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中,我被罗锅带出了屋子,不知到什么地方,思路一路向下,温度也低起来,应该是到了地窖一类的地方。
他打开木栅栏门,把我扔进去,周围黑森森的,勉强能看到这里是由粗粗的木栅栏围成的牢房,面积很大,地上铺着稻草,在角落里还有一些人,都是面目不清。
罗锅把我扔在这,转身就走,动作像大猩猩一样,一瘸一拐出了牢房,锁上大门。
我浑身疼,不敢乱动,趴在地上的草堆里。别看这里环境这么差,可比起前几天遭的罪,这间牢房简直是马尔代夫度假村。首先是通风,风凉,外面的阳光照不进来。再一个,锁在我肩膀的锁链终于拿掉,胳膊虽然不敢乱动,可至少不再那么疼痛。
我贪恋地咧着大嘴,贴在草堆上,感受着阴凉,舒服得直哼哼。角落里有人说话:“进来个傻子。”
没有人跟他说话,他自言自语:“到这地方没几天活头了,居然还这么高兴。”
我勉强在地上爬,像蛆虫一样向着声音爬过去,爬了估计能有半个小时,才到角落里,黑暗中坐着一个男人,我低声说:“大哥。”
那人问:“兄弟,你不是傻子啊?”
我苦笑:“我到盼自己是傻子,啥事也不知道,反而清净。”
他问我是怎么进来的。
我当然不可能说实话,就说自己要回老家,途径广西一个小镇,车坏了,扔在这走不了,也不知怎么稀里糊涂就被抓到这鬼地方,好像中了迷幻药。我告诉他,我被抓来之前,还让人穿了琵琶骨。
那人一听,倒吸口冷气:“你比我惨多了。我是遇到背死狗的,挨了闷棍,被关在这里,不过好赖没受重伤。”
我一听乐了,背死狗是江湖切口,和打闷棍、套白狼、仙人跳并称江湖四大偏门。具体意思和打闷棍差不多,瞅着有钱的主找个没人地方一棍子撂倒,然后塞麻袋里背身后就掳走了。
这人能知道背死狗的典故,也不是普通人。我和他攀谈起来,这人估计是在这里时间太长,闷得可以,遇到我这样的听众,来了情绪说起来。
他本名叫刘大千,是专门跑广西线的一个化妆品销售员,真是倒霉催的,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挨了一闷棍,被运到荒山老林里,按照他的经验来看,肯定是死定了。这地方如此隐秘,不知道折磨死多少人,藏着很多秘密,进到这里的人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死,不可能让你活着出去。
我问他来多少日子,他说不多,也就四五天,这几天里光他所见,就死了三个人。
我抽了口冷气,问这些人都是怎么死的。
刘大千靠着墙叹气:“那个罗锅定期就会到牢里抓人,抓了之后,被抓走的再没回来。肯定不是放了,那就是死了呗。”
我和他又聊了聊,他也是啥也不知道,说起家里人掉了眼泪,说自己还有孩子今年马上考高中,估计已经考完了,也不知咋样,带着这么多遗憾自己就要一命呜呼了。
我和他正说着,外面透进来一束手电光,罗锅从上面的楼梯走下来。
刘大千拉着我,示意不要说话,罗锅走到栅栏外面,用手电照着我们,每一个人都不落下,光斑在脸上浮动。
我这才看清刘大千什么样子,他也就四十出头,满脸都是脏胡子,当光斑照在脸上的时候,能感觉到他明显一僵,随即光斑掠过,他暗暗舒了口气。
这时,光斑落在一个人的脸上,那人看不清多大年纪,三十岁到五十岁都有可能,脸暗黑色,一脸的邋遢胡子,目光呆滞,跟傻子差不多。
罗锅把门打开,走了进来,一把抓住那人,跟提溜一只小鸡差不多,然后出了牢门。
他用手电照照里面的人说:“一会儿开饭,好好吃啊。”
他用咯吱窝夹着那人,转身顺着楼梯上去,没了踪影。
“得,第四个了。”刘大千搓着牙花子说:“妈的,刚才差点吓尿。罗锅长得跟电影里卡西莫多差不多。他现在就是咱们的爹,掌握着生死大权,让谁死谁就得死。”
我朝着东北角看看,刚才手电掠过的时候,我看到那里有一个孩子。
孩子十来岁,吓得瑟瑟发抖,拼命缩在角落,紧紧抱着脑袋。
