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一周马上让人安排,搬来一个丹青水墨的屏风,遮挡在龙床旁边,蓝衣进到里面看看,非常满意,屏风后面空间很大,足够他折腾的。只是屏风的材质是薄如蝉翼的纱绢,亮灯之后,能映出黑影,蓝衣倒不在乎这个。
齐先生和元贞道长碰碰头,说道:“那就开始吧。”
屋里的灯暗下来,燃起了油丝灯罩蒙的古灯,火苗燃起来,挂在半空,映出朦胧的光芒。屋子的陈设本来就古香古色的,此时更添冥幽之氛。
郁萌从后面出来,她穿了一身睡衣,脸色苍白,这个月的病熬过去了,她爸爸出了大价钱,下个月怎么办还为未可知。这个女孩别看出身富贾之家,可说起来没享过什么福,遭了很多罪。
我和蓝衣站在龙床两侧,郁萌和我们打招呼,她看到我,眼睛有了神采,竟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拉住我的手,低声说:“你要给我治病吗?”
我点点头:“放心,有我在,没人能伤害你。”
郁萌眼睛潮红,轻轻点点头。
空地的外面摆着一溜红椅,齐先生、元贞道长还有何天真他们一人一把椅子坐好,旁边摆着茶几,上好的茶水沏着。
齐先生道:“我看就开始吧。”
元贞道长取出一根细细的长香:“这是我们无为观特制的观香,一根大概能燃30分钟,斗法点到为止,蓝衣和王慈也算是有道行在身,不至于像街头混混打仗,赖皮赖脸没完没了。所以我们几个商量一下,就以这一炷香为限。你们二人可以有异议?”
蓝衣道:“如果半个小时以后未分胜负怎么办?”
元贞道长一身潇洒道袍,他笑着缕缕山羊胡:“王慈负责在郁大小姐梦中写字,而蓝衣负责把此字抹掉,三十分钟后,若此字还在,自然蓝衣输。”
蓝衣点头:“好!姓王的瓜蛋子,我今天就看你能不能在小爷手里撑过半个小时。”
这时郁一周似乎明白过来:“怎么回事这是?在我闺女梦里写字,这是怎么回事?”
那边自有何天真给他解释,郁一周听得迷迷糊糊不敢多说什么。
齐先生端起茶碗喝了口茶:“郁大小姐,上床入睡吧。你今晚什么也不用想,美美睡一觉,明天起来自会发现生活的改变。”
郁萌上了龙床。龙床其实应该算榻,红木打造,上面镂空雕着万福万寿的图案,端的是花团锦簇,气象不凡。
郁萌躺在黄色的方枕上,盖着黄色的被子,黑色长发披散而下,女孩脸色苍白而嘴唇艳红,显得娇艳不可方物,我一时看呆了。
我和蓝衣斗法只能等她入睡才能开始,哪成想郁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翻来覆去睡不着。人都这样,平时自己还有个失眠呢,更何况一群人盯着你看。
费长房笑呵呵:“我行走江湖,除了卖葫芦,还会治失眠。莫不如我给郁小姐看看。”这人一看就是老油条,不但长得帅,还极有男人味,眉宇之间都是魅力。让人一看就信任。
费长房来到郁萌面前,从怀里掏出一个瓷器小瓶,拔开瓶塞,在郁萌的鼻子上嗅了嗅。郁萌果然打了一个长长哈欠,她笑着看我,慢慢闭上了眼睛。
齐先生道:“郁大小姐已经入睡,两位可以开始了,各显神通吧。”他正要叮嘱元贞道长燃香,忽然下面有人朗声笑:“不够意思,怎么不等我们就开始了。”
脚步声还没过来,先传来硬物碰撞地板的声音,啪啪响。众人回头看,顺着楼梯上来两个人,一个是瞎子,一个是漂亮女孩。正是铁板神数的赖先生和他的徒弟小樱。
“呦,”元贞道长说:“老瞎子你怎么来了,外面的人没拦着你?”
赖先生拿着盲棍,点着地板说:“怎么没拦,拦了,我说我认识里面的元贞道长,是他的亲戚。”
“放屁,我什么时候有你这么个亲戚。”元贞道长骂。
赖先生道:“对啊,他们也问,说你是元贞道长什么亲戚。我说我是他爹,他们就放我进来了。”
一句话屋里人哄堂大笑,紧张的气氛缓解不少。我和木淳都笑了。
元贞道长笑骂:“老瞎子,你没事就拿我寻开心,咱们这仇算是做下了。”
赖先生道:“你们是不是有点过分了,今晚王慈和木淳参战,你们都有亲友团,欺负我们娘家没人啊?我特意拄着拐领着徒弟来加油叫好,防止你们这些高人背地里玩阴的。”
何天真笑:“我们都是江湖老前辈,哪能干这样的事。我这人向来帮理不帮亲,别看蓝衣是八家将里的小弟弟,他要是不守规矩我照样罚他。”
这时,齐先生快步走到小樱面前,他这么稳得住气场的人,居然说话在颤抖:“赖……赖樱?你是赖樱?”
