”许良大声说完,又小声加了一句,“你长得有点儿眼熟。”
妖王继续笑,“许哥哥真幽默,想要签名可以直说嘛。”
许良把常净拉到身边,翻过手背,“那就签一个吧。”
妖王从白泽手上接过笔,写下龙飞凤舞的一串英文——han。
怪不得眼熟,这名字属于一位在好莱坞混得炙手可热的华裔明星。
许良的视线平扫一圈,看着长桥、妖王、红肩章,包括自己和常净,总觉得眼前这种混乱的局面确实像场电影,还是科幻魔幻偶像混搭的那种恶搞电影。
“许哥哥。”
妖王的声音让许良回过神来,“嗯?”
“其实我今天过来,是真的有事找你帮忙。”
“好棒好棒云霄飞车!”许良继续大声小声,“说来听听。”
妖王打个响指,从白泽手里接过一沓入场券,“新一届的妖王选举要开始了,希望许哥哥能来捧场观赛,也希望许哥哥能在赛场上投我一票。”
许良又往长桥看了一眼,心说这么大张旗鼓就为拉票?
妖王十分善解人意,“我的手下做过调查,从报恩条例发布到现在,要求找你报恩的妖族已经一万多了,我说话不喜欢兜圈子,许哥哥的一票很可能影响到他们的选择,对我来说至关重要,当然,比赛是公平的,到时候许哥哥如果觉得其他选手比我更好,大可以把票投给他们。”
许良:“没问题,我一定过去捧场。”
妖王朝许良抛了个媚眼,转身走向赵清函,又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听说你们要把许哥哥抓走?”
赵清函:“我只是执行命令。”
妖王:“理由呢?因为许哥哥是妖医?”
赵清函笑容里的砒-霜越来越多,白糖越来越少,“我只是个小小的处长。”
妖王:“那说吧,你奉了谁的命令?我直接找他去谈,许哥哥作为人类并没做过违反法律的事,作为妖医也没接触过浊妖。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现在旧王逃走,很有可能带领旧部回来报复,我和所有忠心于我的清妖都不希望动乱,是站在你们这一边的,但如果你们用这种理由囚禁唯一的妖医后人,那我的立场就要再斟酌一下了,毕竟人类狡猾,今天能对妖医下狠手,明天就能向清妖下狠手,相比之下,也许旧王还更宽仁一些。”
赵清函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只留下两个字:“懂了。”
妖王看着赵清函离开,笑着朝许良挥手,“我还有事,许哥哥,咱们赛场再见。”
许良晃着手里的入场券,跟妖王陛下依依惜别。
等这群白花花的妖精离开后,他看着入场券说:“拿人手短。”
常净:“你也可以选择不去。”
“为什么不去?”许良拿出一张票,塞给常净,指着印在上面大字——“最帅男神就是你,花样美男大赛海选第一站”。
常净:“你真想去?”
许良哈哈大笑,“妖王选美大赛,当然要去。”
常净一脸的见怪不怪,“你知道寒天为什么可以当上妖王?”
“不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他已经连任了整整十届?”
“也不知道。”
“妖精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渡劫,你知不知道渡劫了会有什么后果?”
“依然不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
“你敢不敢别卖关子?”许良打断常净,顺手捏住他的下巴,“快点儿说完,我还有别的话要问你。”
“那你先问。”
“你先说。”
“那我从头说吧,当年——操,下雨了!好大!”
没了妖王的屏障,原本被隔挡在外的雨水瓢泼而下。
常净拽着许良,一路跑进家门,短短几十米的距离,已经把两人淋了个内外通透。
许良还没关门,常净已经脱了外套,衬衫纽扣解了三颗。
湿透的白衬衫呈半透明状贴着皮肤,天色阴沉,反而衬得皮肤更加白皙透亮,许良盯着常净的脖子,忽然伸手,帮他去解第四颗纽扣。
常净双手略显僵硬地举了一会儿,随后放松垂下,“谢谢。”
许良知道,常净一定不是在谢他帮忙解扣子,却故意说:“不客气,我的扣子也让你解。”
常净:“……”
衬衫紧贴着皮肤,半透明的褶皱勾勒出腹肌轮廓,许良动作迅速,拆开第五颗扣子,手背看似无意地蹭在常净身上,指节随着肌肉上下起伏。
许良在第六颗扣子停下,在常净脸上捏了一下儿,“如果人类像妖精一样看长相选大王,那你也能混个国家-主席当当。”
常净分不清许良这话是赞美还是挤兑,索性不去接话。
衣服脱干净了,他就穿着仅剩的底裤,先一步进了浴室。
经过洗手池时,他下意识瞄了自己一眼,从眼睛看到下巴,依然分不清许良那话是不是挤兑。
正看着,许良的脸也出现在镜子里。
许良:“看什么呢?”
常净回过神,把许良的问题问给自己,看什么呢?
明明是一起长大的发小,他的长相身材,甚至气场都是自己最熟悉的,看他就跟照镜子看自己一样,确实不应该觉得新鲜。
但许良这会儿半眯着眼睛,嘴角勾出些许坏笑,虽然跟傻兮兮的时候有着同样的五官,但不同的神情就像不同的色调,画出完全不同的风景。
傻的时候是春末夏初,坏的时候是冬去春来。
常净看完许良,忍不住又看看自己。
以前总有人夸他好看,但他在这方面比一般人迟钝,毕竟长得好看也没什么卵用,既不能当饭吃,也不能用来对付妖精。
最大的好处就是招人喜欢,不过这在某种程度上也算个麻烦。
他没特别喜欢过谁,也不希望被谁特别喜欢,不然总觉得好像欠钱不还。
但这会儿不知道怎么了,忍不住就想往镜子里多看几眼,试着用常识判断自己长得算不算好看。
结果……很难判断,只能说还算顺眼,不过也可能是自己看习惯了,怎么都觉得顺眼。
相比起来,他觉得还是许良更好看些,很符合男人对同性的审美认知,尤其认真起来的时候,眉宇间会透出一股英气,让人联想到武侠小说里的人物。
不过不是那种绝对正面的人物,而是亦正亦邪的类型,比如黄药师。
许良捏住常净的下巴,活脱一副调戏大姑娘的姿势,“常小猫,问你话呢,干嘛一直盯着我看?”
真话说出来傻得可怕,常净才不会告诉许良自己在纠结长相,但又不想说谎,只好回答部分事实,“没什么,就觉得你挺帅的。”
“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
“傻的时候只觉得傻,完全看不出帅,不信你自己试试。”常净说着,自己先比了个咧嘴傻笑的表情。
许良也跟了一个,两个人脸对着脸,一起笑喷,又在笑声中推搡着进了浴室。
许良主动拿起花洒,帮常净冲洗身体,又很自觉地把浴球揉出泡泡,帮常净涂抹后背。
水声放大了情绪也掩盖了情绪,许良站在常净身后,打量着他漂亮的背线,手上的动作越来越慢,最后在腰际搁浅。
“常小猫。”
“嗯?”
许良视线上移,从腰窝看到后颈,又从后颈看到耳廓。
常净有的东西他自己也有,但他依然看得有滋有味,乐此不疲。
“没什么,你左边肩膀有痣。”许良答完,食指在常净肩头轻轻一点。
常小猫说的没错,他确实喜欢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