我叹口气,也没有人性了,连孩子也不放过。我现在自身难保,没办法做什么,目前最重要的事,就是好好休息,恢复体力。
我迷迷糊糊靠着墙打瞌睡,这时外面有脚步声,刘大千推我一把:“来饭了。”
只见罗锅一手提着桶,一手拿着手电,来到牢门前。用手电照照我们:“都出来吃饭。”
房间里所有的犯人都像狗一样爬过去,就连那孩子也混在里面。对吃饭的渴望已经超出了恐惧。
我混在人堆里来到牢门前往外一看,浑身冒凉气,这个桶估计能有十来年没刷了,里面是半桶黏黏糊糊的玩意,跟泔水似的,喂猪可以。里面散发着说不出的味道,实在形容不上来,像是煮了一锅破抹布。
罗锅把桶贴在牢门前放好,招呼我们来吃。
这些人都饿惨了,哪管三七二十一,伸手穿过木头栅栏,到桶里就抓。这些人也不洗手,脏兮兮的手伸进去乱搅合,随便抓出一把就塞嘴里。
我实在是没胃口,装作体力不支,挤在后面过不来。
罗锅看着这些人像猪一样吧唧吧唧吃,哈哈大笑,用手电照照这个,又照照那个,脸上是一种满足感。
我看的浑身冒寒气,他本身是个残疾人,如今看到这些手脚健全的正常人在他面前跟猪一样吃东西,获得了极大的满足感。
我心下悲凉,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像是万斤巨石塞在胸口里,上不来也下不去。
眼瞅着一桶见底了,罗锅把脏桶拿到一边,骂道:“都滚回去,吃货一个个的,跟他妈猪似的。你知道你们刚才吃的什么吗?”
这些人看没得吃了,往牢房深处的角落爬,没有人说话。
罗锅从桶里摸索半天,掏出一只残手,“啪”扔在地上,哈哈狂笑:“你们刚才吃的是自己的同伴。”
我虽然一口没吃,可也差点吐出来。刚才被罗锅抓走的那人,已经切吧切吧,掺杂在伙食里,让犯人们吃下去了。
罗锅心满意足提着桶走了。
我擦擦冷汗,看刘大千,他倒是没什么太大反应,靠着墙壁发呆。
“你听到没有,罗锅说你们刚才吃的是……”我磕磕巴巴说。
刘大千看看我,苦笑:“能活下去就不错了,还计较什么,兄弟我看你是没饿惨,等过两天饿急眼了,别说不相干的人了,就算把你朋友、亲戚都切吧切吧做成肉夹馍,你也照吃不误。”
“我宁可死!”我说:“你,你们在吃人。”
刘大千不搭理我,转过身躺着,身体蜷缩起来。
我胸口窝堵的难受,肩膀的伤口也疼,最关键的是又饿又渴,多少天水米没打牙了,来的时候是喝了几口水,可大部分都让那狗子糟践了,我这些天一直靠着输液续命。
实在是饿得不行,我摸着地上的草根,往嘴里塞。别说,这里还真是挺潮,草都含着水分,我嘴里全是草,使劲嘬,勉强能挤出点水,润润喉咙。
罗锅隔了好长时间才来第二次,也是抓走一个人,时间不长再提着泔水桶来喂食,估计里面还是人肉汤。我是打死也不吃,混在人堆里装模作样。
我仔细观察,如果按照送饭的间隔来说,罗锅大约是一天送两次,应该是中午一次,晚上一次,按照他送饭的规律,我在墙上做标记。
就这样,大概过了两三天,我已经虚弱的走不动了,天天吃草,快赶上牛了,也就是勉强保持不死的生命线。
慢慢的,我的意志到了绝境,开始动摇,用刘大千的话说,甭管怎么,先活下去再说。
正昏昏欲睡的时候,罗锅下来,押着一个人,看样子是新抓来的,一把推进牢里。
那人两条腿都被砸断,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痛苦不堪。
罗锅用手电照了一圈,光斑落在刘大千的脸上,不动了。
刘大千傻眼了。
罗锅钻进牢房,大步流星来到刘大千面前,一把提起他。刘大千嗓音沙哑,断断续续说:“别,别杀我。”
罗锅真不客气,左右开弓就是几个大嘴巴,抽的脸都肿了,刘大千满嘴是血。像拖死狗一样往外拖。
刘大千吐着血沫子,情急之中说:“报告,报告,我要举报。”
罗锅停下来,看他。
刘大千突然用手指我:“就是他,这小子从来没吃过你拿来的饭。他,他还骂你是罗锅。”
罗锅脸上阴云遍布,抄着手电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