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去乡下庄子避暑了,苏寻最不放心的便是陆宝珠,左思右想下,便求着陆宝珠同她一块去,见她答应了,便派人回陆府说了声。
待到了出发那一日,苏寻又摸着小鹿儿舍不得了,陶氏见了,无奈之下,只能同意苏寻将鹿儿也带去,吩咐人专门给鹿儿安排了辆宽敞的马车。
苏寻这才欢喜,拉着陆宝珠的手,又牵了鹿儿一道出门去。
这会子天才蒙蒙亮,三、四辆马车已停在了荣国公府门前。
最前头的马车是陶氏与阮惠同坐——据娘亲说,阮惠正好顺路去办事,便就正好载载她。
苏寻唤了声已坐在车里的阮惠,将鹿儿云吞给了水梨去安置好,就拉着陆宝珠上车。
只是,这才一撩开车帘子,苏寻立马愣了愣。
只见那正翘着腿,坐在马车里笑嘻嘻望着她的不是荀九,还能是谁?
苏寻心里暗暗嘀咕荀九怎么在这,一面又小心的瞧了眼身后的陆宝珠,生怕她一瞧见荀九转身就走。
不过陆宝珠却是冷静多了,她瞧见车里坐了荀九,虽身子顿了下,可压根连转身的动作都没有,只当没看见似的就进了马车。只是坐下来的时候,才冷哼了一声,甚至别了头不去看她。
苏寻见状,只觉得头皮一麻,也赶紧入了马车,坐在了两人之间,尽量让两人没有身体接触,可一时之间没人说话,车子里静悄悄的,气氛倒有些尴尬。不过好在车子里备了好些的美食,苏寻取了包蜂蜜杏仁,不时塞一颗入嘴打发时间。
车子缓缓驶动,苏寻正想着要不要打破沉默,却听荀九好似没事人一般来了句,“咦,宝珠好几日不见,你好像清瘦了不少。”
还真是哪壶不提开哪壶!
苏寻瞅了眼明显已经黑面的陆宝珠,眼急手快地塞了一颗杏仁到她嘴里,又朝荀九使了使眼色,岔开话题道:“荀神医,你也去乡下庄子住两日?可你药庐那么忙,怎么抽得开身?”
荀九本是想逗弄一下陆宝珠的,可见小丫头片子似真生气了,倒也失了兴致,这会子听见苏寻问话,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我可没那闲功夫休养生息,我只是受人之托去办事罢了。”说完,荀九便不多言,只闭了眼假寐,不过细细看去,就能瞧见眼底一抹淡淡青黑,好似一夜没睡。
办事?
苏寻有些疑惑,不由心道:怎么都说要去办事,还偏偏都这么凑巧同她们顺路么?
突然地,苏寻觉得这次好像绝非去乡下庄子那么简单。
马车徐徐离开荣国公府。
不远处,不知何时已停了一辆半旧的朴素马车。
仿佛听见了车子离开的声音,一只手微微撩开了半旧的锦布帘子,缝隙里露出了一张满是粉红色疤痕的脸,有深有浅,触目惊心。
正是罗芙。
罗芙瞧了远去的马车,就放下了车帘,望了眼坐在一旁垂了眸,有些发抖的小姑娘,道:“你怕我?”
“……不,你救了我弟弟,你是我的恩人。”小姑娘立即抬头狂摇,一双眸子似泛了水儿一般,煞是好看。
没错,这小姑娘正是上回国色院门前的小乞丐,这会儿,她已经换了干净的衣裳,全身上下也洗得干干净净,一张小脸倒也娇俏,颇有几分姿色,好似换了个人似的。而这自然是罗芙帮忙的,只是这忙不是白帮的,是让这小乞丐签了卖身契的,不过,罗芙却不急着使唤她,只安置在了外面。
瞧见那含怯的眼神里露了疑惑,罗芙伸手挑起她的下巴,细瞧着那双眼,只觉得真是像透了小时候那小肉团的眸子,她不由自言自语道:“生了这么漂亮的一双眼睛,若是为奴为婢了多可惜,一定要名满京都才行呢。”说着,唇角上扬,笑容慎人。
小姑娘虽听不懂那话语是什么意思,可瞥见那笑容,她忍不住打了寒颤,觉得背脊一阵阵发凉。
……
这厢,马车驶了三日,在临近傍晚时分,终于抵达了与京都相邻,地处北面的城市——郑城。
是的,这回去的乡下庄子并不在京都,而是要去郑城的一处庄子。毕竟这郑城虽与京都相邻,可却不像京都一般,在夏季不时风雨大作。此次要去的庄子更是一处妙地,据说还是她的外祖父陶仲文游玩时不经意发现的风水宝地,见那里依山傍水,冬暖夏凉,正适合避暑,就建了座庄子,早些年,每逢夏季就会是带着妻儿去住上一段时间。
而待陶氏出嫁了,外祖父就把这庄子当嫁妆般给了陶氏,自己就带着妻子忙着游山玩水去了。
而说起来,这倒也是苏寻第一次来这处庄子的,不免也有些小期待。
目下,陶氏见天色已晚,离着庄子还有好一段路程,便先寻了处客栈住下。
苏寻与陆宝珠是同住的,两人一道进了房间,待两丫鬟伺候洗漱后,就双双扑在了床上,皆是累极的模样。
也难怪,毕竟坐在马车里颠簸了一日,尤其是苏寻更是心累,她还得提防坐在车里的两人一言不和就吵了起来。
