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内,苏玦沢轻皱眉目,一脸担忧地瞧着坐在一旁有些恹恹的妹妹,轻声道:“沅沅,肚子还疼么?”
一刻钟前,他正与苏瑢峥在项府偏厅候着,便突然瞧见项麟抱着妹妹快步走了进来,小丫头还捂着肚子,小脸上眉头紧蹙,看似痛苦的样子,见到他们了,直嚷着身子不舒服,想回家。见她如此模样,他又岂敢耽搁,自然是二话不说就从项麟手中接过妹妹,大步离开。不过才入了马车,这小丫头却又似没事一般了,就是精神气还有些萎靡不振,瞧着,自然依旧心疼啊。
苏玦沢伸手覆上苏寻的小肚子,轻轻揉着,又道:“以后,可不许贪凉吃冰了。”刚才边走出项府,项麟也在一边跟着,心急地把之前的事一五一十说了。
苏寻心有余悸,她的小身子软软地靠在绸制软垫上,小脑袋里总是浮现出萧睿那双冷若冰霜的眼眸,似乎他隐隐有些动怒了呢。那她自然也不能等萧睿接近,不管不顾地立马捂住了小肚子,央着项麟去找哥哥。
“没事,大哥,沅沅肚子不疼了。”苏寻瞧着苏玦泽担心的模样,勉强打起精神,笑笑道。又感受到苏玦沢掌心传来的温热,不仅肚子一暖,心里也是暖乎乎的。不过,她倒也已打定了注意,估计有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会再去项府去了。且不说,项雪萱以后可能喜欢上萧睿,让她一时难以接受,单说那项麟……实在也太不拘小节了!她上恭房时,没有眼见的想候在外面也罢了,居然还未经允许,就亲她脸蛋儿。
哼,小姑娘的脸蛋是随便亲的吗?想一想,就觉得心里膈应的很。
苏寻轻撅了粉唇,暗哼了一口气,小肉手擦了擦自己脸蛋,却感受到一旁传来一道炙热的目光——二堂哥苏瑢峥一脸淡淡,沉默不语,可眼神里掩不了关切之意。
“二堂哥。”苏寻压下心中郁卒,满脸堆了笑,一只小手抱紧了苏瑢峥的胳膊,往他怀里一钻,另一只手却从衣服里掏出了两颗荔枝,软绵道,“吃荔枝。”突的,感觉到揉着自己肚子的手一顿,苏寻吐了吐舌头,瞅了眼苏玦沢,不好意思地笑笑,立即将两颗荔枝各分在左右手,一脸正经道,“大哥一颗,二堂哥一颗。”
苏玦沢与苏瑢峥都伸手取了荔枝,默契的互望了一眼,唇角都不由轻上。
瞧这小摸样,倒真不像是有事了呢。
可待回了府,也不知是贪了凉,还是受了惊吓,于前半夜,苏寻却不明缘故地开始发起烧来。
当张嬷嬷急匆匆前去毓秀院告知时,陶氏与苏绍华立即急得不行,赶紧去请了大夫来,而待开了药,陶氏念着夫君第二日还有公务要忙,命他回去歇着,自个守在了女儿屋里。
而府里半夜有大夫来,苏寻发烧的消息自然也没瞒过荣国公与老夫人,两人辗转反侧无法入眠,巴不得天快些亮了,好去看乖孙女。
到了后半夜,王氏还是睡不着,索性就起了身,由段嬷嬷陪着去了佛堂,双腿盘坐在蒲团上,双目紧阖,对着金身观世音菩萨,手里转动念珠,嘴里念念有词,给乖孙女祈福,这心里也愈发笃定一定要带苏寻前去拜访普善大师。
玉芙院内,见女儿服药退烧后,陶氏心里稍安,倚在床边上的黄花梨麒麟祥云太师椅上,以手撑腮,闭目小憩。
躺在床上的苏寻这会儿烧虽退了,却依旧浑浑的,脑子里总是不断闪现一些属于自己,不属于自己的小片段,突得,又似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不一会,这小脑袋就愈发昏昏欲睡,可怎么也睡不着,隐隐约约地还感觉身边来了人,只是眼眸也睁不开。
不仅如此,脑子里还浮现了一个画面,却是她刚学会走路那会。
“世子哥哥,世子哥哥,沅沅以后嫁给你,怎么样?”
