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也就是说这样么?温贝尔的近侍,表达出了自己的意愿,并通过同室的初等练士拜托优吉欧殿下来提出抗议?”
“……不,倒不是这样……”优吉欧不禁咬住嘴唇。的确芙蕾妮卡并没有直接拜托自己,如果被他们反咬一口说是缺乏根据的中伤的话,那就难下台了。
但是,现在在完全不掩饰愉快的心情翘着二郎腿呵呵笑着的莱依奥斯面前不能够示弱。优吉欧厉声反问,“……这样的话,二位是正式否定这件事了?温贝尔殿下对名为芙蕾妮卡的近侍下达了脱离常规的命令的这件事?”
“嗯,脱离常规?真是稀奇的词语呢,优吉欧殿下。能更简单的说明一下么?哪里有违反学院准则?”
“……”优吉欧不由得紧咬牙齿。学院准则对学生和教官来说都是如同禁忌目录般的存在,敢于违反的人应该不存在。
就算是傲慢的温贝尔也不会去违反,这点优吉欧也完全明白。但是,正因如此才更加不能够原谅——不违反学院准则的话做什么都可以——做出如此行为的他。优吉欧深吸一口气,更为激动地说道,“但是,即使学院准则没有明确禁止,作为应该教导初等练士的上级生,还是做了不该做的事情对吧!”
“哦?那么优吉欧殿下到底指的是温贝尔对芙蕾妮卡做了什么事呢?”
“……这、这个……”由于蒂洁她们并没有详细说明而不知道脱离常规的命令的具体内容的优吉欧不禁停下了口。与是莱依奥斯用夸张的动作摊开两手,搖着头叹息地说道,“诶呀诶呀,真是没法再陪着闹下去了。温贝尔,对于优吉欧殿下所说的事,你还记得么?”
莱依奥斯问出这话后,至今为止一直等着优吉欧的温贝尔,把背靠到长椅上,嚷道,“没有!命令了一些什么,我完全想不起来!还有就是,咱啊,不对,是我啊,完全没有对芙蕾妮卡做任何卑劣的行径哟……因为那个小姑娘,可是连一次讨厌的话都没说出口哟。”
双手将灰色的头发由前向后推了推,次席修剑士浮现出了阴险的笑容。
“对,确实命令了些无关的事情呢。优吉欧殿下应该还记得吧,因为前几天在比试中我难看的落败之后,我便下决心尽力开始锻炼。惭愧的是肌肉受不了这练习全身痛的没办法。不得已让芙蕾妮卡在每天晚上入浴时帮忙按摩来缓解。而且,还为了不因弄湿衣服而苦恼,做出了允许芙蕾妮卡穿内衣进来的宽大决定。这究竟是哪门子脱离常规的事情啊,你明白我的苦心么!”
呆然看着咯咯从喉咙里笑出来的温贝尔,优吉欧心头湧上一股莫名的感情。对于这种人,用这种充满礼数的话真的能够说服么?最合适的作法应该不是靠言语,而是用木剑不由分说的来一击,不是么。
想即刻以木剑指面要求决斗的右手颤抖着,注意到腰上空空如也的优吉欧大口深呼吸几次强行镇静下来,尽可能地抑制着自己的怒火发出声音,“……温贝尔殿下觉得这样的命令是可以下达的么?确……确实学院准则没有这么规定,因为这是无须规定的事情吧?命令近侍脱掉衣服,如此不知廉耻的事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莱依奥斯突然嘴角上翘,发出嚣张的笑声。仿佛就是在等着优吉欧说出这句话。
“哈哈哈!优吉欧修剑士殿下还真是用心良苦呢,哈哈哈哈!听说优吉欧殿下还是近侍的时候,晚晚被那个熊一样的修剑士脱衣服不是么!”
“真是稀奇!他自己爱把衣服脱掉,却说我们不知廉耻,哈哈!”温贝尔紧接着也嘻嘻地笑出来。难以名状的某种冲动再度袭来,优吉欧的右手大幅度颤抖着。险些就要恶骂出口的瞬间,被身后的易衍踢了下脚而忍住了。
确实指导生格鲁葛洛索每个月都会叫他脱掉上衣,但那是为了检查肌肉来判断修行不足的地方,根本不是像莱依奥斯所说的那样见不得人的行为。但要是继续辩解下去,就会随着莱依奥斯的步调,不仅是优吉欧,连格鲁葛洛索也会被以言外之音污蔑吧。因此,优吉欧全力忍住要吼出来的冲动,平静地回答道。“我的事情和这并没有关系。能够确定的就是,在不能违抗命令的情况下,吉泽克修剑士的近侍因你的行为而苦恼着。要是今后看不到改变,也会考虑正式向教官提出此事,烦请记好这点。”
背对着二人说出“随你喜欢好了”后更加放肆的笑声,优吉欧快步走出房间。
不顾背后的门是否关上,把手扬起正要往墙上打去,想到如今锻炼过的腕力大概足以减少建筑的天命——也就是会在墙壁上留下凹痕,这才无奈的将手放下。有意地损坏学院内的建筑和器物无疑是违反禁忌的行为。已经郁愤到有点怀念起那棵拿斧头用力砍也几乎不会动一下的基加斯西达了。
作为替代,优吉欧将靴子踩得蹬蹬作响,快步走向台阶,背后的易衍发出声音,“先冷静一下吧,优吉欧。”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本来像暖炉一样烧红的脑袋稍稍冷却了下来,优吉欧长长地叹了口气,放慢脚步,和同伴并排前进。
“……但是真让人意外啊。本以为你会比我更先暴走。”听到优吉欧的话,易衍抿嘴一笑,用左手敲了下腰部。
“带着剑的话就危险了呢。但是……就刚才的话来看,应该有某种内情在里面,就忍耐着观察情况。”
“说起来是这样呢。都忘记了哎……那么,你怎么认为?”
