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木家院子,驴也没了,鸡也让木淳卖了,一片冷清。以前木老先生在的时候,还在院子里晒点山货,现在啥都没有了,看院子好长时间没人打扫,满地都是垃圾。
我暗自摇头,木淳最浅显的道理都不懂,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当个破掌门还没怎么回事呢就开始耍大牌。
我没急着进去,墙角找到大扫帚,把院子从里到外扫了一遍,然后把垃圾清理干净,院子勉强恢复了一些生活气息。我这么做可不是冲木淳,完全是为了报答木老先生,我能力有限,先从打扫庭院开始吧。
扫完之后,院里院外寂静无声,心中纳闷,难道木淳还没出关?
我走到屋前,趴窗户往里看,屋里一片狼藉,满地都是废纸,没有木淳的踪影。
试着推推门,门上锁推不开。我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顾不得许多了,对着门就是一脚。农村这木头门,也就是防君子不防小人,一脚就开。
进到屋里,提鼻子一闻,味道很奇怪。除了一股脏兮兮的陈腐气,里面竟然还夹杂了淡淡的脂粉香,应该是女人身上的,我心头一震,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木淳藏了个女人?
我在屋里把散乱的废纸收拾收拾,这一收拾发现问题了,都是宣纸,纸面上无一例外都用毛笔画着一个女人。
我打了个激灵,赶紧把这些纸捡在一起,摆在桌子上看。画上女人近乎白描,线条简单,却极为生动,一颦一笑似乎跃然纸上。
这个女人打眼一看不觉得漂亮,不太符合现代主流的审美,现代美女都是尖下巴大眼睛的蛇精病,而这女人脸盘很圆,胖胖乎乎,透着端庄和富贵,像是唐朝那时候的美女。
每张纸上的她都是不同形态,或是站或是坐,或是观花或是女工,有正脸有侧脸,越看越耐看,让人越看越美。
我心中纳闷,很显然这些画应该都是木淳画的,他在大学上的就是绘画课,可这个女人是哪来的?难道这半个月他没有闭关,而是和什么女人幽会?
我把画都搜集到一起,摆放整齐,然后向后面去。
哪个屋都不见木淳踪影,来到了后门,这时后院有说话声。我赶忙藏在一边,往外看着。
后院对着远处的大山,四周围空空阔阔,并不挨着其他邻居,很是寂静。
院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凉亭,木淳正躺在凉亭里饮酒,翘着二郎腿,枕着红木柱,看着远处的青黛之山。这个舒服劲就甭提了。
他一边饮酒一边打拍子,摇头晃脑哼歌。
我不由来气,这小子真是不成器,当上掌门不说你除暴安良吧,最起码也得想想怎么把木氏一门发扬光大,勤勉练功也可以。好嘛,现在借口闭关喝小酒来了。
我还没古板到不让人喝酒吃饭,但是看他优哉游哉这个样子,就一肚子气。木老先生刚走,咱不说效仿古人戴孝三年,起码在服丧期内,你老老实实点,表现出一定的悲痛之情,哪怕装呢,也行。
我对着门就想飞出一脚,然后再大喝一声,好好吓吓他。脚都抬起来了,忽然看到木淳坐了起来,似乎对着空气说话,表情美滋滋的,然后又躺回去,把酒杯放在一旁的桌子上,似乎等着谁来倒酒。
我心中狐疑,闭上眼睛,催动脑海中的婴儿。婴儿本来睡着的,一激之下醒了,睁着眼懵懂看着外面。这小东西现在愈加的粉嫩可爱,小胳膊小腿雪白雪白的,胖嘟嘟,可我知道它是个非常可怕的存在,能吸收天下阴物,甭管是人的灵魂还是孤魂野鬼,带点阴气的全能吸走。
利用婴儿观想外面的世界,脑海成像,出现了黑白画面。我隐隐看到凉亭里不单单有木淳,还有个黑影在旁边。黑影看不清具体细节,模模糊糊一团。
木淳摇头晃脑唱歌,时不时跟黑影交流一两句。黑影浅浅弯腰,用手轻轻挡嘴,动作十分女性化。基本可以肯定,黑影是个鬼!
我心头狂震,木淳的问题比想的更严重,他传承木家的法术,没想着去干点什么有意义的事,反而先招来了鬼,看这个样子,他跟鬼之间好像还挺缠绵。
脑海中婴儿似乎感受到我的愤怒,它用鼻子闻了闻,小嘴一咧就要哭。我心头一震,坏了,这小东西早不哭晚不哭,这个当口哭。也怪我刚才把它弄醒。
婴儿“哇”一声哭了,木淳忽然坐起来,好像有所察觉,转头看过来。
婴儿伸着小手指向凉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明白,它这是饿了,察觉到凉亭里有阴物,它要吃了这个阴物!