小樱有些奇怪,咯咯笑:“我本家姓孙,不姓赖,我师父姓赖。”
齐先生转头对何天真说:“天真,你认识这个姑娘吗?”
何天真摇摇头笑:“未曾谋面,第一次见。”
齐先生长叹一声,喃喃了几声:“对,第一次见,是我无礼了。”
小樱好奇地看着他:“你认识我?”
齐先生苦涩的笑:“很久很久以前,我认识过一个女孩,她和你很像,但不是你。”
“她叫赖樱?”小樱惊疑地问。
齐先生摆摆手,不想说这个,他道:“赖先生既然来了,就要守斗法现场的规矩,任何人不得乱令,不得扰乱现场秩序。”
赖先生大大咧咧说:“这个自然。这点规矩我们能不懂吗。”他回头教训徒弟:“小樱,记住了,一会儿不准说话,打喷嚏也不允许。”
小樱忍着笑:“是,师父。”
赖先生敲着地板:“给我们准备两把椅子,就这么干站着?”
他脾气这么大,郁一周咬不准什么来头,反正今天能到场都是一等一的高人,他一个小商人也只能是碎催的角色。
众人坐在红木椅子上,围着郁萌睡觉的龙床坐了一圈,和舞台现场看表演差不多。
赖先生道:“赶紧开始吧,大半夜的,你们不困我还困呢,斗法完毕正好十二点去睡觉。我老人家还在长身体,第二次青春期,别耽误我发育。”
齐先生交待郁一周,斗法开始后要大门紧锁,只留下屋里这些人,任何人不准再出入,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在外面守着,天大的事等斗法完再说。
郁一周赶紧吩咐老秋去操办。
一切收拾妥当,齐先生道:“长房,有劳你了。”
费长房执着杆子走到龙床前,杆子上挂着大葫芦,他说道:“各位可能对我不太了解,我这人啊没多大本事,以前跟着异人学过一种本领,乃是悬壶神功。这神功不简单,有一个很有意思的功效,可以让梦境像电影一般显现出来。”
屋里人都看向他,像看魔术师差不多。
我心里一惊,想起无生老母给解铃引导做观想,也是把他的妄境以画面呈现出来。
费长房把长杆放在一边,解下葫芦,放到郁萌的床头。他从褡裢里拿出毛笔和黄表纸,略一沉吟,毛笔塞进自己嘴里,再拿出时笔尖竟然殷红,他现场写了一道符,贴在葫芦上。
他口中念念有词,轻轻拂动熟睡中郁萌的额头,葫芦口散出一片柔和白光,紧接着光晕扩大到整个大堂。光影中出现一片大河,两边高崖翠绿,天空一尘不染,河水这个清啊,不似人间之色。他让郁萌的梦像电影一样呈现出来了。
悬壶神功果然奇妙,景像如同激光全息立体投影,宛如大山大河就在堂中。
郁一周和老秋是这里唯一的两个普通人,被如此神通妙用惊得目瞪口呆,眼都不眨一下。
齐先生鼓掌:“光影蜃景,悬壶妙用,观尽大千世界,不亦奇哉!”
费长房没有说话,微微一笑。
这时景象有了变化,顺着大河来了支竹筏,竹筏行在青山碧水之间,景色美轮美奂。筏上有两个人,一个在撑篙,一个在船头坐着。
等看清这两个人,大堂里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筏子上的两个人,居然一个是郁萌,一个是我!
郁萌穿着一身粉红色的古装,调皮可爱,颇有江南女子的婉约。大堂里所有人都看向我,我的牙齿咯咯作响,两条腿站不住。
这个场景我见过!无生老母引导我观想的时候,我曾经在妄境里做了长长一个梦,我是小明王,被万人敬仰,和一女孩在山水之间撑着竹筏,就是眼前这个场景,一模一样!
这……这怎么回事?我喉头咯咯响。
费长房轻轻吟咒,说道:“声起!”
随即光影里有了声,郁萌一边撑船一边唱歌:“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