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一章 重逢(1/1)

这都是拜朱棣所赐,自己如今的计划,却是要阻止景语杀他,这等于是间接保护了自己最恨的仇人!

她唇边漾起微微的苦笑来:若是以前,有人告诉她,她会保护这个暴君朱棣,跟景语对敌,她简直会嗤之以鼻——但世事无常,造化弄人,有时会让你的“不可能”变为现实!

景语的心思,她一千、一万个理解,但他的计划,她却是一丝一毫不能赞同!

百姓何辜,这六朝古都金陵又是何辜?

细细回想他少年时的音容笑貌,那正直认真的朗读《孟子》时的神态,依然历历在目。

她心中无神的呐喊:你明明念过“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为何却拿这么多百姓的性命当做垫脚石和牺牲?!

日光渐渐西坠,炎热的感觉却是有增无减,突然远处传来一阵欢呼声和人声喧哗,让小古把紧闭的双目睁开了。

“出什么事了?”

她微微提高声音,问旗杆底下看守的小旗武士。

“呃,是圣上钦点了新科状元和榜样探花。”

那小旗没想到她会开口说话,慌乱之下仍然据实回答了。

“怎么会这么快?”

小古微微一惊——照理说,会试之后还该有殿试,虽然不黜落任何人,但也要重新排名作为最后论定,怎么会这么快就产生了三鼎甲?

“听说是皇上觉得这次会试本来已经大大推迟,心烦之下就突发奇想,干脆将前十名召来金殿问答,以回答表现来论名次。”

小古心中微微一动,嗓音有些嘶哑的问道:“能拜托你去打听一下,前三名都有谁?”

那小旗用警惕的目光看着她,他是不知道上层跟她有什么瓜葛,只是看守人犯而已,但上面大人都对此女十分郑重,他也不想为了这鸡毛蒜皮的事违逆她。于是让别人替了自己,下楼去问了。

不到一盏茶时间,他就回来了,“状元是东厂那个姓薛的。真是走了狗运了……榜眼是个四十多岁的姓夏,探花你知道是谁?竟然是我们沈大人的亲兄长!”

他说起这事也与有荣焉,兴冲冲说了半天,冷不防一抬头,却见那女人神色恍惚。似乎没听到他在说什么。

小古所有的心神,都被他第一句夺取了——景语他,竟然中了状元!

长街另一端的鼓乐和喝彩声越发响亮而来,小古抬起头,却见到三道身影骑在马上,周围百姓都围着欢呼和指指点点。

“那就是三鼎甲的才子了,简直是天上文曲星下凡啊!”

那锦衣卫小旗目露兴奋,也探出头去看,努力分辨着哪一个是自家大人的亲兄长。

小古缓缓睁开眼,凝视着那逐渐走近的熟悉身影。目不转睛的盯着。

那骑着白马的清俊男子,眉眼一如记忆中那般温润如玉,似乎亲切的双眸,转动之间却又显得拒人于千里之外,他沿途不时对着百姓和熟人微笑示意,那笑容却并未传入眼底。

那般冷漠与慈悲的奇异气质萦绕在他周身,那一身锦红喜袍也无法遮去他丝毫的光芒。

他微微抬头,下一瞬,唇边的笑意却僵住了——只因他的目光,终于触及到那一片肃穆的衙门。以及旗杆上悬挂的伤痕累累的女子。

日头逐渐西坠,金芒逐渐变得柔和,照在碉楼上,倒映出虹霓一般的华光。也染得那一身灰白囚衣上熠熠淡彩,鲜血的色彩更加明艳妖异,看在他眼中,却宛如万千芒刺,狠狠的刺入心间!

原本因麻木的心,此时却突然颤了一下。

夕阳逐渐西坠。傍晚的风穿过长街,拂起他的袍角,也让小古身上的囚衣飘然飞扬。

他任由骏马往前,一步步的,却是盯着她,目光深邃宛如幽潭,犀利宛如鹰鹫。

她也这般凝视着他,碧清妙目之中,似喜似怨,似憎似怜,复杂得似乎蕴含这世上所有情绪,却又好似虚无空寂,不含半点波澜。

两人就这么出神的看着彼此——恍惚间,小古想起从前的说笑戏谑:他曾经说过,要跟父亲一样,少年高中,走马御街,欢饮琼宴。

那时候的她,懵懂羞涩的笑着,轻声问道:“那你要送我什么礼物来庆贺呢?”

他不禁失笑,轻轻捏了捏她娇俏的鼻头,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说道:“古时有状元簪花的习俗,状元手捧那一簇花,奉献到最美的小娘子跟前,如此经常成就一段佳话。”

“那你是要送给我了?”

小小的如郡叉着腰看着他,软软的圆圆的完全没有腰身可言,却偏偏要做出戏文里绝代佳人的风姿,微微用扇子遮了脸,半是羞怯,半是调皮的问道:“我真的是此地最美的小娘子吗?”

小古至今还记得,景语先是愕然惊奇,随后爆发出毫不客气的欢愉笑声,“哈哈哈哈,当然是,骗你的……”

她当时是怎么回应的?好像是赌气嘟着嘴不理他了,于是景语马上投降,哄着她道:“是我胡说,如郡现在还小,等你长大了,当然是这条街,不,是整个京城最好看的小娘子!”

她迟迟不肯破涕为笑,景语拉了她的手,郑重其事道:“我跟你在此击掌约定!”

那三下巴掌,拍得她掌心发红,却是牢牢记住了他诚挚温柔的双眼,那样含着笑的,那样把她看成世上最要紧宝物的眼光。

小古就那样凝视着他,看着他鬓边的那一蕊嫣红,却见他也好似感应到她的目光,摘下了这蕊花,随后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向天空抛洒。

似乎无意的轻手一扬,那簇花被风吹得曼然轻飘,飞舞而上,竟然朝着那锦衣卫的碉楼顶端而去。

下一刻,花朵似乎长了眼一般,插在小古乌黑柔亮的发髻上,竟然不动了!

长街上的人们大都看不到这么清楚,只是纷纷叹息:可惜状元郎这一簇花了。

景语含笑凝望着她,目光在鬓边那一点嫣红上停留了几瞬,唇边的笑意却渐渐变的苍凉——(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