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狭小又昏暗的房间,除了木桌和几张椅子外,再无其他摆设。墙壁泛着枯黄的痕迹,仿佛随时会龟裂剥落,几个孩子围坐在桌前,大口往嘴里塞着咖喱饭,几个年纪最小的吃得津津有味,就好像对于他们来说,能吃上咖喱饭是一件奢侈而幸福的事情。

白沉也是其中的一员,他吃了几口咖喱饭,就放下了勺子。

“米迦尔哥哥,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其中一个名叫香太的年幼孩子担忧地问道。

“不,我没事,我只是吃饱了。”白沉在脸上扬起了温柔的笑容,并把自己的咖喱饭平分给了香太和其他的孩子们,“你们多吃一点。”

“你吃这么少怎么够?”名叫百夜优一郎的黑发孩子皱起了眉,虽然语气恶劣,可那双翠绿的眸子中却充满了对同伴的关心,“你这家伙太宠他们了!”

“哈哈,小优真是严格啊,我是真的吃不下了。”白沉的演技无懈可击,哪怕这一段场景他已经历经了数千次,他脸上的笑容依旧没有丝毫变化。

是的,这里并非真实的世界,而是米迦尔的内心世界。因为灵魂受损的关系,这一次他甚至没有得到一具完整的身体,而是意识寄存在了米迦尔的内心之中。

目前的情形有些类似于在魔界的时候,他和焰王也是以这样的形式得以共存,只是那时候掌握主动权的人是他,而现在掌握主动权的人是米迦尔。

没办法,主要是他的灵魂受损太严重了,无法立刻就夺取身体的控制权,只能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米迦尔过去的记忆。

与其说是记忆,不如说是少年构筑的内心世界。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是米迦尔内心最渴望、眷恋、而又无法遗忘的事物。

在米迦尔内心平静的时候,白沉眼前就是这样的场景,孤儿院的伙伴们一起围坐着用餐,互相说着各自的趣闻,而当内心阴/郁的时候,白沉就会回到那个一切噩梦开始的地方……不论少年如何嘶喊、绝望、痛苦,他的家人,他在孤儿院的同伴们,还是无情地遭到了吸血鬼贵族的屠/杀。

其实对于白沉来说,米迦尔的回忆并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地方,少年以为自己经历了世间最痛苦的事情,可事实上,他根本没有见过什么才是真正的绝望和痛苦。

少年的故事具体可以总结为世界在某一天突然崩溃,除了十三岁以下的孩子们,其余的大人几乎全都染病死亡。世界还出现了名为约翰四骑士的怪物,专门袭击人类,普通的孩子在这样的末世之中根本没有自保能力。

而就在这时,他们被吸血鬼的军队发现并保护了起来,说是保护,其实吸血鬼们只是把他们当做提供血液的家/畜来驯/养。少年是一群孤儿中头脑最灵活的,他私下对名为费里德的吸血鬼贵族献/出血液,换取了食物和玩具,并在对方松懈下来的时候,偷偷拿走了逃跑的地图和枪。

在和自己的挚友百夜优一郎商议之后,两人制定了逃跑的计划。而这正是一切悲剧的开始,原来这是贵族埋下的陷阱,为得就是看到人们绝望的表情,在离外界的大门只有一步之遥时,费里德挡在了他们的面前,并杀死了剩下的孩子们,米迦尔也奄奄一息,可最后他还是保护自己的挚友百夜优一郎逃出了地下都市,自己则在濒危之际被吸血鬼女王克鲁鲁用鲜血救活了。

先不提克鲁鲁为什么要救米迦尔,喝下了始祖鲜血的少年顺利的转化成了吸血鬼,在白沉看来,这简直是可喜可贺的结局,不管曾经的敌人为何会大发善心,但只要获得了足够强大的力量,那么不论是报仇,还是找回自己的挚友都是唾手可得的事情,可偏偏少年接下来的所作所为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少年先是拒绝吸/食人类的血液,是的,不吸血的吸血鬼会慢慢变得虚弱,最终迎来死亡,然而少年就是那么倔强,最终吸血鬼女王克鲁鲁看不下去了,好歹也是她亲手转化的孩子,按照吸血鬼的传统来说,她几乎可以说是米迦尔的母亲。