想着,苏寻瞥了眼身旁正闭目养神的陆宝珠,晓得她这会子准在想荀九之事,她想了想,小心翼翼道:“宝珠,明日咱们俩便能到庄子里,听说那里有山有水,庄子后还有一大片果林,准有好多好吃的,你说多好。”
苏寻说这话是故意加重了“咱们俩”三字的,是呢,荀九是不去庄子的,明日就瞧不见她了,如此想想,就没有那么烦心了。
可话说出口了,半晌没听见陆宝珠回应,定睛一瞧,就见那张圆脸上双目紧阖,鼻息平稳,原是早已睡着了。
苏寻见状,心里松了口气,给她盖好了被褥,就侧身吹灭了摆在床头的灯。
周围一片黑暗,苏寻躺在床上虽阖了眼,可却怎么也睡不着,只觉得心里的怪异之感愈来愈浓。
到了后半夜,苏寻方有了睡意,就感觉脸被拍了拍,随即耳边传来了一道声音。
“沅沅,醒醒……”
苏寻揉着眼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瞧见娘亲陶氏正站在床边,她坐起了身,下意识张口正要唤声“娘”,小嘴就被陶氏捂住了。
陶氏瞧了眼一旁熟睡的陆宝珠,见她没有醒来,又附耳低低道:“沅沅,你随娘过来,娘想同你说件事。”接着,不由分说就拉着苏寻的手往外走。
苏寻自是一脸懵懵的,可她心里清楚娘要说得准是了不得的事,也没多问,就任着娘亲带她走。
去的自是娘亲的屋子。
屋子里点了盏小灯,走进去,就见到阮惠正坐在桌旁,在她的一旁,倒还坐着一个人,正是荀九,两人正端了茶杯正在饮茶,见到陶氏与苏寻进来,倒没言语,只放下茶杯望着她们俩。
苏寻见状,自是先唤了人,这心里倒也有几分猜出这阮惠与荀九要办的事八成是同一件事,而这件事,兴许娘亲还参与进去了。
可到底是什么事呢?
随着娘亲坐下来,苏寻正疑惑着,就见娘亲将两只手放在了自个肩膀上。
“沅沅。”
陶氏先一脸正经地唤了声,又想了想,才缓缓吐出一句话:“明儿你先带着宝珠去庄子住段时间,娘亲要跟着你阮姨去趟塞北给你二舅舅看病,最多不过二个月就会回来的。”
没错,其实她并不是为了去庄子休养,而是去塞北的——去救她二哥。
塞北条件恶劣,陶青柏此次身染恶疾病,当地压根没人能治,只能回来请大夫,若是能请到荀神医是再好不过的了,这也就是阮惠怎么会突然从塞北回来,出现在京都的原因。随后入了京都城没多久,就正好遇到了荣国公府的马车,遇到了陶氏。
而待陶氏知晓这件事后,自是心急得不得了,要知道自小两个哥哥都是十分宠爱的,尤其是这二哥与她关系更好,目下听见他病得这般重,陶氏便想亲自带着荀神医去塞北救二哥,毕竟若是实在赶不及,她也能见二哥最后一面。
可她目下毕竟已是有夫之妇,比不得未出阁时那么自由,若是冒冒然前行,只怕惹人口舌,于是便想出了去乡下休养段时日的缘由。
苏寻听了立时惊得差点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她眼眸睁得大大的,也不禁扫了一眼屋内的二人,只希望自己听错了,可见那两人不约而同点点头,又不可置信地望向陶氏,却是半晌没缓过神来。
过了会,似想起什么,苏寻才心有忐忑地问道:“这事爹爹晓得了么?”目下,她爹苏绍华虽忙于政事,无暇陪她们来乡下庄子,可他难保想念妻儿要紧,来抽空看望。
“嗯。”陶氏点点头,她与夫君成亲二十几载,两人之间恩爱如初,自然什么事都坦诚相待的。而夫君自是晓得她心意已决,不仅没有出言反对,只说忙完了事会尽快赶去找她。真是有夫如此,妇复何求。
想着,陶氏抬眸瞧了眼仍有些顾虑的女儿,又道:“至于庄子里的人都是以前镇国公府的奴仆们,皆是信得过的人,也都吩咐过了,这些你自不用担心。明儿一早,我就与阮姨、荀神医三人先行离开了。沅沅,你要乖乖的等娘回来。”
“可是……”苏寻翕了翕唇,仍想说什么。
“没什么可是的,听娘的话,对了,宝珠那里就得由你负责哄好了。”陶氏伸手将苏寻揽入怀里,柔柔道。她倒是没想到这回女儿竟把陆宝珠带上了,可宝珠那孩子生性单纯,也不是个城府深的,自然是好应付的。
“真是有劳苏七姑娘好好照顾宝珠了。”这时,荀九也适时加了句,说着,还朝她眨眨眼。
苏寻无奈暗叹口气,其实她还倒真本想说,想跟着娘亲一道去塞北看二舅舅的,可这会子听她们提起陆宝珠,这心思也顿时没了。她把头靠在陶氏怀里,扫了眼屋内坐在一旁始终没有言语,似若有所思的阮惠,不由心道:感情,娘这是让她做掩护呢。
陶氏见女儿一副乖巧的样子,心里倒想起了另一件事,她暗暗道:也不知那封信有没有送到徐王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