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常净见许良的时候总会做些小动作,比如揉头发捏鼻子,但今天没有。
他看向小贩,“居然是汉代古董这么厉害?拿来我也长长见识。”
小贩:“古董嘛当然不能随便给你看,旁边这位小哥已经决定要买了,您就别惦记了……哎!”
常净直接拿过盘子,从正面看到反面,发现底部粘了一小块白胶,不仔细根本看不出来。
常净把白胶弄掉,“保险”俩字儿就出现在了“平安”后方。
“呵呵。”常净抬手指向远处,“照你的意思,那东西也是汉代的吧?”
远处的高楼上挂着“平安保险”四个大字。
小贩一把夺回盘子,“不买别乱动。”
许良把两人的动作看在眼里,还以为常净在和小贩抢盘子,上去拉住常净的胳膊说:“别急,我送给你。”
如果换做以前,常净肯定要教育许良几句,叫他别乱买东西,这会儿却一句重话也说不出口。
五岁那年袭击许良的海蜘蛛,原本是被封印在常家地下的,也就是说,许良之所以变成现在这样,他家要负大部分责任。
小贩打量着二人,忽然打了个哆嗦,“那什么,你,你就是常思安?”
常净:“怎么?”
“哦,好好,很好,小伙子挺精神啊!”小贩蹲下来摆弄着自己的货品,忽然把花布一收,逃命似的跑了,“盘子送你了,回见!”
几个小物件儿从花布里掉出来,叮叮当当。
许良边追边喊:“东西掉了!喂——”
常净:“别追了,把东西拿回店里,等他发现了丢了自然回来找你。”
许良沿路捡起那些物件儿,一趟趟折腾着送回店里,然后回到常净身边,看着他傻笑。
常净目光扫过地上,发现还有个小瓶子卡在树根旁边。
许良也看到了瓶子,扯着常净说:“你看,那个会发光。”
“发光?你看到有光?”
“对啊,橙色的,还是橘色?”
在常净看来,什么颜色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玩意儿发出的不是光,而是妖气。
瓶子上篆刻了某种封印,但时间太久,妖力已经透过封印渗了出来。
常净能发现妖气是因为他姓常,可傻良为什么看见?
对普通人来说,突然能看见妖精并不是什么好事儿,只会增加麻烦。
像常净这样的净道后人从小开始就要上两种学校——学知识的学校和学道术的学校。
只有从相关学校毕业之后才能从事降妖这行,且资格证每隔三年还要重新审核。
一般来说,能不能看见都是天生的,主要和遗传有关,但也有些普通人家出生的孩子灵力充沛,从小就能看见妖精。
这样的孩子如果被有关部门发现了,就会打着心理辅导的幌子对其进行观察。
通常,这种孩子长到五六岁就会失去见妖的能力,剩下那些保留了能力的孩子,天分高的会被安排到特殊的学校观察培养,天分低的则会被带去做灵力疏导,逐渐化去这种能力。
报恩管理处的廖扬就属于天分高的那种,不过在帝都净道念书的时候还是比常净他们多费了不少功夫。
像许良这种小时候看不见长大了反而能看见的情况,是很少见的,且基本都和接触妖精有关。
这种人被发现之后,相关部门会对其进行检查身体,清除相关记忆,排除掉妖力影响之后,如果还能看到,就会被送进学校观察,资质良好品行端正的就培养成净道者,否则也会被带去做灵力疏导,甚至催眠之后送进精神病院,当成病人管制起来。
最后这种情况比较极端,一年也未必出现一例,但一旦被视为不安定因素,就会失去后半生的自由。
当然,这情况是不会发生在傻良身上的。
常净猜测,傻良只是刚拿回护身符身体还不稳定,过几个月就会恢复正常。
“安安——”许良拿食指在常净肩上戳戳。
常净捡起瓶子收好,想了想,又把手伸进兜里,拿了什么出来,朝许良摊开掌心。
在路人开来,常净的手心里只有空气,但他自己看得出来,那里缩着小小的一坨毛球。
在城市里生活的妖精就像路灯,自带光感功能,太阳一出立马自动隐身,等到落山了才会考虑要不要现出原形。
现在正是阳光毒辣的时候,按理说,许良是看不见小十三这坨毛团的。
但他却把眼睛睁得溜圆,在小十三身上戳了一下儿。
毛团抖了一个激灵,鼓着腮帮子看向许良,一双小眼又黑又亮。
许良在小十三头上摸摸,小十三不敢说话,只用力抖了抖胡子,从颊囊里翻出一颗带壳的松子,拿小爪子捧着伸向许良。
许良嘴巴张成o形,常净说:“这是别人训练好的仓鼠,给你养着玩儿吧。”
许良先接过松子,又把小十三拢进手心儿。
好小一只啊……而且毛毛好软。
许良给小十三顺毛,小十三幸福得头晕眼花,他在掌心里趴成了一块肉饼。
常净忽然问:“傻良,你几岁了?”
许良:“再过生日就十五了,对了安安,长毛毛好厉害啊!长了就变成大人了,我好高啊,你看!”
许良叫常净看,自己反而先低头看向脚面,不过很快就不习惯地抬了起来。
一夜之间从一米四窜到一米九,他有点恐高……
常净:“什么毛毛?”