“不说温贝尔了,莱依奥斯那家伙果然是想对优吉欧你进行挑衅啊。连蒂洁她们告诉你芙蕾妮卡的事都算计在内,在那里优吉欧要是对莱依奥斯出言不逊的话,就会被以『明确的侮辱行为』向教官告发吧。结果你被退院处分,他们举杯庆祝,这样的计划。真是好手段……不对,贵族里面也有这种擅长阴谋诡计的家伙啊……”
“也就是说……莱依奥斯放任温贝尔的行为,都是因为他计算到了我们会来抗议的这件事了么……居然会这样……”优吉欧紧紧地咬住嘴唇,握紧拳头,“全都是因为我和温贝尔比试,羞辱了他啊……太引人注目的话不会有什么好事,明明听你说过那么多次……”
“別这么责备自己。”林易衍把手在优吉欧右肩轻轻放下,少有地用安慰的声音说,“反正下星期就是最初的选考比赛了。要作为代表的话就必须赢过那家伙,所以要教训他只是早晚的事哦。也许那两个家伙那样嘲笑过你之后也满足了吧。要是今后温贝尔还有侮辱芙蕾妮卡的行为,事先准备好可以立刻向教官申请知道的书状就好。”
“……嗯,是啊。不过,既然要教训他,就干脆让他哇哇大哭出来比较好啊。”轻轻敲下易衍的手以示谢意,优吉欧终于把加在肩膀上的力道卸了下来。
不论是温贝尔还是莱依奥斯,剑术都很强并且学科考试成绩也不错。每月还能从本家那儿获得足够的希安金币,可以购入几件衣服以及身上的掛饰,如果吃腻了宿舍食堂的饭菜,每晚还能去校外的料理店吃想吃的东西。这些对于使用在扎卡利亚镇卫兵队时攒下的金钱,才勉强能够支撑下来的优吉欧他们来说,简直是羨慕不已。
不过,他们为何要对优吉欧产生敌视,凡是都要嘲笑他,让他屈服呢?做这些事,他们究竟能够得到些什么好处呢?是想让別人知道世间并不都是些善人,也有些爱欺负人的家伙存在么,但——不论是贵族或者是平民,不都是生活在这个人界的生物么。
想着这些推开自己房间的门,走了进去,优吉欧在搭档跑到什么地方去之前赶紧说道,“喂,易衍,神圣术的考试也结束了,明天开始要好好和我练习哟!”
“什么啊,这不是挺有干劲的么。”
“对……一定要变得更强才行。为了让莱依奥斯他们明白无需练习就能取胜的剑法实在太过天真这一点。”听到这话的易衍笑着点了点头,“那我可是会让优吉欧修剑士殿下体会到修行的严格之处哟。”
“正合我意……好了,晚饭时间再见了。”两人轻轻击掌,准备回到各自的房间换衣服,不过易衍却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很严肃的对着优吉欧说道,“优吉欧,我不在的时候,不管那些家伙对你说什么,你也不能像刚才那样头脑发热哟,请记住这点。”
“我,我知道了啦。Stay Cool,对吧。”道出这意为冷静同时也包括一会儿后见的神圣语,易衍不知为何有些不好意思似的苦笑起来,回了这句同样的话。
大概是嘲笑够了吧,第二天,无论是上午的剑术实技还是下午的学科课程,莱依奥斯他们都没和优吉欧对过脸。直到上周为止,一看见优吉欧就会投来憎恨目光的温贝尔,也像是在完全无视他似的。
虽然优吉欧对此也稍稍松了口气,不过问题却还是他们是否会对芙蕾妮卡有所改变。为此昨晚优吉欧就和易衍联名写好了寄给指导教官的状告书。只要将其提交,莱依奥斯他们和优吉欧这边就都会被叫去问话,这些对于非常重视面子的莱依奥斯他们来说,应该是无论如何都想避免的。
无聊的帝国史讲义终于结束——反正能够称作事件的事基本都没有发生——优吉欧与要去图书馆还书的易衍分別,直接回到了宿舍,等候着蒂洁和罗妮耶的到来,并把这件事的发展告诉她们。
不一会,两人准时与四点的钟声一同赶到,在一声活泼的招呼声后开始了房间的打扫。这时优吉欧自己则是靠在房间的椅子上,温柔地注视着一丝不苟的进行劳动的两人。
以前很多次想要帮忙打扫,但每次都被蒂洁以“这是我重要的任务!”为理由断然回绝了。回想起来,自己也有对格鲁葛洛索说过同样话语的记忆。虽然无奈地注意尽量不把房间弄乱,少女们却好像对此也不满,总是喊着根本没有扫除的必要。
用长柄拖把来回地涮洗,用了三十分钟完成了起居室和寝室的扫除的蒂洁来到优吉欧在等着的房间,随后把房门关好,喀嚓一声把靴子并起,随着铁皮鞋跟发出的响声说道,“报告优吉欧上级修剑士殿下!今日的扫除完成了!”
