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二日,太后念着苏寻没来参加宫宴,没见着她,许是有些挂念了,又写了张帖子让正巧在寿康宫给自个配美容丸的荀九带给那丫头。
而当荀九一脸悠哉,手持着宫贴出现在玉芙院时,苏寻正在交功课。
今儿她着了一身淡粉色绣蔷薇儒裙,头上梳了丱发,未带一点首饰,瞧起来素净得很,这会儿那张明眸皓齿的脸蛋正一脸严肃,玉白的手一点点地在桌上摊开前几日便画好的桃花图——也就是上回黎先生布置的功课。
这七年由着黎先生教导,都说名师出高徒,到她这,倒真是糟蹋了这学识,琴棋书画都只学得皮毛,若要说还能拿得出手的,可能便是这画了吧,不过,她家先生本身一手丹青就绘得极妙。而虽说黎先生是个温和之人,平时管教也不甚严,可这功课完成不好,也是会受罚的。
是以,想想,心里难免有些忐忑。
待画卷全部展开,苏寻用一双大眼眸儿小心地瞧了眼站在桌前,着一身绣有香山书院标识青袍,玉簪束发的女先生。
这便是黎先生,她今年约莫三十余岁,眉眼清丽,从不冷脸,温和亲人,又因着才情极好,使得整个人气质脱俗,瞧起来便似个温润如玉的女君子。
见她神色不变,正仔细瞧着画,苏寻也收回了眸光,准备安静地等着黎先生点评。
偏当垂眸一刻,就见荀九晃悠着袖子,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
“哟,这是在赏七姑娘的画呢?”荀九见到里面这番光景,不由打趣道。荀九生活在荣国公几年,又是时常往玉芙院跑的,自然是认得黎先生的,也晓得那丫头平日里是怎么偷懒的。荀九脸上含笑,快步上前走到黎先生身边,装模作样地瞧了眼画,“是一副桃花图啊,还不错嘛~”说着,她又朝苏寻挤挤眼,道,“看样子,上回带你去赏花,还真是去对了。”
苏寻一听,不由暗翻了个白眼儿,也没精力去反驳这话,她还记得前两日,荀九给二哥下了药,结果导致二哥成了个大猪头,足足过了一日才消肿的,那下手确实有些重了。
可这般想着,目光却不禁落在了她手上拿的宫帖上,倒有几分猜出了荀九前来所谓何事。老实说,她也想入宫瞧瞧七公主呢,上回宫宴没去成,她正琢磨着找个时间进趟宫,毕竟真是有好些时候没见着七公主了,也有些想她了。
可念着黎先生还在,苏寻一时也没出声,继续低了脑袋,作乖乖状。
黎先生也是个通透的,哪里不晓得荀九手里的宫贴是谁写的,她微笑着与荀九打了声招呼,便俯身缓缓地卷了画,道,“苏七姑娘,我有事要先回书院去了,这画容我也带回书院去,过几日来了府上再与你点评一二。”语毕,黎先生利落地卷好画,便持着画卷,告辞离开了。
苏寻低头恭敬地送黎先生走出屋子,才一转身,一张红色的宫贴就抵在了脑门上,一旁还传来荀九的声音:“七姑娘,现下拾掇拾掇,便随我入宫去吧。”
荀九做事一向随性,这回做事这般积极也实在是“太后之命,烦不胜烦”,何况还收了那么些银子,若是再不把小丫头带进宫,恐是对太后就有些不好交代了。
可苏寻前几日才惹了娘亲不开心,虽心里是极想去的,倒也不敢随随便便就跟着荀九走,便拿了宫贴,乖乖先去告知陶氏一声。
到毓秀院的时候,正巧却见着大堂嫂梁氏与娘亲一起坐在绸榻上做绣活儿,两人说说笑笑着,相处融洽。
梁氏嫁进荣国公府第三年,便生了一个儿子,过了两年,又生了一对双胞胎男孩,如今,她也是三个孩子的娘了,可整日为儿子们操心还不止,三年前,老荣国公将爵位传给大房的后,婆婆宁氏便开始让她学着主持家事,这每天忙着都有些晕了头,好不容易才得了空,便来找陶氏闲聊会。
梁氏生得肤白嫩滑,一身芙蓉色散花如意云烟裙愈称得肤质极好,虽姿色比不得一旁的陶氏,可这年轻时本不出色的容貌,经岁月的沉淀,多了一分成熟的韵味,远远瞧着,就知是大家闺秀出身的。
梁氏一双手也生得巧,芊芊玉指,这会儿,她绣了一副鸳鸯戏水图栩栩如生,连陶氏见了,也不由多瞧上几眼,甚至停下了手中的绣活儿,笑道:“瞧这绣得,若是这双鸳鸯绣上了眼睛,只怕就从锦帛上游下来了。”