克鲁鲁知道米迦尔无法接受人类的鲜血,所以她把自己的血液给了米迦尔。始祖的血液是相当宝贵的东西,里面蕴含着十分强大的力量,白沉曾经也是玖兰家的始祖,从那些元老院的吸血鬼为了纯血种的血液可以那么癫狂就可见一斑。

米迦尔一开始拒绝了克鲁鲁的血液,大有宁死不屈的架势,如果米迦尔真的坚持到底,白沉至少还会钦佩少年从头至尾都贯彻了自己的意志——哪怕是愚蠢的意志,可偏偏在最后关头,米迦尔还是没有抵/抗住来源于身体的本能,流着泪喝下了克鲁鲁的鲜血。

克鲁鲁并没有介意少年一开始的无礼,而是温柔地抚摸着少年的头发,笑着开口道:“是的,这样就对了,从今以后……你就是属于我的狗了。”

米迦尔几乎没有听清克鲁鲁的话语,只是不断地在失声痛苦,可白沉却没有遗/漏克鲁鲁脸上的任何表情,有趣……看来事情也并非他想得那么简单。

在那之后的四年,米迦尔都不断依靠克鲁鲁的血液生活,这倒让白沉对吸血鬼女王有了不少的好感,因为女王的血液可以蕴/养他受损的灵魂,只要他的意识能和米迦尔接触,那么他就可以打破少年的内心世界。

对于白沉来说,想让一个人崩溃太简单了,尤其是像米迦尔这样单纯善良的孩子。而且哪怕没有他,少年的精神也岌岌可危,在变成吸血鬼之后,这个曾经爱笑的孩子再也没有笑过一次。

这个孩子已经到了极限,四年的时间……足以让所有积累的悲伤和痛苦爆发,而他……只需要等待一个时机罢了。

很快,白沉就得到了转机的出现,吸血鬼女王克鲁鲁宣布了要对人类发布全面战争,第一站就是新宿,米迦尔和地下都市的所有吸血鬼几乎都要倾巢而出。

“小优……”晚上,米迦尔辗转难眠,或许这一次……能够遇上小优,他必须把小优从人类的手里夺回来,小优太善良了,一定会被那群丑/陋的人类欺骗。是的,在成为吸血鬼的这几年,他已经完全被吸血鬼洗脑了。

当米迦尔渐渐入睡的时候,白沉知道时机已经成熟了,他发动了一直保存起来的力量,把米迦尔的意识带到了他的身边。

依旧是同样的场景,同样的木桌,就连咖喱饭也是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身边没有了那些孩子。

白沉坐在了米迦尔的对面,他单手支颚,微微笑道:“不吃吗?”

“你……长的我一样?这是……梦吗?”米迦尔伸出了手,他掐了一下自己,发现并没有感觉到疼痛。

“这既是梦,又不是梦。”明明是同样的长相,可白沉的表情和语气却给人截然不同的感觉,那双湛蓝的眼眸仿佛可以诱/人沉/溺其中,“我是你内心深处……最真实的自己。”

“最真实的自己?”米迦尔的眼中充满戒备,虽然知道是梦,可他却隐隐有种不安。

“我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因为我就是你,你就是我……”白沉伸出手指,轻轻点在了米迦尔的心脏上,“我们都有着同样的渴/望,那就是想要夺回小优……”

“那种事我自己就可以做到。”米迦尔刷地站起身,打算离开这个地方。

“你是做不到的。”白沉的双眼仿佛能够看透世间的一切。

米迦尔立刻就止住了脚步,他的表情有几分阴沉,和白沉开朗的笑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为什么这样说?有什么依据吗?”