易衍也不知何时回来了,关着的门对面,隐约也听到罗妮耶的声音。对着与昨天野餐时不同充满紧张感的少女的脸,优吉欧忍着让自己不笑出来站起身还礼,“好的,辛苦了,总是麻烦你们了。”
“没什么,不用那么说。这些都是近侍该做的事!”对于这一如既往的回覆,优吉欧暗自忍住了微笑的冲动。
“那个……有些抱歉,我有些话要对你们说,可以么。不用站在那里,坐下来吧。”说完,优吉欧忽然想了起来,这间房的书桌配套椅子只有一张。“那就坐到那里”正当他想说出这话时,蒂洁摇了摇头道出了“不了,我就站着”,为此优吉欧指了指靠在窗边的床,说出“那就坐在那里吧”的话来。
蒂洁一下子睁大了眼睛,然后隐约红着脸说,“那……那么就失礼了。”
与女生坐到同一张床上,没有违反禁忌和学院规矩,内心确认了这点的优吉欧,在离蒂洁比较远的地方轻轻坐了下来。上身对着蒂洁,以最大限度的严肃的口气,说道,“芙蕾妮卡的那件事……昨天去温贝尔那里去抗议了。那家伙也不希望事情闹大,大概不会再对芙蕾妮卡做过分的事情了吧。也会让他尽快好好谢罪的……”
“是这样么!太好了,谢谢你,上级修剑士殿下,芙蕾妮卡也会高兴的吧。”对一下子绽开笑容的的蒂洁,优吉欧苦笑道,“工作已经结束,叫优吉欧就可以了。而且……也不该对我感谢。昨天也稍微提到了……温贝尔做出这样的卑劣行径,看来是为了挑拨我。大概是看准我来抗议时,能得手的话就以侮辱行为来告发的计划吧……总之本来就是因为我和温贝尔交手,而让芙蕾妮卡受到牵连。我也想好好向芙蕾妮卡谢一次罪,能安排一下么……?”
“……这……这样么……”蒂洁摇动着红发低下头,像在思考着什么似的,然后看着优吉欧轻轻摇了摇头,“不,优吉欧上……前辈并没有错。芙蕾妮卡那边我告诉她就就好了。那个……可以…稍微过去一些么?”
“呃……嗯,好的。”优吉欧慌慌张张地点头后,蒂洁红着脸挪动身体,靠到稍微能感觉到相互的体温的距离。望着正前方墙壁的她,动动嘴唇挤出了这番极低的话音,“优吉欧前辈……我昨晚在睡前拼命地思考,吉泽克上级修剑士殿下为什么要对芙蕾妮卡做这样过分的事,明明无冤无仇……为什么做出这种事情呢?易衍前辈说过、贵族必须要保持名誉和矜持。但是……我、其实是知道的。上级贵族里,有那种…肆意玩弄居住在自己私有领地内的女人……”
抬起脸的蒂洁,带着秋天的水橡叶一般颜色的眼睛里,优吉欧看到浅浅渗出的泪痕。
“我……我,很害怕。我从学校毕业的话,不久就会继承修特利尼的家业,并被同级或者是高一级的贵族的子嗣结婚吧。如果,成为我丈夫的人,和吉泽克殿下一样的话……?毫无贵族应有的尊严,无所顾忌地对周围人做出过分的事情……想到这里我……就非常害怕……”
优吉欧深叹口气,回视着蒂洁湿润的眼睛。蒂洁的担心虽然能够理解,但是同时也感到了自己和她之前存在着很深的身份上的鸿沟。面对蒂洁·修特利尼这个有着出色的名字的六等爵士长女,自己是连正式的姓氏都不被允许持有的开垦农民之子——而且还是排行第三。
在露莉德这种边境小村落,由于耕地的收获有限,不能无限制的增加村民。继承家族,田地的毫无例外的都是长子,而次子、三子——虽然会被赋予天职——不过却无法结婚,只能孤独终老。如果优吉欧没有遇到易衍,恐怕会作为基加斯西达的刻痕手,挥舞着斧头过完一生吧。就像前任加里塔老人那样。
现如今,在央都圣托利亚虽然和许多贵族住在一起,如果一年后没有取得学院代表剑士的资格以后究竟会怎样谁也不知道。能够在帝国骑士团或者大型城镇的卫兵队任职的话倒还好,不然的话就只有回到露莉德村到哥哥那里去工作了。但至少能够确定的是,这些都与贵族的继承人甚么的差的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