“……好。”
随后,她还喜滋滋地和那人拉钩摁手印。
“唔……”回忆起这段,肉乎乎的小脸上虽双目紧阖,小眉头也不可控制的一蹙。
立在床边的少年,眉眼清冷,见到那小眉头蹙在一起,伸手温柔抚平,随后手指往下,一直触到那肉乎乎的脸颊上,轻轻戳了一下,软软的。
萧睿微垂眼眸,一脸镇静地侧目瞧了眼屋内熟睡的陶氏与丫鬟几人,过了须臾,缓缓俯下身。
……
转眼一月过去,暑意渐退,天气渐凉。
得道高僧普善大师云游归来的消息传遍了京都,立时地,不论平民百姓,还是世家贵族,莫不赶着去安远寺,盼能见大师一面,得其指点。
这一日,天尚蒙蒙亮,陶氏便缓步踏进了玉芙院。
里屋内,陶氏轻轻撩开随季换成的粉红色纱幔,瞧了眼双目微阖任着两丫鬟梳洗捣鼓的小人儿,不由轻轻叹了气。
一个月前,自女儿那次发热后,荣国公与老夫人便可劲的宠她,甚至还将她接去尚安堂住了些日子,于是这小脸蛋愈发滚圆了。
不过,想起那天晚上,陶氏心里也有疑惑,她原本是小憩一番的,却不知怎么就睡熟了,第二日天亮了才醒来,幸好女儿当时已退烧无事,若不然真是愧为其母了。
当然,目下也来不及琢磨别的事。
见女儿半醒不醒的,随着丫鬟的摆弄,小手一会张开合起,小脸蛋一会抬起放下,便似一个小木偶一般,想去唤醒她,可一想起,小粉团睁开眼的一霎那,那委屈的小摸样,这心就要化了。
陶氏轻舒出口气,轻步上前,见穿戴得差不多了,她缓缓俯身,动作轻柔地将软软的小胖身子抱在了怀中,摇了摇头,伸手轻轻点了点她的小脑门,又似想起了什么,朝半夏吩咐道:“把姑娘那件白|粉色撒花金团花领褙子拿来。”这外头有些凉了,还是再穿件外套好,若是再冻着了发热,可得心疼死了。
待将褙子盖在了苏寻身上,陶氏才将女儿抱出屋,缓步出了府,上了前头一辆翠珠缨盖的华车。
今日老夫人去安远寺,本意是带着苏寻去拜访普善大师,因而只唤了三房的陶氏,这马车也只备了两辆,一辆自是主子坐的,另一辆稍朴素的便供奴仆坐。
见陶氏抱着乖孙女上了马车,王氏一脸慈爱地瞧了眼尚在睡梦中的苏寻,声音极轻地吩咐了声:“驶得稳当些。”又轻轻地将一个软枕垫在了孙女头上,生怕吵醒她了。
马车不急不缓地驶离了荣国公府。
侧门处,江柔云依旧着了一身半旧的浅蓝色衣裙,梳着双丫髻,未有任何装饰地站在那,小脸上瞧不出一丝伤口痕迹,已是完全痊愈,也没有留下疤痕。而在小偏院内养了些日子,这瘦瘦的脸蛋也长了些肉,虽然脸色略显苍白,瞧起来精神气却是不错。
此刻,她双手握紧,咬着唇瞧着那两辆马车离开,而在她的身旁,也停着一辆朴素的马车。
这马车是陶氏昨日便替她唤好的,给了三倍的银子,叮嘱了车夫将她送回柳州去,一路上也好好照顾着。
是呢,她伤好了,自然就要离开荣国公府,若不然真的丢了小命,那就什么都没了。
不过,她却不想回柳州去,即使不能留在荣国公府,她也一定要在京都留下来。
江柔云眼眸微冷,伸手摸了摸怀里的袋子,却是想起了昨晚的一幕。
她要离开了,身无分文的,自然是要问江氏讨些银子,毕竟陶氏送了那么些金银首饰作谢礼的,她也是知道的,可那姑姑倒好,只给了她五百文钱。
逼得她最后只能又去找了陶氏,说明了去意。陶氏到底是个玲珑的,一听就知道她话里面的意思,当场就给了二百两的银票,只是那眼神,瞧着让她不由脸一红。
可恶……
江柔云咬紧了牙,深吸一口气,不迟疑,登上了马车,撩着车帘,一张清秀的小脸上微微笑着,对车夫道:“大叔,能先去四同客栈么?”
四同客栈是娘送她来京都时住过的,那里环境虽然简陋,甚至可以说脏乱,可却是京都最便宜的一家客栈,若是她想留下来,也只能暂住在那儿。
“四同客栈?”车夫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一脸憨厚,瞧起来便是个老实可靠之人,这会儿他疑惑地瞅了眼江柔云,从荣国公府里出来的去那个破客栈做什么?再说了不是回柳州去么?他银子都收了……
“嗯,我要去办些事儿,劳烦大叔了,到时也不麻烦您送我回柳州了。”见到那眼神,江柔云握紧了手,面上却依旧微笑着,话语更是谦和。
车夫见江柔云这样说,而话语又是极有礼貌的,心里倒不由对她多了份好感,迟疑了一下,也不多言,点了点头,便驾着马车驶去。
江柔云坐在了马车内,一双瘦弱纤长的手握紧,上面隐隐显出青筋,眼眸睁大,里面露出了一丝恨意。
她一定要出人头地,一定要让所有看不起她的人都后悔……
这样想着,江柔云脑海里却浮现了一个粉玉团子,而眼神中嫉妒之色也愈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