“三婶,可别取笑人家了,都好久没绣活儿,再过几日,恐怕这绣花针都快拿不住了。”梁氏羞赧一笑,她边绣着,似想起了什么,又不由感叹道,“前阵子我回娘家,见到静姝堂妹的绣活,那才叫一个精细,让我瞧着叹为观止。”
“哦,可便是今年及笄的那个丫头?”陶氏对梁静姝倒也有几分印象,晓得那个姑娘性子温婉,以后定也是个贤妻,若是可以,做自己儿媳也不错,两个儿子年纪也都不小了,尤其是二子,可盼着他成了亲,娶个脾气好的,那性子也能沉稳些。自然了,她也晓得,这可能性有点小,先不说她不想去干涉两个儿子的婚事,单说这梁家,也准是不会嫁两个女儿进荣国公府的,毕竟传出去了,定会有人说闲话。
“是呢,便是那个丫头,真是个贤惠温婉的人儿,也不知以后谁有那个福分娶了她。”梁氏答了句,又落了一针,才抬眸瞧向陶氏,可不经意地却见到那一抹瘦弱的身影翩然走近,不禁一乐,道,“若是能娶到这个的,那福分就真是上了天了。”
陶氏听梁氏这么一说,哪里不晓得她在说谁,也顺着那目光望去,见到女儿那张俏丽却有些心不在焉的脸庞,微蹙眉头,不由心道:长相漂亮,脑子却不大好使,那美貌也就成了累赘,能算什么福分,以后啊,若是能嫁得个会疼人的,没有婆婆的夫婿,那才让人放心呢。而……若是能如愿嫁给徐王世子,也算是这丫头的福分。
苏寻见娘亲、大堂嫂都望着自个,她立即眉眼一弯,边走至两人身旁,边叫道,“娘、大堂嫂。”
梁氏应了一声,而陶氏见女儿这般模样,便知她准是有事,便轻叹了口气,道:“有何事,说吧。”
苏寻也不迟疑,便直接垂眸将宫贴递给了陶氏。
陶氏扫了一眼,自然晓得不能老是拂了太后的意思,便点头允了,只是在女儿退出前,对着跟在其身后的莲雾和水梨,吩咐道:“这回可得好好看住姑娘,若不然,可不是打手心的事了。”上回苏寻醉酒回府,陶氏气得不行,当场便责罚了两丫鬟,自然了,这责罚并不会过重,不过让女儿晓得自个连累了身边人受罚,好有个记性。
莲雾和水梨听了立马垂首称是,至于苏寻也无奈撇撇嘴,心里嘟囔了一句:知道了,绝不再犯了。
……
苏寻随荀九上了马车行至皇宫,在宫门前递了牌子,正要进去,抬眸望了望天,却遥遥看见空中飘着一只蓝色蝴蝶风筝。
应是宫里的某位小公主在放着风筝玩,虽说目下已进入初夏,日头高照,天气渐热,可今儿风高气爽,确实是个放风筝的好日子。
苏寻遥目见着这风筝,倒不由想起了七公主与大哥年前玩耍的一幕。那会儿正是腊月,她又怂恿了七公主出来玩,可大哥不知怎么想的,却是带着几人去放风筝。那外头天寒地冻不说,又无一丝风,自是无论如何也放飞不了风筝,最后瞧大哥手冻得通红不说,还有些遗憾地送七公主回了宫,而偏偏的,那次相处之后不久,大哥就随三皇子离了京都去兖州办事,算算日子,都快有小半年没回来了。
到底还要不要媳妇了?
唉,不仅如此,这七年来,就算两人相处,苏寻也看着着急,明明这相互喜欢旁人都感觉到了,可这两人偏偏就是你不说,我也不说,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但不管如何,目下大哥不在,也只能靠她时不时进宫陪伴七公主了。
苏寻不由撇撇嘴,心想着过会去寿康宫见了太后,便去福芷宫找七公主。
福芷宫是七公主目下住的宫殿,是她满了十三岁之后,嘉和帝见公主也大了,便特地给她独自安排了一个宫殿。这宫殿也离着雅妃的淑莲宫不远,毕竟小时候一直便是雅妃照顾七公主,如此安排,也以防七公主出了什么事,雅妃能及时照应。
几人人了宫,行至一半,便兵分两路。
荀九去了太医院说要拿些东西,苏寻便自个去了寿康宫。
而进到了里面,苏寻一眼就瞥见太后身旁,正端端正正立着一个年轻男子,瞧那一袭蓝紫色锦袍的背影也真是分外的熟悉,以致她第一眼就认出来了。
怎么……又是萧睿!
这一刻,苏寻好想掉头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