“你有想过夺回了小优之后,带他去哪里吗?”白沉一针见血地问道。

“找个没人的地方,既不是在吸血鬼这里,也不是在人类那边!只有我们两个人远走高飞!”米迦尔不假思索地低吼道。

“真的会实现吗?”白沉轻/抚着已经生锈的勺子,“吸血鬼会轻易放你离开吗?人类会轻易放小优离开吗?只有两个人的世界,不过是理想的空谈罢了,只要战争不结束,我们和小优之间就永远无法团聚。”

“……”米迦尔的脸色瞬间变了,因为他无法反驳白沉说的话。

“退一万步来讲,就算真的做到了,你打算怎么和小优一起生活?我们已经是吸血鬼了,而小优还是人类,克鲁鲁给你的血是有限量的,要是喝完了,你打算在小优的面前吸/食人类的鲜血吗?又或者你想让小优为你提供血液?嗯~这个办法也不错,善良的小优是绝对没有办法看着你一天天虚弱下去的,可喜可贺。”

“住嘴!”米迦尔发狂地把桌上的餐盘都扫到了地上,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陷入了肉里。

白沉没有再继续刺激米迦尔,只是一言不发地把破碎的餐盘一块一块的捡了起来,并重新摆在了桌子上,他的动作有条不紊,似乎一点也不焦急,唇边始终挂着的微笑令人感到了一种沉静和安心。

“这是我们的家人最喜欢吃的料理。”白沉直视着米迦尔的双眼,“可是你却打碎了它。”

“……”米迦尔的身体僵硬了,“不……不是这样……我不想伤害……任何人……”

“我明白,因为我们是一体的。”白沉轻轻垂下了眼帘,“还记得我最初说的话吗?这个世界上最理解你的人是我,现在的你……只会让小优看到我们丑/陋的一面罢了。”

米迦尔的眼神开始剧烈地动摇,他有些恍惚的跌坐在了地上,“那我们该怎么办?既然你就是我,那么一定知道那些人类只是想利用小优,我们必须把他救出来才行……”

“只要你的内心渴/望我的力量……那么我就会为你实现所有心愿。”白沉伸出手,轻抚着米迦尔的脸颊,就像最亲/密的家人一样,“这就是我和你之间的契约……”

“你能替我……夺回小优?”米迦尔茫然地问道。

“因为这是我们共同的心愿。”白沉仿佛在浅吟着靡/靡之音,不断蛊/惑善良的羔羊堕入其中。

“我……想要拯救小优……所以……”米迦尔下定了决心,他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起来,“另一个我……请把力量借给我吧!”

“我很乐意……”白沉虽然对米迦尔没什么兴趣,可为了缔结契约,他还是在米迦尔的额头轻轻印上了一吻。

这是注/入灵魂的仪式,从此之后,他的意识就不会被困于米迦尔的内心世界,而是可以自由支配米迦尔的身体,除非米迦尔的情绪波动太过强烈,不顾一切的和他抢夺控制权。

隔天,白沉在床上睁开双眼时,他轻轻笑了起来,终于得到这具身体了。战争马上就开始了,当务之急是必须先恢复力量,吸血鬼增强力量的方式是什么?当然是吸血了。

不过白沉不会去吸食人类的鲜血,一来人类的血液里没什么力量,二来是米迦尔的意识会强烈的反抗。白沉一直觉得米迦尔其实挺傻,克鲁鲁女王都为他提供了那么好的一条道路,米迦尔却没有使用。

是的,只要吸食吸血鬼的血液就行了,克鲁鲁是女王,自然不可能给予米迦尔太多鲜血,充其量也就是维持米迦尔的身体技能罢了,可这对于白沉来说是远远不够的。

白沉把克鲁鲁给的储备量一饮而尽,味道不错,不愧是始祖,就是少了点。他用大拇指划过嘴角渗出的血液,放在唇边轻轻添/了一下,原本湛蓝的眼瞳因为欲/望的苏醒,渐渐泛起了红色的光芒……

接下来也该疯狂进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