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还是个识字的丫鬟,”安锦云略想了想,勾唇道:“将申公豹给我牵来,今晚给它加餐。”
现在是白天,秀芝伺候陈姨娘肯定不得空,那信鸽定是在陈姨娘的院子里不会轻易飞走。
安锦云牵着申公豹大摇大摆的进了陈姨娘的院子,狗子扑鸟是天性,申公豹进去后一眼就看见了那只信鸽,看了看安锦云有些急躁不安。
安锦云拍了拍申公豹的背,松了它脖子上的项圈。
申公豹得了准许,就开始追着那信鸽跑。
安锦云冲亦书使了个眼色,亦书捡了枚小石子,手上使了力,将那枚石子用力掷了出去,直直追向空中的信鸽。
那信鸽本就被申公豹追得惊慌,一只翅膀一下子就被石子打中,重重落了下来被申公豹咬在了嘴里。
等陈姨娘带人出来的时候,空中就飘着几根信鸽的毛了。
“六小姐,”陈姨娘十分惶恐不安,她本就不敢面对安锦云,如今又出了这样的事儿,想着安锦云莫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一旁跟着的秀芝在看到申公豹嘴里叼着的东西后脸上血色尽失,指尖微微颤了颤缩进了自己的衣袖中,将头低得更低了。
“姨娘不必多礼,”安锦云将申公豹牵回手中,面色如常道:“我这狗子贪玩,路过您的院子瞧见只鸟就进来追,我拉都拉不住,还请姨娘原谅我这鲁莽的狗子。”
陈姨娘不敢靠近申公豹,听见六小姐不是来找自己的松了口气,连忙道:“六小姐哪儿的话,狗子贪玩是本性,您这狗生得威武,一下子还真拉不住,进来就进来了,算不得什么。”
安锦云点了点头,看着申公豹嘴里叼着的鸽子已经不挣扎了,又被申公豹吐出来放在爪子底下拨拉。
申公豹没有得到她的命令不敢随意乱吃东西,扑这些小玩意儿也是为了玩玩。
“那便告辞了,陈姨娘最近……”安锦云看了眼陈姨娘纤细的腰身,眸光流转:“保重身体。”
陈姨娘被吓得身子一晃,差点没站住。
安锦云不再看她,离开了陈姨娘的院子。
申公豹还记得将自己的新得的小玩意儿叼着,到了望云院后又吐出来,还用爪子扒拉到安锦云脚下,示意安锦云和它一起玩。
安锦云看着那信鸽身上满满的口水,有些嫌弃地伸手将鸽子腿上的信筒取了下来,抽出了里面的信。
打开来看,信上字迹娟秀,使的是和安晞月一样的闺阁体。
安锦云通篇看下来,果然是薛真仪写来的,问秀芝给陈姨娘和安茂德吹风吹得怎么样了。
她将东西看完后命亦书好好收起来,这东西还不能拿出来,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
看完之后却又奇怪,这薛真仪为何会买通秀芝做这种事,王氏又为何会同意?
事情尚不明朗,还是不要打草惊蛇为妙。
“亦书,瑶琴,”安锦云吩咐道:“将秀芝给我盯死,在薛真仪来之前不能让她走漏风声。”
“是。”
秀芝那边自从看见白天一幕后就忐忑不安,总想着给薛真仪通风报信,趁着夜色连忙又放飞了一只信鸽,亦书立刻截下,将里面的信给了安锦云。
安锦云看完后又描着秀芝的字迹给薛真仪回了一封,自然是说一切顺利。
五日后王氏和薛家约定的时间到了,薛真仪的马车还没到,白氏的马车就先来了。
王氏在烟柳院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惊得手一哆嗦,反应过来后恨恨道:“我就说怎么当时不出声,原是在这儿等着我呢。”
“云姐儿这个小白眼狼,真是要将我活活气死!”王氏重重拍了下桌子,面上阴沉道:“不过今日,就算是白氏亲自来了也没用!”
没等王氏迎出去,白氏就先领着自己的人进来了,后面跟着一身牙白色散花织金暗纹月华裙的安锦云。
“哎哟,纪老夫人,今儿是哪阵风把您吹来了,”王氏脸上堆着假惺惺的笑,热络的迎上去,瞥了一眼身后的安锦云道:“我这亲孙女儿倒是和旁人关系更亲近,叫您来也不和我知会一声,倒叫我失了伯府老夫人的礼数。”
白氏不动声色的将安锦云护在自己身后,慢悠悠的随着王氏坐在了上座,这才开口道:“谁对孩子好孩子自然和谁亲近,我是她外祖母,怎么就是旁人了。”
王氏脸色变了变,脸上的笑有些挂不住:“您这意思是我对云姐儿不好?”