“就是昨天的毛毛,今天长了好多。”许良左手扯开裤腰,右手朝裤裆里指,“你看——”
常净:“……”
“厉害吧,嘿嘿。”
常净把许良塞回店里教育了一番,然后说:“我要去趟南京,大概一个礼拜。”
许良嘴角立刻垂了下去,“哦……”
“带你一起。”
许良眨眨眼,不敢相信地看着常净。
“你不想去?”
“去去去!哦哦哦!去!”许良直接跳起来抱住常净的脖子,激动地直嚷嚷,像只即将出门遛弯儿的大狗。
半小时后,许良收拾妥当,背着个双肩包跟在常净身后,唱道:“小鸟说,早早早,你为什么背上小书包……”
常净的行李早就收拾好了放在车上,带上许良就去了车站。
车票也已经准备好了,两张去南京的软卧,晚上六点钟发车,睡一夜,明天上午就到。
许良一上车就兴奋地扒着车窗朝外看,压扁了鼻子对站台上的小贩做鬼脸,人家指着他说傻子,他还以为人家在跟他玩儿,瞪大了眼珠子,还要把舌头也贴到玻璃上去……
常净及时把他拽了回来,本想直接命令他老实待着,话一出口却变成了:“吃不吃糖?”
许良看着常净吞了吞口水,常净从背包里拿出一颗牛轧糖。
常净今天特意穿了方便行动的运动装,跟许良同款不同色。
这会儿他坐在许良身边,丝毫没有平时那种张扬凌厉的气势,看起来就像个溺爱弟弟的哥哥。
没错儿,虽然许良比较大,但两人坐在一起时,常净从各方面都更像哥哥。
列车员过来检票的时候还特意多看了他俩几眼,心道这兄弟俩一个比一个好看,也不知道爹妈是怎么生出来的,关键是不吵不闹,不像他家那俩小子,整天床头打到床尾,弄得床板都快塌了。
晚饭时,常净拿出刘叔准备的烤鸡,跟许良一人分了半只,各自抱着鸡腿啃出一嘴油光。
小十三蹲在窗台上,眼巴巴地看着许良,“吱”了几声。
许良给他折了个翅尖儿,小十三激动地胡子乱抖,刚想啃下去,却发现常净在看他,于是忙背过身去,试图把跟他身高一样的翅尖塞到颊囊里去。
鸡翅太大,颊囊太小,小十三用生命演绎着[吃鲸.gif],结果真的塞进去了。
常净:“……”
小十三藏匿成功,跐溜一下儿就钻到许良怀里,不出来了。
许良和常净继续啃着,这时常净的背包动了一下儿,从拉锁里飘出奶声奶气的几个字,“烤地瓜,吃吃……”
许良:“?”
常净:“傻良,你把眼睛闭上。”
许良乖乖闭眼,牙齿还在咯吱咯吱啃着鸡腿。
常净从包里拿出个盒子,把画骨丹小盆友拎了出来。
带他出门绝对不是因为喜欢他可爱,而是担心许良身体再出什么问题,带着这个*神丹也能以防万一。
画骨丹小盆友身上的紫色已经褪了大半,几根新长出的羽毛也一天比一天透亮,泛着一层碎银似的淡光。
他从睡下到现在就没有醒过,肚皮仍旧像个西瓜,小脸儿也比刚出壳时胖了一圈儿,眼看双下吧都要堆出来了。
这会儿他打着小呼噜,鼻头一耸一耸的,朝着烤鸡的方向,念叨着:“吃吃……地瓜吃吃……”
常净顶着一头黑线,把许良啃剩的骨头给他挑了一根儿,朝鼻子前方一晃。
化骨丹小盆友实打实地闭着眼睛,肯定是看不见的,脑袋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上一抬,准确无比地咬住了骨头。
“咯吱咯吱”,转眼间,骨头已经被啃掉了大半。
小家伙把剩下的半截吞下去,嘴巴一嘟,又说:“地瓜,吃吃……”
这时月濯悄无声息地现了身形,沉默地看着两人手里的鸡腿。
常净嘴角抽搐,“你也要吃?”
月濯脸色有些阴沉,不接话,只从常净手里接过画骨丹,用只有他能听见的声音说:“交给我吧,别让许良看见。”
许良虽然闭着眼睛,但也感觉到一片漂亮的紫光,忍不住偷偷挣开一条窄缝,只来得及扫到月濯离开时的背影。
“哎?”
常净:“货仓里的山鸡,刚刚跑进来了,现在又跑出去了。”
许良叼着鸡腿,“唔……”
许良今天格外兴奋,一直熬到十二点半才老实躺下。
常净在他隔壁的铺位躺着,等他睡熟之后就坐了起来。
窗帘半敞着,微弱的光线照在许良脸上,时明时暗。
车轮摩擦着铁轨,发出“哼哧哼哧”的响声。
常净在许良床边坐下,低声说:“我知道你能听见。”
许良依然睡着,呼吸均匀轻缓。
常净继续道:“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去南京?告诉你吧,孟家的孟长泽是很有名的催眠师,我要去找他帮我恢复记忆,有些事儿只有我跟你两个人知道,既然你不肯说,我就只能问自己了。”
火车晃了一下儿,许良皱着眉头哼了一声,翻个身,胳膊压到了常净腿上。
常净:“还有,铁皮盒子找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