也罢。我咬了咬牙,木淳,我这是为你好。我要借助婴儿的力量,把这个黑影消灭掉,免得你误入歧途。
我一脚踹开大门,飞身到了后院,木淳大惊:“王慈,你怎么来了?”
我以极快的速度进了凉亭,对准黑影,婴儿不再哭了,而是露出了笑容,它憋着小嘴,对着黑影猛地一吸。这时,这团黑影发出轻轻的低呼,极其娇弱。
木淳大怒:“王慈,你也太没礼貌了,你想干什么?”
我似乎听到黑影低低的求救:“木郎救我!”
木淳闪身站在我和黑影的中间,婴儿已经控制不住了,它吸不着黑影,就开始吸木淳的魂魄。
木淳不怒反笑:“王慈,你由灵界转入魔道,你入魔了知道吗?!”
我也大怒,妈的,我还没说你呢,你他妈说我落入魔道。
我也是上了头,不去抑制婴儿,索性就让它狂吸。
木淳冷着脸:“孽畜,连我都想害。”
他双手结印,快速变幻手印,那黑影瑟瑟发抖躲在他的身后。木淳嘴里快速念经:“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
他的手印和心咒完美契合在一起。
我从始至终都是闭着眼的,脑海成像去看周围的情况。本来黑白色的木淳身上散发出融融的金光,无数细细金丝循着他的脉络流动,整个人看起来像是金尊神像。
他抬起右手,对着我的额头中心,婴儿的位置,喝了一声:“住!”
我看到婴儿的周围突然出现一层厚厚的壁垒,像是蛋壳一样把它紧紧包裹在里面。婴儿还在哭,可是哭声发闷,透不出来,渐渐声音小了,婴儿好像在里面窒息了。
我本来是靠婴儿在脑海中成像,它这么一困,法力顿时消失,周围黑白色的场景在渐渐消失,什么也看不到。我赶紧睁开眼,外面是明晃晃的阳光,木淳站在凉亭里看着我,没有了婴儿我也看不到阴物,黑影踪迹不见。
“你,你,”我磕磕巴巴说不上话:“你这是什么法术?”
木淳冷哼一声:“王慈,你好悬惹出大祸。你如果真把绣云给害了,我跟你没完!咱们俩以后就是世仇,我非宰了你不可。”
“什么绣云?”我愣了。
木淳看看我:“前面房子里的画都看到了?”
我点点头。
木淳道:“上面的画都是我画的,画的就是绣云,也是我的爱人。”
“她是个鬼?”我愣了。
木淳大怒,一拍桌子:“胡说。你小子今天早上是不是掉粪坑了,一嘴的大便味,什么叫鬼?她不是孤魂野鬼!”
我嗫嚅了半天,说道:“我是为你好……”
“放屁吧你,”木淳不客气:“当年法海也是口口声声说为了许仙好,把白娘子给收了,害的人家家破人亡。我算是明白你们这些名门正派的德性了。”
他越说越气,拿起桌上一杯酒喝光:“为我好?那你起码得先了解我现在是怎么回事,再来评估我的情况吧。好家伙,调查都不调查,研究都不研究,一出手就要人命,这算什么?!这叫为我好?”
这番话虽然极端,可也不无道理,我叹口气冷静下来,觉得自己确实孟浪莽撞。
“绣云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问。
木淳看看我,叹口气:“坐吧。我让绣云出来打个招呼。”
我坐在凉亭另一侧,木淳结手印,凭空一指,凉亭中间隐隐出现一个女人身形,穿着古装,千娇百媚端庄婉约,只是身形不实,像是光影效果。
她站在桌旁,盈盈屈膝,说话声音清晰可闻:“王先生,小女子有礼了。”
我大惊失色:“这……这……”
木淳不满意:“人家绣云问你好呢,你怎么跟个痴呆似的。”
我赶忙学着古人的方式拱手:“你好,你好,你叫绣云?”
“小女子绣云,”女人说:“和木郎是宿世情缘,还请王先生高抬贵手,成全我们。”
木淳笑:“绣云啊,不用跟他客气,他就是个棒槌,他不服能咋的,就是个削。”
我磕磕巴巴说:“木淳,你和绣云是怎么认识的?”
木淳诡秘一笑:“还记得在妙破的石头房子里,我曾经找到过一个木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