白氏笑着道:“哪能呢,您是她亲祖母,总不至于还比不过我这个外祖母不是?只是若不是云姐儿开这个口,我竟不知我的孙女儿要有后娘了。”
她若是不来给云姐儿撑腰,这老东西真当她的云姐儿是好欺负的!
白氏心中冷哼一声,手一伸露出了自己的青玉活环麻花手镯。
那手镯是用完整的一件玉料雕琢而成,三根玉绳扭成麻花,彼此相依又各自独立,戴在手上,稍有动作,便会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玉料不难得,难在做工,活环麻花的手艺,实属巧夺天工。
便就这么一件东西,就将王氏给压了下去。
到底是王氏理亏,提到这茬便接不下去了,讪讪的笑了笑,吹了吹茶水中的浮叶,头一抬又正好看见白氏手上的那件玉镯,脸色彻底垮了下来。
“纪老夫人,咱们两家算是亲上加亲了,永年当初并无对不起您女儿的地方,如今续弦,也是情理之中,您若要阻……”
白氏打断王氏的话:“我怎么会是那等心胸狭隘之人,安永年现在如何和我们纪府没什么关系,只是云姐儿还是我的乖孙女,若是这继母选的不好,委屈了她怎么办,我自是要来把把关的。”
刚赶到的安永年正好听见这句话,立刻羞愧的低了头,叫了声“母亲”。
王氏脸一黑,端着茶盏不说话,白氏懒得理睬安永年,直接道:“我可当不起你这句母亲了,只希望日后你迎娶了那薛家小姐,莫忘了云姐儿是你亲闺女。”
“这……自是不能忘的,”安永年羞得脸都红了,低着头声若蚊吟。
亦书和瑶琴见了昔日淮安一起的姐妹,腰板都挺得比以往要直,站在安锦云身后觉得呼气都比往常要顺。
过了半个时辰,薛真仪的马车到了。
她收到了秀芝那封信,只以为万无一失了,进了花厅却瞧见上位两位夫人。
她当场愣住,有些不知该如何行礼了。
王氏沉着脸介绍道:“这位是淮安纪家的老夫人……云姐儿的外祖母。”
薛真仪心下微沉,向二位老夫人行过一礼,又看向旁边的安永年,见对方风度翩翩,虽是中年依旧俊秀,面上不由得一羞,轻声道:“见过伯爷。”
安永年没回礼,看都没看薛真仪一眼。
安锦云皱着的眉头这才慢慢松开,往安永年那边凑了凑。
薛真仪看到了安锦云的动作,微微愣了一下后笑道:“这便是云姐儿吧,早听闻云姐儿出落得貌美,今日一见果然是沉鱼落雁之姿。”
安锦云福了福身:“薛小姐谬赞。”
王氏脸色缓和了些,这薛真仪还算是个聪明人,知道先讨好安锦云。
拿住了云姐儿,别处就好说了。
众人又寒暄了些,白氏问道:“我听闻薛小姐和伯府故去的二夫人还有些亲戚关系,怎么半天不见薛小姐提起?”
薛真仪显然是料到自己会被问这个问题了,不紧不慢的上前一步答道:“确实是有些关系,只是我们虽都出身薛家,两边却不常走动,故而也不怎么亲昵。”
倒是直接将关系撇了个干净,叫别人再问不下去了,总比撒谎掩饰要好得多。
王氏显然是对薛真仪十分满意,说了会话儿就让众人散了,意思是留给薛真仪和安永年独处。
安永年沉默着陪薛真仪参观伯府,薛真仪倒是话多,只是说了许多也不见安永年回应,对方顶多就点点头或敷衍的“嗯”一声。
薛真仪并不着急,缓缓开口道:“六小姐瞧着不但生得好看,人还机灵,听说之前盛京的惊鸿宴上还取了‘玉钗’呢?”
安永年这才表情一松,眼中带了温色,语气缓和道:“嗯,她向来聪慧。”
薛真仪微微一笑,看着安永年的脸色轻声道:“应当是随了伯爷您的。”
安永年闻言一叹,摇头道:“她不像我,像她母亲。”
说完后两个人都沉默了,安永年觉得自己似乎不该提这个,又觉得自己应该提这个。
薛真仪忍着膈应,面上依旧带着浅笑:“想来纪夫人应当是个很温柔的女子……我是万万不敢与之相比的。”
安永年脸上有些动容,没想到对方还会继续说下去。
薛真仪观察着安永年的神情,继续柔柔的说道:“我虽然比不上已故的纪夫人……也想要有个照顾伯爷的机会,伯爷心里有她没关系,这正是表明伯爷有情有义,若是伯爷转眼就忘了六小姐的亲生母亲,真仪认为这算不得君子作为。”
安永年被此番话说得心中一震:“薛小姐……”